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眼間,就到了沈任行的長子沈青雲成親的大好日子。
沈任行雖只是內閣排名最末,卻行駛着相當於次輔的權利,真正的手眼通天,縱橫捭闔,他的長子成親,全京城的文武官員,世家勳貴,甚至連皇親國戚也去了不少。
沈家長子成親,真可謂是冠蓋雲集。
徐璐去的時候,沈家早已人聲鼎沸,熱鬧得不行。
這時候的顧芸兒,早已忙得不可開交。
顧芸兒嫁到沈家已有一年了,雖未曾生養,卻依然被賦於主持中饋的權利,加上她本事也不差,沈家賓客衆多,卻也忙而不亂,有條不紊,一些想看笑話的都不得不收回那張刻薄尖酸的嘴。
徐璐很快就與鍾氏楊氏連氏路玲玲等人湊到一塊了。
連朝陽公主,長安郡主也湊了過來,幾個人坐到桌前,一邊嗑着瓜子,一邊說着別人家的八卦。
與自己交好性格又臭味相投的姐妹在一起,又是在一向親近的沈家,徐璐有種如魚似水的自在寫意感。
華瑛雖然嫁到朱家三年多了,但在京城還陌生的很,加上她只是商戶女,而沈家來往皆鴻儒,未免侷促。
爲了不讓人排擠,不使妯娌們笑話自己,華瑛亦步亦傾地跟在徐璐身邊。
徐璐知道華瑛的心思,也不好落下她,只好把她介紹給自己的姐妹圈裡。
楊氏等人如何瞧得上一身肥胖的華瑛,不過看在徐璐的份上,倒也和和氣氣地招呼着,也不曾冷淡華瑛,這讓華瑛心下落了口氣,也暗自感激起徐璐。
華瑛知道這一桌人身份皆是赫赫有名,甚至還有堂堂公主郡主,更是大氣都不敢喘一下,生怕給貴人們留下不好的印像。
女人在一起不外乎是聊各家八卦,衣裳首飾,或各自的孩子,天馬行空,沒個準頭。
朝陽公主問徐璐:“今兒怎的沒把團哥兒帶出來?”
徐璐說:“帶了,他爹爹抱着呢。”然後就抱怨道,“他們父子倆如今可親熱了,團哥兒也只要他爹爹不與我親熱了。真不公平,我那麼疼他,這小東西都不領情,真是個小白眼狼。他父親對他可嚴厲了,還時常收拾他,仍是喜歡粘他爹爹,真不公平。”
衆人就笑了起來,路玲玲說:“我的也差不多的,除了閨女與我親近外,另外三個混小子,成日都不見人影,全都粘他爹去了。”
連氏也加入話題,“我家遜哥兒也差不多吧,他爹爹不在家的時候呀,可聽我的話了,只要他爹爹一回到家,就去粘他爹去了。就不怎麼理我了,無淪我怎麼誘惑都不成。”
路玲玲說:“你那還算的,我家小四,今年三歲多了,在我面前,聽話得很,可一旦他爹爹出現了,不但粘他爹爹,還特別的呀,唉呀,一旦呀起來,可了不得,這也不成那也不行,真恨不得把他重新塞回肚子裡。”
徐璐說:“團哥兒暫時還沒有這些毛病,就是與他爹爹打得火熱,有時候睡覺也要他爹爹抱着睡。有時候不聽話,我要說好多扁才肯聽上一句,他爹爹只要睛眼一瞪,就乖得不得了,唉,真是氣人。”
楊氏等人就笑了起來:“這很正常嘛,男孩子還是由父親帶得好。不過你們家團哥兒也才一歲,就被抱到外院去,是不是有些過了?”
