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年眼中剛剛燃起的星星之火,隨着他這略一遲疑的態度,頃刻間消散無蹤,收回爪子,她再度低下小腦袋,隨着斷斷續續的抽噎,雙肩一抖一抖的,“你嫌棄我。”
安瑞:“……”
這都什麼跟什麼?
他簡直是在自己給自己設套!
“不要哭了好不好?”
女人怎麼這麼麻煩。安瑞扶着額,覺得腦袋快炸了。她小時候也沒見這麼能折騰。怎麼越大反而破事兒越多,他又不是vn,哪兒會那麼多哄小孩子的點子?
想到這裡,他突然對哥哥肅然起敬。
所謂養成需謹慎,熊孩子有風險。
“你就是嫌棄我!”她幾乎不講道理了,啜泣着,兩眼腫的像桃子。
控訴完這一句,小熊孩子也不知是在和誰生氣,一扭身子便走了老遠,他一愣神的功夫,她已經和衣鑽進了自己的被窩。
安瑞注視着小小那張牀上,微微隆起的那一塊兒,許久,有點想笑,更多的卻又是煩惱。
他沒想明白今天自己到底錯在哪兒。一直到現在,自己不都好聲好氣的昧着良心在哄她來着麼?到底是哪句話又踩着她小尾巴了?算了……小熊孩子麼,何必和她計較那麼清楚?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幾步跨上前,他嘗試着搖了搖她肩膀的位置,無奈,“行,行,都是我錯,我傷害了你幼小的心靈,那你倒是說說怎麼辦?”
錦年沒理他。
因爲經驗實在匱乏,安瑞也再想不出什麼法子能安撫這隻炸了毛的小動物。只好轉了身,最後說道,“那你自己好好想,想好了再告訴我,嗯?”
錦年依舊沉默。
安瑞又回頭,“不跟我晚安?”
就在這時,被角處伸出一隻小爪子。擺了擺。
安瑞沒忽略她微微翹起的小指。失笑。最終還是上前配合的勾了勾,“答應你了,這樣行了吧?”
爪子收回去,被窩裡發出幾聲意味不明的哼唧,大約是心滿意足。
安瑞躺回牀面,心裡終於寬慰,可又突如其來的覺得有點沮喪。好像同她之間,無論怎樣,自己永遠是一敗塗地的境地。而且……
他正在變得越來越幼稚。
翻了個身,確定她已經矇頭大睡,安瑞關掉牀頭燈,拿出手機,打算先把這個密碼換掉,其他的明天再改。可輸了一半又突然想到,萬一小熊孩子發現了,會不會又鬧脾氣,會不會又很難過……那這密碼到底是改還是不改?
這思來想去,漸漸就給耽擱了。
就在這個冥思苦想左右爲難的過程中,他完全就給忘了:這原本就是他的密碼,她原本就不該知道,而今晚這件事,錯的本來就是溫錦年啊!
……
一覺醒來望向身側,卻是空空如也。
安瑞揉揉眼,坐起來喚了一聲:“錦年?”
“這裡,叔叔我在這裡!”精神抖擻的聲音連連應着,錦年手上拿兩張紙,蹦蹦跳跳地跑進房間。
看她那滿血復活的樣子,就好像昨夜那個多愁善感的小怨婦與她根本不是一個人。
“又怎麼了?”安瑞疑惑地看着她喜氣洋洋的笑容,“知道要考試,難得不賴牀了?”停頓了下,又補充讚道,“不錯。”
“啊?今天考試啊?”錦年抓抓腦袋,好像完全忘了有這麼回事,一邊左顧右盼着,一邊滿不在乎的一提,“哦,那我待會過去。”
安瑞:“……”
錦年好像很忙,沒再回答他,跑到他牀頭櫃邊,抽屜裡,包裡,翻來翻去,嘴裡嘟噥着:“叔叔你有沒有印泥啊墨水什麼的?”
安瑞搖頭,緊盯着她不放,不知道她有打算做出什麼驚天動地的舉動。
“嗚……”錦年失望地瞅了他一眼,坐倒在牀邊,託着腮沉思些什麼。安瑞決定還是問一下爲妙,可他還沒來得及開這個口,下一刻她卻又像是被電打了般,突然從牀上跳起來,大約是想到了什麼,咚咚地跑到自己牀邊,從書包拿回一管番茄醬。
“叔叔。”她兩眼又開始閃爍不妙的光,“手給我一下,好不好?”
沒等安瑞把不好這倆字蹦出來,他的手已經被她抓着,緊接着就是莫名其妙被番茄醬擠了半手,然後食指按在紙上。
“錦年,溫錦年!你一大早的又折騰什麼?”他一頭霧水地把那兩張紙拿到眼前,整個人頓時石化。
有生之年,我謹保證永遠不會嫌棄溫錦年,她負責笨,我負責聰明——紙張相當隨意,看上去是作業本後隨手撕的,但字寫的認真,精緻的蠅頭小楷,飄逸的意大利斜體,中英雙文,年月日俱全,一式兩份。
安瑞看着上頭那自個兒殷紅的手印。感覺特像烈士的鮮血。
有點悲壯。
“你昨晚答應我了的!”錦年嘟起可愛的紅脣,認真的盯着他愣愣的雙眼,“口說無憑,這樣纔算數。”
安瑞扶額,“我以爲我們拉過勾了?”
“那不行的。”她居然很嚴肅的反駁,“太幼稚了!”
