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像又闖禍了。
錦年怯生生的打量了會兒眼前凶神惡煞的某人,決定暫且不說話,於是乖乖低頭喝巧克力。一言不發。
熱乎乎的杯子捧在手上,她小小地啜了一口,又一口……身子漸漸暖起來,她愈發貪婪的不可收拾。
安瑞嘆了口氣,撐起傘,自然而然的側身替她擋住風雪,這動作的熟稔程度像是做了無數遍。
“倒是說說,你沒事兒往樓上扔什麼雪球?”他問。
“咳,啊……那個。”錦年嗆了下,“看見燈亮了,我猜你回來了,想通知你一下,又忘記帶電話。”
“你可以喊啊。”安瑞提醒。
“太晚了。”錦年理直氣壯,“會影響別的病人休息啊。”
“那你難道不怕砸到別的窗戶上去麼?”安瑞仍舊不能理解。
“不會啊。”錦年非常確定的搖頭,盯着他的雙眼直冒光,“因爲我是瞄準你砸的!”
安瑞:“……”
“只是……”看見他忽然黑下來的臉色,錦年縮了縮脖子,“我也沒想到真能砸那麼準。”
安瑞:“你不要再說話,喝完上去睡覺。”
錦年垂頭喪氣的低下腦袋,她默默喝完直到最後一滴,小跑着將紙杯扔進垃圾桶,回到他面前,怯生生的還是開了口,“叔叔,我是害怕你突然找不到我會擔心的。想給你提個醒。”
安瑞完全把片刻前自己的行爲拋諸腦後,臉不紅心不跳,很彆扭的轉過臉,“誰有功夫擔心你。”
錦年嬌憨一笑,兩隻小爪子包住他的大手,輕輕搖晃,聲音柔弱,“不生氣了好不好”
安瑞原本還是不太想搭理她,可是被突如其來的冰涼驚着了,也顧不得再擺譜,順勢拉過她的凍的像胡蘿蔔一樣的小爪子握在掌心,冰冷冰冷的。沒一點兒熱乎氣。
“怎麼凍成這樣?”他問。
錦年抓抓腦袋,有點不好意思,“大概玩的太久,沒注意。你走了之後我就溜出來了。”
“胡鬧。就是玩雪也帶該個手套。”他苛責道,卻並不十分嚴厲,大約是她那副可憐兮兮小模樣實在很難讓人狠下心,攏起她一雙腫成蘿蔔的小手,輕輕呵氣,“還冷不冷?”
“冷。”她眨巴着眼,雙手忽然摟住他的腰,緊緊地靠在他懷裡,腦袋捱過去,蹭,“叔叔,你讓我抱一會兒,抱一抱就不冷了。”
她倒是會順着竿子往上爬。
身子一僵的同時,沒來由地,他心一軟。居然也沒有推開。
因爲舉着傘的原因,他只能騰出一隻手,揉了揉她的頂心,臉頰,再向下……
她就像一輪小太陽,偎在他懷裡,熾熱而明媚,溫暖叫人快要窒息。
這個小騙子,明明比他還暖和。
“好。我不生氣了。”不知多久,他纔開口,拍拍她的腦袋,“上去吧,明天還要考試。”
“不。”沒想到得到的卻是這樣堅定的拒絕。
錦年從他的胸膛間揚起小臉,一本正經的說,“叔叔,我有東西要送給你。”
“什麼?”他不解。
“跟我來嘛。”她終於鬆開他,卻又同時牽住他的手,往雪地深處奔走。
“究竟是去哪兒?”一頭霧水,更多的是無奈。卻被她拉着跑,半步也不能停頓。
“很快就到啦,你一定會喜歡的!”
她很認真很着急的一遍遍的重複,把他拉的更緊,好像生怕他跑了似的。
中山醫院的後院很大,穿過亭廊花圃,曲徑通幽處,她掀開那一簾枯萎的藤蘿花枝,背過身,面朝着他,興奮的朝身後指點比劃着,“叔叔,你看好不好看嘛?”
因爲眼鏡被她雪球砸廢了,眼下風雪實在太大,視野間除了白茫茫一片其餘什麼都很難窺見。安瑞揉了揉眼,又費力張望了會兒,終於還是遲疑着問道,“你讓我看什麼?”
“就是那個……唉?”她似乎很不滿他的遲鈍,回過頭準備進一步解釋,可是這一回頭連她自己也愣住了,“咦?怎麼滅了,我明明有弄好防護措施的呀。”
話說完,居然也不再理會他,小跑着就奔上了前,蹲了下去。
“錦年?”他猜不透她準備做什麼,上前走了兩步。
“你在做什麼?”安瑞看着背對着他,正蹲在地上擺弄什麼的錦年。
被逮個正着的小人兒猛地站起身,一副受到驚嚇的樣子:“叔,叔叔……你先到那邊去好不好,出了點問題。”
“出了什麼問題?”他挑眉問道,疑惑於她遮遮掩掩的樣子,剛剛明明那麼積極,“你身後是什麼?”
