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宮後,張大夫人左右瞧了,見四下無人,這才冷聲質問張四夫人:“剛纔你什麼意思?”
張四夫人看了她一臉長房族婦的派頭,很是不豫,在心裡順了遍氣,冷然道:“罷了,現在與你說怕是遲了。心裡卻是堵得慌,婆母與人爲善,眼光獨到,精明一世,兒子出息,可在選族婦方面的眼光,卻是大大栽了個跟頭。
這範氏,剛纔被徐璐算計、離間,讓劉太太懷恨在心都不自知,還在自己面前擺長嫂的架子。張四夫人從來不是好脾氣的人,實在不願與她浪費脣舌,轉身就走。
張大夫人光顧着生氣,倒是忘了叫住張四夫人,就眼睜睜地看着四房妯娌越過自己先一步啓程上路末日領主。
“真是越發沒規矩了,也不知婆母什麼眼光,怎的就選了她做我的妯娌
。”
……
兩日後,吵了一個多月的吏部侍郎人選,總算塵埃落定。
只是讓人意外的是,先前呼聲最高的程勳華,卻未曾入主吏部,反而是先前並不怎麼被看好的順天府尹張健明,異軍突起拿下侍郎位置,驚曝了所有人的眼珠子。
不知內情的人肯定以爲張健明應該有深厚背景,或是抱了哪位大人物的大腿。而知情者,則會認爲張只是運氣實在是好到爆,天下掉餡餅就把他給砸中了。
而方公向聖上舉薦的理由則是:“矮子裡拔高個。”
言官李敬明,品性惡劣,以手上權利不知害了多少無辜官員,犯在方公手上,也不算冤。但也還影響不到範鴻儒,但壞就壞在顧耀文身上。
顧耀文稿在通政使的位置了,截留了不下二十封各地方呈交朝廷的各類奏本,涉案官員高達三十餘人,而這些官則,件件樁樁,都暗指範鴻儒。就算最後方公有意抓大放小,沒有動範鴻儒,但聖上對範鴻儒已是厭惡至極,對於範鴻儒舉薦的於正臣,自然就沒了半分好感。
原來程勳華是最佳上位人選的。
耐何他遇上了個豬隊友。
按凌峰的話就是:“大成和劉向東,都是爲了於正臣和程勳華作陪襯的。誰會想到,程勳華會這麼倒黴,遇上個豬隊友。”
凌峰指的豬隊友,徐璐自然是清楚的,而這個豬隊友,還是自己一手炮製出來的。
想着自己居然憑一張巧嘴,就能狙擊三品要員的升遷之路,徐璐頓覺得瑟,挺了挺胸脯:“那程勳華估計現在恨死我了?”
中樞裡的實權高官,一個蘿蔔一個坑,過了這村就沒那個店。躊躇滿志瞬間跌入泥裡,沒有過硬心胸的人,怕是一蹶不振了。
毀人仕途,無異是殺人父母。徐璐不用想,都知道這會子的程夫人,肯定在家札小人了吧。
看着妻子一臉的得瑟相,忍不住莞爾一笑:“錯,這會子她最恨的應該是範氏纔是
。”
……
凌峰對人性的把握已到張馳有度的境界。
對程夫人黃氏來說,丈夫半隻腳已踏入吏部大門的腿,卻被人生生攔下,眼睜睜看着別人一塵絕騎,捷足先登。先前有多大的希望,這會子就有多大的憤怒。
她恨的不是故意散播謠言的徐璐等人,而是張大夫人,自己的表姐。
“哐啷!”杯子摔地發生的脆響,丫鬟們全縮在角落裡,大氣都不敢發,恨不得隱身,生怕被主子遷怒。
屋子裡響來粗重的喘息和咬牙切齒的咒罵,“可惡,混賬,你自己得意忘形讓人鑽了空子,怎的就怪到我頭上了?”張大夫人在屋子裡氣得對着空氣破口大罵。
在得知表妹夫與吏部侍郎失之交臂時,她比任何人都還要震驚錯愕的,還趕緊派人四處打聽究竟怎麼回事呢。黃氏就氣勢洶洶闖進來,不由分說,甩手就揮了她一巴掌,嘶聲罵道:“你這自以爲是的性子怎的還沒有改?真想縫了你這張總愛到處炫耀的嘴巴。”黃氏滿臉猙獰,咬牙切齒,雙眼血紅,臉上還帶着巴掌印,顯然是受了家暴所致,不消說,應該是讓仕途失意的丈夫遷怒了。
範氏被打蒙了,捂着臉呆呆地說:“妹夫丟了侍郎之位,我也很震驚很心痛,可你也不能遷怒我呀?”
