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改變大明百姓的想法,重新恢復先秦漢武雄風,無疑有很長的一段路程要走。
可不管多難,秦浩明都準備義無反顧走下去。
迎着崇禎的目光,秦浩明堅定的說道:“微臣請問皇上,居封地處王府以爲藩王,居萬里掌一國以爲諸侯,如何抉擇?”
崇禎皇帝聞之愕然,思之再三,竟不能決斷。
王承恩聽得秦浩明言語多有不軌,搖頭苦笑連連,整個大明,估計也只有他敢如此說?
居然敢當面對天子提出海外封王!
只不過人家有底氣,能夠坦坦蕩蕩提出來,對大明反而是好事。
畢竟,一則土地不是大明的,二則八字還沒一撇,談何怪罪?
太子朱慈烺也是一臉好奇,父皇脾氣算不很好,極易動怒。
可眼前這位年輕的閩粵總督,該說的不該說全說了個遍,可父皇卻絲毫不見怒色,猶自在思考他的提議。
這要是換了其他人,訓斥都算是輕的,嚴重點至少一個廷杖,甚至罷官問斬都有可能。
要知道,在大明,異姓不能封王,僅有的中山王徐達,那也是死後才追封。
也就是說,只有死人才有資格封王。
“就依愛卿之言!希望朕不負卿,卿也不負朕,君臣之情源遠流長,傳爲千古佳話!”
在三人的目光中,思忖許久的崇禎皇帝緩緩地說道。
所謂君無戲言,他認真考慮得很清楚。
大明異姓不封王,但此一時彼一時。
現如今,國內外形勢嚴峻,亟待恢復太祖成祖時期的赫赫武功。
但正如秦愛卿所言,大明武力已經頹廢,必須另闢蹊蹺方能振奮國人尚武精神。
更何況,作爲君上,崇禎考慮的未免更爲細緻。
秦浩明是賢臣良將,定南軍崛起也是必然態勢,手下一衆文武將校更是國之將才,可今後如何安置他們?
無需諱言,隨着定南軍逐步壯大,如此大量的將校肯定是沒有辦法安排,此爲其一。
其二,也是最爲關鍵的問題,定南軍基本不拿朝廷俸祿,乃是秦浩明東拼西湊從各地募集而成。
說得難聽點,那就是秦浩明的私軍。
可真要納入朝廷體系,崇禎自忖根本無法解決定南軍高昂的軍餉。
而且,就算靠着秦浩明的海關總署可以解決,那其它大明百萬大軍如何辦?
皆照此標準顯然不可能,大明財政無力負擔。
不怕患寡就怕患不均,這樣不用外敵內亂,一個應對不好,整個大明朝廷自己就要轟然倒塌。
現在頗爲棘手的是,定南軍還要繼續擴大,方能應對建奴和國內叛賊。
過往,他也曾擔心此事,怕日後尾大不掉,宋太祖黃袍加身的故事可是有跡可循。
秦浩明的手下成長爲新的利益集團,不能滿足他們日益增長的野心,重蹈歷史覆轍也就是分分秒秒的事情。
可他又不能現在就剷除定南軍,那可真是官逼民反,且師出無名,那大明朝廷可就熱鬧了。
所以,當秦浩明說到走出去這條路時,崇禎皇帝可以說是眼前一亮,憂愁盡解。
這不就是當初蒙元的做法嗎?
鐵木真的幾個兒子和大將分封出去,異域爲王,何曾有過紛爭?
只有留在家裡的,才紛爭不止,最終忽必烈勝出。
誠如秦愛卿所言,天地之大,何必在華夏一畝三分地上兄弟相殘?
今天雙方既然講開,所以崇禎趁此機會制定底線。
當然,後續的手段他也會再跟進。至少,雙方有了一個解決的方案。
“微臣惶恐,絕不敢辜負皇上。”
崇禎的說法,讓秦浩明內心長長舒了一口氣。
今天這番話,是秦浩明在試探或者說是在灌輸一種概念。也就是在自己的軍營中,他才肆無忌憚的說出來。
若是在皇宮裡,他是絕不會如此說。
倒不是說他怕崇禎,強悍如建奴他都無所畏懼,有何可怕?
實在是他不願手足相殘!
他要做的事情很多,實在沒精力也沒有必要在家裡稱王稱霸,沒有任何意義!
和崇禎搞好關係,趕緊利用大明的人力物力資源,縱橫天下留名青史,何等壯哉!