楊二奶奶就說:“那也沒辦法,團哥兒是嫡長子,肩膀上的擔子可不輕,肯定要從小培養的。大家族培養宗子,任道而重遠,齊緣倒是有遠見,雖說子嗣艱雞,卻不曾因此而溺愛他,而是從小培養。不但給團哥兒尋了優秀的奶孃和先生,連服侍的小廝都是文武全才型的,只要你這做母親的不縱容不溺愛,團哥兒將來的成就必不亞於他父親。”
徐璐叫起屈來:“連你也覺得我會溺愛孩子嗎?我雖然疼團哥兒,可也沒有溺愛過他呀?”然後例舉世人眼裡她對團哥兒的狠來,“他不聽話,我也照樣收拾他的。就是自己摔疼了,我也不會刻意哄他說,把這桌子凳子拿去扔了吧?而是與他講道理。哼,我自認不是個溺愛孩子的母親,偏他爹爹總是說我會溺愛孩子,不放心讓我帶孩子。真是氣死人了。”
華瑛面露同情,這自己生的孩子小小年紀就讓父親抱走,不與自己親近,這對女人來說,肯定是極大的打擊,果然家家戶戶都有本難唸的經呀。
朝陽公主卻“撲嗤”一聲笑了起來,指着徐璐說:“我看你抱怨是假,炫耀纔是真吧?好些大家族,嫡長子都是養在祖母跟前。當爹的親自帶的可少之又少。不是父親不願帶,就是沒時間帶,或是長輩們不同意。你瞧瞧那些大家族裡帶出來的孩子,嫡長子都與母親不親近,而做母親的在生了次子或幼子後,就拼命得寵次子來彌補被婆母搶去長子的痛苦。可這樣養出來的次子或幼子,又能有多大出息?凌峰親自帶孩子,既免了孩子不與你親近的苦楚,又能讓孩子更加健康成長,你就知足吧。”
確實,好多家族的嫡長子,身份太過重要,而母親又太過年輕,長輩們怕年輕母親無帶孩子的經驗,都會把嫡長子養在長輩身邊。而自古以來,婆婆與媳婦又是天生的對頭,做婆婆的自然疼孫子,卻未必喜歡媳婦。所以爲了斷絕媳婦干涉自己教養孫子,有好些做婆婆的都會向孫子慣輸不好的理念,讓孩子與母親生疏。
而做媳婦睜眼眼看着自己的親骨肉疏遠自己,心頭如何不惱恨?等她生下次子後,就會拼命寵次子。這樣養出來的次子,又能有多大出息?而沒出息的次子,也就只能依附長子。但次子通常會仗着母親對自己的寵愛,越發胡作非爲。而做母親的通常又會偏向次子,逼迫長子爲了孝道,不得不做出違背原則的事,如此長期下來,家庭矛盾就不可避免。
華瑛則暗自慶幸,幸好她丈夫是庶子,婆婆不想也不屑跟她搶孩子,她纔有幸把孩子帶在身邊。
既然說起了孩子的教養問題,大家的話題又引到了那些大戶人家的嫡長子上頭。
對於母親與婆母帶孩子的優劣熱,誰也沒法子說服誰。
路玲玲舉例證明,如果婆母深明大義,有遠見,有豐富的閱歷,那麼讓婆母帶也是不錯的。至少沈家長子沈青雲就是讓沈老夫人帶大的。
楊氏就持反對意見:“沈老夫人是極特別的例子,因爲沈青雲的生母早早就去了,老夫人不帶誰帶?就拿金陵白家的嫡長子來說吧,如今的太子講師白展遠,就是由婆母帶大,那白展遠也着實爭氣。可白夫人就因此生怨,因爲長子並不與她親近。所以生下次子後,她就拼命寵次子。爲了控制住長子,又逼着長子娶了她孃家的侄女,還生生拆散了白展遠與另一位女子的姻緣,害得那位女子因此而輕率遠嫁,婚後過得並不幸福。白家大爺就更加疏遠白夫人。白老太太因爲長孫婚姻的不幸,就又逼着白家次子娶了她中意的一個姑娘。這樣一來,二媳婦又不得白夫人的喜歡,見天的給二媳婦穿小鞋。一家子弄得烏姻障氣,白家大爺眼不見爲淨,乾脆躲到了京城,任太子講師。如今白展遠都快三十歲了,連半個子女都沒有,白家大媳婦也整整守了十年的寡。而白家二媳婦因無法忍受白夫人的刻薄苛責,去年就鬧着與白二爺和離。而白家大媳婦,因守寡多年,心懷怨恨,居然與小叔子通姦。當時可轟動了呢,連京城都聽說了。”楊氏喝了口水,總結道,“這就是婆婆帶孩子造成的悲劇。”
