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的日子那樣漫長,卻沒有今日這般緩慢,每分每秒都是煎熬,日頭緩緩劃過他的皮膚,他靠在牆壁一側點燃一根菸,剛送到脣邊,微微一愣。
他是什麼時候開始抽菸的?
只知道這些日子來,他的煙抽的很兇,一根接着一根,頓了頓,他將煙掐滅,不能讓小錦看到他這般落魄的樣子。
庭院前的花朵枝蔓迎風招展,一團團,一簌簌,噴泉汩汩的從美人像上噴薄而出,躺椅、修剪機……
一切都是靜止的。
可誰知道,這扇門的後面,是另一個血淋淋的世界。
浩然雙手結印,血印刻在地板上,所有的紙人忽然動了起來,向着趙秀晴的身體爬去。
手中的驅魔大典像是磁石,緊緊的吸附在她的手上,如錦透過無邊的黑暗,感受到了驅魔大典的靈力,她閉上眼睛,回憶着驅魔大典中所有驅除邪靈的張頁。
無論想到哪一頁,趙秀晴手中的驅魔大典就翻到哪一頁,黑壓壓的字符從驅魔大典中爬了出來,包裹住了趙秀晴的身體。
而那些紙人伸出單薄的手,像是拼命拉扯着什麼,硬生生的將看不見的魂魄從肉體中分離開來。
趙秀晴只要一動用邪念,腳下拉扯她的鐵鏈就狠狠的向兩旁分去,浩然手心的血像是一滴滴分離的小蝌蚪,不斷的向着整間屋子的四周跳躍而去。
找到了!
浩然猛地擡頭,血滴所到之處的牆壁上,凸出瘋狂的人臉,忽然屋內四周的牆壁開始流血,大量的血從牆縫裡淌出,憑空出現的五指印和腳印充斥了淌滿血跡的牆面和地面。
看來屋內不止一兩個邪靈。
趙秀晴利用邪氣吸引來了周邊的惡靈,可以說,這座別墅已經成了真正的鬼屋!
如錦是驅魔師,所以趙秀晴無法吞噬和污染她的魂魄,只能永久壓制她。
靠這些紙人將趙秀晴凝練而成的魂魄從如錦的體內拽出,大約需要一刻鐘的時間。
有驅魔大典的鎮壓,趙秀晴插翅難飛,剩下的,就是將她凝練而成的靈魂徹底擊碎,將怨氣淨化!
浩然飛快的分析利弊,正要起身,忽然,“咔”的一聲吐了口血,蠱蟲王的反噬速度之快,超出了他的預想,必須儘快解決掉趙秀晴。
如錦的意識越來越清晰,雙手的感應彷彿摸到了驅魔大典,只要她意志力越來越強,她就能奪回身體,壓制趙秀晴。
寫滿趙秀晴生辰八字的紙人爭先恐後的爬上如錦的身體,伸手彷彿穿過她的肉身觸摸到了趙秀晴的魂魄,怒吼聲和尖叫聲交織在一起。
浩然大口大口的喘息,擦去了嘴角的血,用布纏住手
上的傷口,現在如果他出手,勢必會損傷如錦的魂魄,只等趙秀晴凝聚的魂被拽出來了。
掙扎間,趙秀晴劃破的手指忽然傷口破裂,流出的血打溼了驅魔大典,幾乎是在一瞬間,驅魔大典迸發出刺眼的光芒,趙秀晴刺耳尖叫了一聲,忽然從如錦的身體裡脫離而出。
如錦瞬間奪回了身體所有權,驅魔大典拒絕了趙秀晴……
趙秀晴的靈魂尖嘯的急速遊走在屋內,想要外逃,卻被空在了無形的結界內。
浩然縱身一躍,一把將趙秀晴的魂魄握在了手中,而他的另一隻手卻按在瞭如錦的頭頂。
如錦震驚的望着他,奪回身體的控制權還來不及做些什麼,卻被浩然控制了。
“你……想做什麼?”如錦哆嗦的問了句。
浩然微微一笑,乾淨的笑容像是純潔無暇的孩提,在她的臉頰上輕輕一吻,雙脣一開一合,隨後,忽然全身發力,靈力如水噴薄而出。
趙秀晴的魂魄瞬間灰飛煙滅。
當她只是一縷怨念,或許沒人能將她消滅,可當她爲了愛恨再次凝聚成一抹魂,那就有了致命的軟肋。
上官誠靠在門邊,手指不易察覺的顫動了一下。