讓大明的旗幟在世界任何角落飄揚,讓漢人的足跡踏遍五大洲四大洋,讓漢人成爲世界的主人,這是何等酸爽之事?
什麼白人至上,去他媽的!
一羣野蠻人,現在正在進化中,有他們什麼事?
只有漢人,纔是這個世界最高貴的人!
漢人至上,纔是他追究的真正目標。
“朕與愛卿互不辜負!”
崇禎伸出大手,與秦浩明擊掌爲誓。
君臣雙方相視一笑,一切盡在不言中。
只是,太子朱慈烺年幼,不知深淺出聲問道:“秦督難道就沒有不臣之心?”
崇禎臉色一黑,就待訓斥朱慈烺。
“事無不可對人言,微臣還真想回太子話。”
秦浩明急忙勸阻,看着崇禎和太子誠懇的說道:“世人皆熱衷於權利,以爲皇位好做,可以爲所欲爲,微臣卻以爲不然!
微臣是知道的,皇上每日批閱奏摺往往要到半夜,還有諸多煩惱的事情,要和大臣無休無止的爭鬥。
即使這些都不說,單是幾十年呆在十幾平方公里的皇宮中,不能經常出宮。恕微臣直言,這無異於是在坐高級牢房而已!
更可況,微臣想做皇上的位置,必須殺掉多少漢人?百萬、千萬……
成祖是太祖的兒子,因得位不正殺得人頭滾滾,那微臣呢?”
這番話雖然犯忌過多,但確實是秦浩明的肺腑之言。
在秦浩明的想法中,他還真對皇位沒有興趣。
若不是恰逢亂世,身上有漢人的責任,他還真想做一個紈絝子弟或者富家翁。
想吃啥就吃啥,想去哪就去哪,何等逍遙自在?
聽完秦浩明的話,崇禎皇帝徹底安心,他微笑着說道;
“壯哉,這是何等有趣,何等快意!
能隨心所欲,肆意而爲,呼嘯四海,劫掠天下。區區名分又算得了什麼,秦愛卿佔了大便宜啊。”
終至此刻,雙方可謂講得一清二楚,至少目前如此。
所以,聽見崇禎開玩笑,秦浩明也不禁豪情大發道:“皇上聖明,微臣佩服得五體投地,唯謹遵聖意爾。
不過,皇上可知江南、兩廣、福建三地,每年從事海上貿易之家,多達數萬乎?
自東南出海,從我大明屬國,直至西洋管轄諸國,定居經商之民已達數十萬之多乎?
還有歐羅巴僅憑彈丸之地,利用海船就賺得盆滿鉢滿。
微臣看着這些,眼紅啊!
微臣要在有生之年,上爲天子國家,下爲黎民百姓,開一道通達四海、殖民域外的道路,讓漢人走出去。
最起碼當個四海大盜,劫掠大洋,奉承天子,反哺朝廷,還是能做到的。
還有,微臣要把大明的道路建得四通八達,有利民生。”
“愛卿慢慢來,不要着急,須知過猶不及!”崇禎聽秦浩明要修路,眉頭一皺,勸慰道:
“始皇帝築長城、修馳道、興靈渠、拓疆土。
漢武帝驅匈奴、徵西域、築雄城、封狼居胥。
隋煬帝徵高麗,修運河。都洛陽、巡張掖。
此三帝哪一個不是千古明君,那一項舉措不是利國利民,唯惜欲建功於一代,而耗盡民力,以致留殘暴於史冊,留罵名於千古。
凡事當量力而爲,只要方向正確,從容施政即可,須知慢只是是小過。快則是大罪也!”
秦浩明瞥了一眼崇禎皇帝,嘻嘻笑道:“皇上英明,比微臣強百倍。
只是臣性子疏懶。但求爲天子國家略盡綿力,爲萬世太平稍有增補,只喜劍走偏鋒,不願走常規路。
只是皇上忘記了,始皇帝、漢武帝、隋煬帝耗盡的是自己國家的民力,微臣卻是要耗盡他國的民力。”
崇禎受到教育和思想和秦浩明不同,他不由搖頭嘆道:“又是喊打,又是喊殺,不僅劫掠四海,盤剝藩國,還要搶佔蠻荒,蒐羅天下。
秦愛卿,如此蠻橫殘暴,此非上國之儀,不合道德之邦啊。”
秦浩明嘿然一笑,反問道:“皇上,道德是個什麼東西?”