金陵白家鬧出來的醜聞,徐璐去年也隱隱聽說過,不過與自己無關,也就沒有仔細打聽,想不到這裡頭居然還有這麼多名堂。
衆人對白夫人又恨又同情,但恨多過同情,若不是她自己心胸狹隘,就不會有之後一系列的悲劇了,可以說是害人又害已。
爲了證明母親帶孩子的好處,楊氏就又說起了四眼井衚衕左都御史張翰的侄兒,張請。
“……這張請倒是讀書的好苗子,既是金陵張家的長房嫡孫,又是張家未來的宗子。年紀輕輕就已是堂堂南直隸赫赫威名的解元。他就是由他的母親親自帶大的。張請已是南直隸的解元,人人都在猜測,後年的春闈,狀元郎非張請莫屬,到時候張夫人才是真正的賢妻良母的典犯。”
鍾氏則哂笑一聲:“我看不見得吧,張夫人曾是閣老之女。爲了她兒子,可謂是不六親不認了,在張氏家族,人緣並不怎麼好。我還聽說,她的胞妹,也就是如今陝西左參議的夫人笑言說,要與她親上加親,張夫人可是絲毫不給顏面就給拒絕了的。連張閣老的夫人,她的族嫂,也曾玩笑說過要給她兒子介紹媳婦,張夫人也是一口回絕。哦,對了,就連與你們家未人訂有婚約的張家大小姐,聽說有一回回祖家探親,好像曾與張請發生過沖突,張夫人不分青紅皁白,就把張大小姐斥責了一頓,還寫信向張四夫人告狀,要張夫人好生教養閨女。張夫人氣得夠嗆,據說妯娌倆自那時候起,關係就不怎麼好了。”
衆人乍舌,張家可是鼎鼎有名的仕家大族,仕林中享有巨高聲望,想不到堂堂張家宗婦,還是堂堂閣老之女,居然如此不堪,難道張家就沒人管她麼?
鍾氏嘲笑地說:“管,當然有人管,可管了又有什麼用?人家依然我行我素,你又能拿她怎麼樣?”
路玲玲唏噓着說:“一個家族,子女的教養可是關係着整個家族的前程命運。還是你們家世子爺好,自己親帶孩子。免去了諸多家庭矛盾。”最後一句話是對徐璐說的。
徐璐就笑道:“你們家的孩子不也是由父親帶麼?”
路玲玲說:“那是,所以我從來不抱怨孩子不與我親。你呀,就知足吧。”
朝陽公主也跟着鄙夷,“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徐璐被指責得很不好意思,也覺得自己有些矯情了。
不知不覺中,外頭傳來鬨鬧聲,稱新娘子的嫁妝已擡了進來,好些客人已跑到前院去看新娘子的嫁妝去了。只是過了不一會兒,就有人進來嘰咕着說新娘子的嫁妝有些單薄。
長安郡主就趕緊問路玲玲,“你這新進門的侄媳婦是哪家閨女來着?”
路玲玲回答:“是雙榆衚衕劉家的閨女,祖籍登州,與鳳天自小就訂了婚約,劉小姐父親曾官拜太僕寺卿,不過早已亡故,劉小姐與母親和弟弟依靠二叔劉宗翰過活。劉宗翰如今是工部郎中。”
鳳天是沈青雲的字。
雙榆衚衕住的也只是普通官宦,劉家也不是多富裕的人家。新娘子父親已還亡幫,劉小姐又能有多少嫁妝?
沈家家大業大,沈青雲又是沈家未來宗子,身爲沈家將來的宗婦,不論是家世還是嫁妝,都太單薄了些。
朝陽公主口無遮攔,就說:“沈任行怎麼替他嫡子娶了劉家小姐?”