幾乎是同一時間,如錦的絕望,像是浩然突然蒼白的臉,不斷擴大,她尖叫一聲,“不要啊。”
可是忽然,靈力像是一股壓強,激盪入她的大腦,眼淚不斷的掉落,在最後的意識裡,她一把拉住了浩然的手,爲什麼……爲什麼她剛想起他,他卻這樣急於刪掉屬於他的記憶。
天旋地轉的黑暗,如錦意識被抽空,重重倒了下去,剛剛……浩然……剛剛對她說……
再見。
如錦含淚倒了下去。
一切結束後,浩然才透支的踉蹌後退了幾步,痛苦的看着如錦,再見。
“轟”的一聲,彷彿世界轟然倒塌,浩然重重倒了下去。
守在門外的上官誠看了眼手錶,浩然說的時間,差不多到了,他緩緩推開門,濃烈的血腥味撲鼻而來,那刺眼的紅不及他心頭血,冷的白不及他的面。
世界是靜止的,時間是靜止的,心跳是靜止的,一切都是靜止的。
白晝交替,陰晴替換,秋去冬來,如錦在很久以後醒來,窗外是皚皚白雪,廚房裡傳來香噴噴的食物,客廳裡電視機的聲音喧譁的傳來,這是她租住的小屋。
她像是睡了很久,做了一場驚心動魄的大夢,只是醒來後,什麼都想不起來。
如錦拍了拍沉重的腦袋,穿着睡衣來到客廳,客廳裡,波子正盤着腿摳着腳丫,奶奶坐在一側拿着鞋底。
廚房裡傳來高密斯精怪的
笑聲。
如錦緩步走了過去,“你們……”
話沒說完,達子和歡胖子打打鬧鬧的從門外走了進來,上官誠跟在身後。
“愣着幹什麼,趕緊來幫大爺拎東西啊。”歡胖子衝着她不滿的吼了一句。
高密斯從廚房探出頭來,嬌嗔道:“你再敢吼小錦試試!”
歡胖子認慫的縮了縮脖子。
達子搶在如錦前面拎過東西,上躥下跳的笑道:“如錦小姐,我幫你拿。”
一片其樂融融的景象。
如錦緩緩笑了出來,睜開眼,才發現一切都是夢,窗外下着鵝毛大雪,她緩緩起身,歡快的推開被褥往客廳跑去,大家……
客廳裡一個人都沒有,冰冷的風從窗口灌了進來,冰冷的沙發,冰冷的氣息,安靜的廚房裡,有香氣飄來。
如錦冰涼的心又是一熱,快步來到廚房,對上一對漂亮的眸子,那男子微微一笑,“醒了?”
他圍着白色的圍裙,碎髮乾淨,眉眼溫柔。
如錦歡喜的表情漸漸沉默,她怔怔的看着那漂亮的男子,許久,問道:“您是?”
他只靜靜的微笑,卻不回答。
“你爲什麼在我家?”她又問。
“我……是你的家人。”
如錦怔了怔,拍了拍昏沉的頭,左顧右盼。
“你在找什麼東西嗎?”好看的男子問。
如錦困惑的搖了搖頭,絞盡腦汁的想了想,“沒有。”
那個夢裡……出現的那些人……都是誰?
“我什麼都想不起來。”如錦拍着頭,緩緩坐回到牀邊,牀頭上放着一本鑲着金邊的書,“驅魔大典。”
奇怪,這是什麼書?
如錦拿過書的瞬間,眼淚猝不及防的掉落下來,她困惑的擦掉淚,正要找紙巾。
他沉默的將紙遞給她,她遲遲不接。
他耐心的幫她擦掉淚,“沒事了,沒事了。”
如錦點了點頭,哭着笑道:“不知道怎麼了,突然很悲傷,謝謝你。”
男子疼惜的看着她。
“我叫什麼名字?”如錦擠出一個禮貌的微笑問道。
“你叫花如錦。”
“我爲什麼什麼都想不起來。”
“你出了車禍傷了腦袋。”他颳了刮她的鼻子,“睡了這麼久,吃點東西吧。”
如錦微微一愣,繼而輕笑了起來,隨着他往廚房走去。
窗外,今年寒冬的第一場雪鋪天蓋地,帶着掩蓋一切真相的力量從天空傾瀉下來,白茫茫的一片,如舊人的記憶,正孕育着春的萌芽。
——全文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