崇禎皇帝解釋道:“道,仁也,德,行也,以仁心而行善舉,以異於禽獸也!乃教化萬民,萬世不易之法也!”
秦浩明搖頭說道:“道德既非天生,亦非神授,始於自私,即是人創,何談仁善,何談正確?”
崇禎一臉好奇,問道:“愛卿又有什麼高見不成?”
秦浩明點點頭,笑道:“尊老愛幼,道德也!爲何?乃爲維護衰老將死之人,乃爲愛護新生稚嫩之子。
娶妻生子,道德也!爲何?乃爲維護血脈傳承,乃爲穩定國家宗族秩序也。
不偷不盜,不搶不奪,道德也!爲何?乃爲維護私人所得,乃爲人人安心勞作也。
勤奮自強,修身自律,道德也!爲何?乃爲鼓勵生產不使物資不匱,乃爲和睦相處團結互助也。
仁愛天下,犧牲奉獻,道德也!爲何?乃爲我華夏族羣劈堅斬棘,共度難關,繁衍不息也。”
崇禎點頭同意,然後迷惑問道:“愛卿既然理解透徹,也對道德尊禮膜拜,因何還要嗤之以鼻?”
秦浩明笑解釋道:“皇上須知,道德無所謂正確,無所謂崇高,乃是人之需要也。
老者無所依,人人皆會老,所以當尊老。幼者無所靠,人人皆新生,所以當愛幼。
需要變成規則,規則變成法度,法度升爲規範,此所謂道德之源。”
見三人點頭同意,秦浩明方纔大笑道:“我華夏之道德,乃爲維護我華夏百姓之需要,自當身體力行,敬之尊之,不可動搖。
可那海外之民,西洋諸國,可是我華夏之民麼,微臣和他們又何須談什麼道德?”
望着被自己忽悠蒙圈的三人,秦浩明最終傲然道:“對蠻夷之不仁,纔是對我華夏百姓之最高的道德!”
三人瞠目結舌,不意秦浩明能把謬論解釋得如此坦蕩,可是細細思之,卻好像還有幾分道理。
可是,秦浩明還在繼續說道:“皇上,北方水利不修,連年大旱。
江南魚米之鄉,紛紛種桑養蠶、改栽茶樹、挖泥燒瓷,大明糧食年年入不敷出,若是能讓藩國進貢,又是什麼景象?”
聽完秦浩明的話,崇禎陷入沉思。
是啊,糧食問題是困擾大明的主要問題。
可是,到目前爲止,卻沒有任何一個大臣能提出解決方案。
或者說,糧食問題根本對他們沒有影響,自然也無需解決。
可作爲一國之君,這是崇禎時時刻刻要面對的問題。
西北李自成、張獻忠之流之所以久久不能剿滅,還不是就是因爲糧食。
讓藩屬國進貢糧食,在秦浩明之前,從未有人提及。
想到這裡,崇禎道德也不要了,惡狠狠地對秦浩明說道:“種糧,讓他們都給朕種糧,誰不好好耕種,就給朕易其主,滅其國!”
“微臣遵旨,定行殘暴效法倭寇,劫掠四海。欺壓藩國。”
崇禎話音剛落,秦浩明立馬笑嘻嘻的開玩笑說道。
當然,也未必是玩笑,至少他內心確實是如此想的。
“可惜朝臣愚昧,否則重建市舶司,限令貿易港口,派太監以收海稅,何須你下海搶劫?”
崇禎終究不像秦浩明般沒有顧忌,比較珍惜臉面,最後還是嘆聲說道。
旁邊的王承恩苦笑道:“皇爺,您若真下這道聖旨,別的老奴不敢說,不過保證出不了皇城,就能讓內閣給您頂回來。”
秦浩明接口笑道:“然後諸大學士輪番覲見,百官洶洶上疏直諫,言官御史謾罵於朝,文人士子午門扣闕,天下攘攘齊稱昏君。
皇上要麼學萬曆皇帝閉門思過,要麼乾脆下個罪己詔低頭了事。
當然,若是皇上王霸之氣十足,有太祖高皇帝和成祖爺的乾脆利落,與羣臣橫眉冷對一步不讓,然後揮刀嚯嚯,殺他個人頭滾滾,自然也能如皇上所願。”
崇禎嘆息一聲,瞥了聽得津津有味的太子一眼,內心逐漸拿定主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