“等一下再給你看嘛。”她十分爲難,“你先不要過來。”
“不好。”乾脆地拒絕她,他又向前逼近一步。
“唉,叔叔……”抗議無效,她整個人都被他拎貓咪一樣輕鬆拎起。
視線往下移,他怔住。
“這是什麼?”忽然間,喉頭梗住,“‘蛋’糕?”
“冰糕。”錦年沒精打采的嘟噥着,有些沮喪,“我有插蠟燭的,可是……被風吹熄了,明明找了避風口來着,反正,總之,生日快樂啦。”
說是蛋糕倒是也沒錯,但按這比例至少也是給大象吃的,差不多有半個人那麼高,三層。甚至還細心的刻了花紋,只是同可憐的蠟燭一樣,被風雪摧殘的一塌糊塗。已經看不出什麼形狀了。
整個人都被一種很微妙的情緒所感染,有感動,可更多的卻是……
“謝謝……你的冰糕?”安瑞說,“可是,可是今天並不是我生日啊。你從哪兒打聽來的?”
“不是你生日?”錦年似乎也愣住了,“怎會?你的日記本,手機,電腦的密碼不都是這個日子,怎麼……居然不是你的生日麼?”
安瑞的生日一向是個謎,起碼在錦年的印象裡,從沒有見過他過過生日,即使後來問了vn叔叔,得到的也是含糊其辭的答案。因爲輕易知不道,後來有了機會,錦年就常常留意着每一個他上心的日子。這回機緣巧合,總算有了大進展。她幾乎篤定了。只是……居然依舊不是的麼?
如果不是,她也再想不出,還有哪個日子更配的起這份重視,作爲私人所有秘密的密碼。
“當然不是。”安瑞本能的接口,“今天是……等等!”忽然意識到什麼,他危險的眯起眼,“我的日記本,手機,電腦的密碼,你是怎麼知道的?”
“啊……呃,這,這個……”美好的氣氛瞬間煙消雲散,錦年呆住,糟糕了,把這點忘記了,有些尷尬,磕巴了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回答,“叔叔你就不要在意這些細節了嘛。”
“細節?”安瑞冷笑,“我的日記,你全看了?”這感覺可真糟。
“沒沒沒有!”她嚇得連話也說不連貫了,“你知道我中文不好的,你字又連比劃……我真的沒看懂的。”
安瑞抿抿脣,沒說話。
錦年畏懼的擡頭看了他一眼,又迅速縮了回去,小聲,“叔叔,我是不是又做錯事了?”
安瑞嘆了口氣,“沒有,你沒錯,你很好,回屋吧。”
錦年沒有再吭聲,低着腦袋,默默跟在他身後。
安瑞拉着她,一直走進病房,身後都依舊寂靜,這份寧靜讓他有點不太習慣,不免開始反思,是否剛剛自己太過刻薄,想了很久,還是回身,蹲在面前,放緩語氣,像是在哄一個孩子,“不要亂想了,算我錯,好不好?”
她的表情既像生氣,又似委屈,腮幫子鼓鼓。
“我好像真的很笨。什麼事情都做不好。”
他低頭看她,一時也不知該如何是,只能乾巴巴的寬慰,“沒有。”
“叔叔你又在安慰我了。”她一扁嘴。
“……”安瑞沉默了下,“這回真沒有。”
“我做不好試卷,到現在三門課加一起也考不到一百五。我也有認真在學的。”
“我理解……嗯,那是卷子的問題。”
“還有啊,其實我今晚本來是想堆個雪人的,但是怎麼都弄不出來,才堆的雪糕,你沒有覺得那個雪糕很奇怪嗎?”錦年眼圈越來越紅,泫然欲泣。
“……”安瑞很艱難的搖頭,“沒有。”
“嗚,我本來帶了一把蠟燭,但是到了地兒纔想起來沒帶打火機,回去拿,又把蠟燭弄丟了,總共就剩下了一根,好不容易點着了,又熄了……”
安瑞嘆氣,“那又不是你的錯。”
“我好不容易知道了你的密碼,結果還不是你的生日。”她看上去似乎要哭了。
“那……你究竟是怎麼知……”實在是疑惑,可是看見她的表情,安瑞只能暫且壓下滿腹的不甘,“好,我不問。”
錦年越想越傷心,“叔叔,我要是一直這麼笨下去該怎麼辦?”
安瑞拍拍她的肩,“你也湊合了十八年了,不也活得好好的麼,沒事兒的。”
這顯然沒有成功安慰到她,錦年真的就快被自己蠢哭了……
安瑞覺得,自己這真是沒事兒給自己找事,一開始就順着她的毛往下擼不就得了,非得和一熊孩子認認真真上綱上線。她笨成這樣,他也沒法子再給她開脫了呀!
“錦年。”他輕柔的環住她,無可奈何,“你就負責笨着好了,以後總有人替你聰明。”
錦年吸了吸鼻子,“真的嗎?”
安瑞儘量嚴肅的和她對視,點頭,“當然。”
沒想到她卻忽然伸出爪子,“那拉勾。”
安瑞愣住,“你和我拉什麼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