路玲玲說:“從小就訂下的婚約,總不至於讓我二伯與人家毀婚吧?我二伯是那樣的人嗎?”
長安郡主笑着說:“是呢,沈閣老是君子,君子重誠諾,難得難得。”
一直當隱形人的華瑛總算插了句話進來:“是呀是呀,像沈閣老這樣無門弟觀念的人,實在太少了。沈閣老的爲人真令人欽佩。”
周圍也有人開始極盡讚賞沈任行的高潔品性。
但一個個嘴上讚賞着,估計心裡卻是有些不以爲然或是鬆了口氣吧。
開飯後不久,團哥兒就被人抱了進來,黃嬤嬤說:“世子爺在前院喝酒,帶團哥兒不方便,所以就讓奴婢抱了進來。”
徐璐正求之不得呢,抱着團哥兒,很快就又吸引了一衆目光。
wWW¤Tтká n¤C○ 這些人紛紛過來逗着團哥兒,嘴裡說着“好聰明”“好可愛”“凌少夫人好福氣”之類的話來。
拜團哥兒恢復雙腿所賜,周圍看徐璐的眼神全都變了,全是羨慕加妒忌,徐璐一掃之前的鬱積,得意非凡。
吃過午飯後,徐璐都沒有怎麼空閒過,不是某某閣老夫人向她打招呼,就是某某侯夫人伯夫人過來與她分享育兒經,華瑛寸步不離左右,徐璐從來不冷落任何人,又把華瑛介紹給了衆人。
後來路玲玲擠了進來,把徐璐拉出了人羣,指着一個身穿紅地繪連理枝花紋長褙子,乳黃長裙的年輕女子,“猜猜那女子是誰?”
徐璐搖頭:“不認識,只是看起來有些面熟,卻不知是誰。”看其穿着,應該是某戶人家的年輕奶奶,以徐璐目前的身份,打交道的大都是實權在手的世家或高官夫人,少有這種年輕少婦。
路玲玲驚訝地看着她:“前陣子被你男人整得最慘的姐妹之一,你居然還沒印象?”
徐璐心跳快了半拍,很快又平靜地問:“秦家的閨女?”
路玲玲嘿嘿一笑:“是,雙榆衚衕禮部左侍郎張如海的二媳婦秦氏的妹子,保定府秦家嫡女。怎麼,你居然還不認識人家?”
“我只見過秦氏,可沒見過她妹子。”徐璐盯着那小秦氏,此人與秦氏長得有四五分相像,姿容中上,印象中不可一世的倨傲並未出現在這張臉上,看着就像霜打了的茄子般,眉宇間帶着一片幕色,想着她對徐珏的所作所爲,徐璐臉色就冷了下來:“她怎麼會出現在這?”看她作婦人打扮,難不成已嫁了人?又還出現在沈家席筵上,難不成嫁的還是京城人家?
路玲玲再一次驚訝了:“你居然不知道?”
徐璐白她一眼:“她又不是我的什麼人,我幹嘛要去關注她?好像還嫁了人,是哪家的奶奶?”
路玲玲嘆口氣,就說:“是平郡王世子的繼室,上個月才完的婚。”
徐璐再一次驚訝了,“平郡王?”好歹在京城也呆了足足三年了,對宗室裡的各方人馬也都走馬觀花地認了個遍,但腦海裡還真沒有平郡王這個人。
“平郡王是先帝的堂弟,與今上只是三服的堂兄弟,平郡王出身不高,生母只是普通的嬪妃,高宗皇帝在位時,也才只封了個二等郡王。今上登基後,因平郡主對宗室無功,並未有世襲的恩澤,平郡王世子估計只能得個國公,然後依次減爵,五代後就會淪落爲平民了。”路玲玲低聲解釋着,“平郡王在宗室裡也只是墊底的份,平郡王府也就只比我那個院子稍大些。小秦氏嫁到那樣的人家,還只是繼弦。所有人都在傳言,小秦氏已讓秦家捨棄了。真是可惜了,好歹還是長房嫡女呢,說舍充就捨棄。”看徐璐的目光帶着複雜和意味深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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