安瑞:“……”
“你不覺得麼?”她居然如此理直氣壯的反問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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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瑞抿脣輕笑,衝她揚揚手裡的紙張,“那你覺着這很成熟?”
似乎是聽出了他言辭間的輕慢,錦年有點不開心了,跳着奪回他手中的其中一張,吹了吹番茄醬,妥帖收好,一邊嘟噥着,“反正你摁了手印,就不準反悔,不然,不然……”想了好半天,她似乎自己也想不着有什麼威懾力的說法,只好乾巴巴的來了句,“我就去告你。”
安瑞已經放棄繼續追問她準備找誰去告他,看了眼表,隨手將契約放到了一邊,起身朝盥洗室走去,“給你十分鐘時間收拾準備,我洗個手,該送你去學校了。”
……
“到了。”錦年指指眼前的教學樓。
安瑞卻不知在想些什麼,車速並沒有慢下來,眼看着學校被甩在身後,錦年不解拉拉他的衣角,出聲提醒,“叔叔,怎麼了?”
“嗯……呃沒注意。”他像是纔回過神,這才踩下剎車,“快去吧。”
錦年下車跑了幾步,又忽然轉過頭,“叔叔你沒事吧?”
安瑞沒有回答,朝她擺擺手,示意她快走,她卻又一蹦一跳地跑回來,拍拍他拉到一半的車窗,“你是不是身體又不舒服了?”
“沒有。”他無奈輕笑,“剛剛在想事情。別惦記了,好好考試。”
錦年還想再作詢問,可上課鈴聲在這時響起,他在同時搖上車窗,只丟給她一句話,“難道獲批出來一趟,我去集團處理點事,快走了,考完我來接你。”
“錦年!”
樑唯剛好也到了校門口,看見她,衝她招着手,“這裡!今天這麼早啊?”
錦年疑惑的回頭看了幾眼,最終無奈的聳肩,朝小唯跑去。葉姨也說了沒事的,大概是自己想多了吧。
她確實是想多了。
安瑞身體倒真的沒什麼問題,他剛剛的確在想一件事情。準確來說,每年的這個時候他都要考慮下這個事情,只是今年他給疏忽了錦年在車上,以致於開過了距離。
車子沒有再開多久,便在一間花店前停下,安瑞下車,徑直走了進去。
還是清晨時分,店裡並沒有什麼生意,只有小老闆娘一個正在忙碌着花花草草的擺放,一擡眼看見了他,倒並無什麼訝異,而是十分熟稔自然的招呼,“您來了?先等等啊,我已經幫您包好了,去幫您拿。”
安瑞輕輕“嗯”了聲,罕見的溫和耐心,“不用急,時間還早。”
旋即,他倒也真是一副不着急的閒適,在不大的花店裡緩緩踱步,對着有些空曠的花架心生疑問,“怎麼,一大早的生意就已經這麼好了?”
小老闆娘抱着一大捧白玫瑰回了來,有些抱歉的一笑,“不是,剛想和您說這件說這件事情。我就要搬走了,所以這家店也不開了。您下回再有需要就別白跑我這兒來了,提前換一家吧。”
“怎麼了?”安瑞結過花束的手一僵,表情亦是爲之一滯,關切問道,“爲什麼不開?生意不好做?”
“這倒不是。生意到還好的,您又那麼關照……”她輕輕一笑,有些靦腆的垂頭,“只是懷孕了,我先生不想我太累。”
“懷……你先生。”安瑞低頭想了會兒,脣畔弧度驟然放鬆,那是種發自內心的喜悅,“啊,有點印象,他挺不錯一個人。你們速度倒是挺快。恭喜。”
小老闆娘似乎很容易就害羞,通紅了臉,也不好接話。
二人又閒話了會兒,安瑞告辭。最後望了一眼她的小腹,她的眉眼。
那是一種長輩看晚輩的縱容,亦是種……說不出的,疼惜的溫柔,他嘆了口氣,拍拍她的肩,“那就好好兒的,保養自己保養孩子。總歸還在上海,說不住還是有機會能碰見呢,就不多說別的了。我還有事,先走了。”
小老闆娘起身送他,二人邊走邊說到了門口,安瑞想了會兒,還是啓脣,“有機會還是要多回家看看……你媽媽,雖然說女孩子在大城市挺辛苦不容易,但是她一個人……也很辛苦。”
“我知道的。”她笑起來頰邊有個淺淺的窩,“以前是時間緊,現在閒下來,可不得少回去煩她呢。”
安瑞頷首,沒再多說,最後擺擺手,“行了,別送了,新婚快樂。”
從花店出來,安瑞心情很微妙,有種如釋重負的輕鬆,淡淡的喜悅,畢竟麼,這麼些年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有了落定,怎麼着也是值得鬆一口氣的,雖然還有點擔心,但是總體上心情不算差。
這份好情致,一直到他轉過彎看見車旁的小錦年。
“錦年?”他有些驚訝,“你怎麼在這裡?”
“我落了東西在車裡。”錦年看着他手中花束,表情有點落寞,“你不是去上班了麼?”
安瑞看着她,“這就去。”
錦年咬了下脣瓣,“我猜,這個不是送給我的對不對?”
安瑞,“嗯。”
錦年擡頭,“我也不可以問是送給誰,是不是?”
安瑞避開她灼人的視線,“是,你不可以問。”
錦年想了很長時間,再開口時,聲線開始有些發顫,“今天到底是誰的生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