陰雲昏沉,長鳴的鷹唳捲過天空,飛翔的身影俯瞰大地,蔓延的旌旗延綿而來。
騎兵發出轟鳴奔馳在前方開路,一身刀痕斧砍的鎧甲露出崢嶸,遙望前方城池的輪廓,以及視野對面,一支兩千多名騎兵一字排開等候着。
烈日下的金州城似乎是在境面之中照射出來的幻影,也象是海市蜃樓的虛幻景像。
城池似乎在熱浪中摺疊着,又象是在湖面裡飄蕩着,只要投入一顆石子,就能叫整個景色瞬間變得粉碎掉,再也不復存在。
胡漢東策騎在前,小六等人追隨在後,他們距離金州城已經不到三里路程,連城門和低矮的城樓,綿延不斷的城堞都看的十分清楚。
城頭上似乎有一些黑色的小點,象是守兵,不過看起來很稀疏,並不密集。
胡漢東放下單筒望遠鏡,向身後咧嘴笑道:“到底還是咱們最快。”
小六嘿然一笑,無比得意的說道:“你不想想爲啥咱最快,咱們是夜不收,是軍中精銳,是尖兵,那可是秦督親自說的。”
胡漢東笑罵道:“你過去連狗都不如,現在很囂張啊?”
但只是片刻,胡漢東突然又感慨道:“你他孃的識字,兩枚勳章,戰後肯定進軍官學校,等他孃的下次再見到你,老子就得向你打敬禮說上官好了。”
小六瞬間哭笑不得,不知道說什麼是好。
整個小隊十二人,每人都戴頭六瓣鐵盔,身上穿着兩層鐵甲,外層是鐵鱗甲或扎甲,胡漢東一個人穿着亮銀色的胸甲,前後都是整體的鐵塊,防護能力最佳。
小六穿着的是扎甲,扎甲的甲片比鐵鱗甲要大的多,一樣用獸筋固定甲葉
鐵鱗甲的葉片太小,穿起來十分費力,製造較爲困難,扎甲的葉片較大,造一具鱗甲可造三具扎甲,大大縮短了時間。
兩者對弓箭的防護力相同,不同之處就是鱗甲較密,對戳刺削砍的防護力超過了扎甲。
十二人開始沿城跑動,其餘有一些小股的騎隊也陸續到來了。
這裡是金州城郊,到處都是漢人的村落和農田,如果不是胡漢東和小六這一隊此前來過,他們一定會有錯覺,以爲是到了長城以南的內地城鎮。
各個村落都是空蕩蕩的,大道和小路都長滿了荒草。
曾經生活着近十萬人的金州已經近乎是空地,這裡是遼東半島最好的地方,土地肥沃,水草茂盛,種地收成極高,被稱爲塞上江南。
漢人在這裡繁衍生息,種地行商,並且有大量工匠替建奴打造兵器和攻城器械,當初建奴能順利攻入大明內地,這些漢人都是立下了不小的功勞。
甚至在歷史上,林丹汗也是想獲得金州的漢人來補充部落的實力,不過林丹汗倒黴的就是他立刻遇到天啓六年的大災,金州的農田遭遇極大損失,嚴重削弱了察哈爾部的實力。
而此時此刻,漢人原本只剩下當初極盛時一半左右的人口,又被皇太極連續遷走了多半,剩下的多半是死硬的忠於建奴的漢人。
也有一些人是故土難離,金州不管是掌握在建奴手中還是漢人手中,對他們來說都是無關緊要。
要緊的這裡已經是他們的家園,有自己的房舍院落和土地,甚至有幾十年的記憶。
當戰爭臨頭時,這些人還是沒有重視,寧願留在家裡躲避着。
騎隊越聚越多,也有軍官趕了上來。
軍官們普遍不太高興的樣子,今天李想和方培倫等人立功的表現已經被全軍看在眼裡,軍中都誇說夜不收和教導營的武勇和剽悍蠻橫。
一羣穿鐵甲步戰的軍官今天算是徹底揚了名,這導致其餘的騎兵軍官心中甚是不樂,他們也想着能在這樣的戰事裡使自己威名遠揚。
一個百戶指揮傳下令去,決定先派出一個小旗去城門附近偵察,近距離偵察城頭上的情形。
騎兵是沒有辦法攻城的,他們只能包圍和警備,或是殲滅敢於過來援助的其他騎兵。
小六這一隊很幸運的接到了指令,所有人開始往城下奔馳而去。
“都打起精神來。”小六策騎狂奔,嘴裡狂喝道:“狗急了會跳牆,兔子急了也咬人,金州城裡沒準有不少殘兵,從城頭弄出什麼稀奇古怪的東西來打咱們?”
守城的器械耿仲明肯定會有一些,比如小型火炮或是巨弩,當初他們有不少漢人工匠打造了相當多的器械,誰知道會在城頭留下些什麼?
金州城是耿仲明所居的城池,相比旅順還是小很多,方圓不到五里,城牆在三丈高左右,底基只是夯土,外牆包磚。
因爲年久失修,城牆到處都是有破損的地方,有不少牆面上都是長出了相當長的雜草。
午後的天氣已經不再那麼暴烈,經過長途騎行後,騎兵和戰馬都休息了不到半個時辰,體力恢復了不少。
一小隊的騎兵漸漸加快了速度,戰馬身上的肌肉劇烈的抖動着,每個人都感覺風在耳邊呼嘯,人和馬融爲了一體,前方的景色在快速的拉近……
很快,接近到金州半里路程,小六開始時不時的擡頭看向城頭,城頭果然有不少人站在城堞後,這叫他有些擔心。
今天的河口之戰說明了韃子一旦拼命還是能給部隊帶來一定的死傷,雖說現在韃子消滅了,但小六不希望打一場攻城戰。
晃了晃腦袋,小六不再繼續想這個叫他腦袋疼的事情。
騎兵們越跑越快,並沒有想象中的遊騎從城牆的另一側繞出來,在西北方向不遠就是復州。
根據軍情司的情報,復州也聚集了四萬左右的明人軍隊,這是孔友德剩下的所有力量,估計甲兵只有三千人左右。
只是這四萬人全部拉出來,估計也不是秦督的對手,唯一可行的辦法就是固守城池或是棄城逃走。
侍從室方面的考慮就是依靠騎兵緊緊咬住對方,扼控住他們的北逃之路,最少要叫對方感覺出城很危險。
這也是侍從室不顧傷亡並沒有繞道,直接在河口強渡,與近五千韃子血戰渡河的原因所在。
騎兵們越馳越近了,城頭上的人影也變得層次分明起來,叫小六他們感覺奇怪的就是這一羣人似乎並沒有幾個甲兵。
拿兵器的似乎都沒有幾個,沒有弓箭和強弩,更不必提衆人所擔心的火炮和牀弩一類的守城利器了。
“要小心。”胡漢東警告道:“沒準是漢奸軍把甲兵和強弩收起來,一會等咱們再接近時再用。”
“不象。”小六頂着狂風叫喊道:“應該是我們是飛速奔馳的騎兵,他們要有什麼器械也該是留着等步兵來攻城時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