黃氏滿身邪火,怒聲尖叫道:“都是因爲你,因爲你這張嘴巴,你這張總愛四處炫耀的嘴巴,才讓我家老爺與侍郎之位失之交臂萬古帝皇全文閱讀。範氏,你這個蠢貨,笨蛋,賤人……”越說越氣,黃氏抓起茶几了盛着瓜果的盤子就往範氏擲去。
範氏被扔了個正角,果盤打中額角,痛得鑽心,丫鬟婆子們趕緊進來相勸,黃氏被人制住,無法近身,只好衝着範氏破口大罵。因爲暴怒,說話也不利索,翻來覆去就是指責範氏:“生了張人賤無敵的嘴,除了四下炫耀你有個好的出身,有廣大的人脈外,你還能做什麼?你不炫耀會死呀?你自己四處樹敵也就罷了,還連累我,你這個蠢貨,賤婦。你怎麼不去死?我與你何冤何仇,你要這樣害我?”罵到最後,想着到嘴的肥肉飛了,侍郎太太也做不成了,多年的努力付之一潰,黃氏泣不成聲
。
範氏仍是不明白,程勳華敗給張健明,與自己何相關,怎麼還是她害了的。只是她一張嘴,黃氏就像個塞足了火藥的火炮桶,一點就着,跳起來就是一通怒罵。
“……皇后千秋節,你不是與凌家顧家蔣家張家幾位夫人一起吃飯麼?你在餐桌上說過的什麼話這麼快就忘了?”
等範氏知道自己不過是不想看徐璐太囂張,這才故意炫耀張家與程家的親戚關係,居然就成爲程勳華被棄的原因,範氏驚呆了,也實在不敢相信,就這麼點小事兒,居然會發生如此嚴重後果。
黃氏發泄了一通,理智迴歸腦海,冷聲道:“你是有口無心,可人家卻是特地帶着籠子誆你跳的。你怎麼就蠢成這樣?明知顧耀文一案,已讓範家動彈不得,你還把老爺往範家湊,這不是明着堵老爺的路麼?你怎的就不多長個腦子?顧耀文一案鬧出那麼大的動靜,範鴻儒在裡頭扮演了並不光彩的角色,全京城除了三歲小孩子外全都知道了。於正臣也正因爲是範鴻儒的人,這才被取消了資格。你怎的還要把我家老爺往你孃家湊呢?罵你蠢貨還真是輕了。”
“虧你還是閣老夫人,就這麼點眼界格局,難怪你婆母早些年一直拘着你不讓你進京,就衝着你這又蠢又笨的豬腦子,沒給你男人兒子帶來災禍還真是幾世燒了高香。”
“有你這種媳婦,我現在倒是同情起你那婆母。”
範氏的婆母張老夫人是公認的有眼界有魄力有本領的老太太,在整個張家那可是有口皆碑。範氏對婆母是又恨又怕,黃氏這麼罵,完全是在戳她的心窩子。
“從今往後,你走你的陽關道,我走我的獨木橋。”黃氏擱下一句狠話,又如一陣風地離去。留下又氣又悔的範氏在屋子裡發泄怒火。
“徐氏,可惡的徐氏。小小年紀就有這麼多心眼。”範氏氣得胸口疼,又扔了個杯子在地上,然後捂着胸口跌坐在羅漢牀上,“這事能兒能怪我麼?誰叫那徐氏這麼陰險卑劣?”
……
五月七號,諸事大吉,徐珏與張家小姐成親的大喜日子。
徐成榮恰巧在婚禮的頭三天趕了回來
。對於凌峰的高升,徐成榮是由衷的高興。
對於二女婿,徐成榮也還一視同仁地勸勉了幾句。
“你升了官,雖說靠的是自己的本事,但未償沒有你大姐夫的關係。外人仍是會在你身上打上凌家的標籤。以後行事要多加註意些,千萬別給你姐夫拖後腿。”
已從團營五品千戶升轉到京衛指揮使任正四品京衛指揮使司的莊良,滿口應諾。
看了唯二品大員纔有資格穿的繡麒麟補子的大紅貯羅便服,莊良心裡閃過敬畏。
對於兄弟的婚禮,徐璐早在一個月前就開始準備,雖然她從未辦過喜事,好在凌家有的是得力能幹的婆子,再去請教已辦過兩場喜宴的顧芸兒,由顧芸兒幫着找來了京城最有名的司儀,組建迎親樂隊、去喜糖鋪子訂喜糖,又去廖王府借來了兩支戲班子、再臨時從凌家官家抽調了不少人手過去,再佈置新房……
儘管徐璐不準備大肆操辦,但架不住成堆的客人主動來凌家索要請諫我的機械章魚。王公貴族,公卿仕家,凌家姻親中也來了相當一部份客人,徐璐交好的官太太們更是不必提,如此細算下來,客人居然坐了八十桌。
雖說客人大都是衝着安國侯府的面子,但徐璐仍是與有榮嫣。
婚宴上也還有不請自來的客人,比如,新任吏部左侍郎兼順天府尹的張健明夫婦,戶部浙江清吏司劉太太,甚至連程勳華的太太黃氏也來了。
凌峰與張建明是表兄弟,有着這麼一層親戚親系,自然親厚,加上這回張健明能夠以順天府尹的身份兼任吏部侍郎,也多虧了凌峰的運籌帷幄,對於張健明來講,絕對是賺大了的。
至於劉太太,丈夫雖位卑,但來者是客,加上又是杭州人氏,徐璐格外關照,倒讓劉太太受寵若驚。
程勳華的太太黃氏,早已屏棄了傳說中的暴怒怨恨,熱情地對徐璐道:“不請自來,少夫人可千萬別趕我。看在我備的薄禮的份上,留我一口飯吃纔好。”
如此自貶,還帶着十足的誠意,就算心裡再有意見,面上也是不能表現出來的。
徐璐親熱地拉着黃氏的手:“程夫人說哪兒話,您能來參加舍弟的婚禮,真令寒舍蓬壁生輝
。”心裡卻在暗忖,理應參加女方那邊席筵的黃氏,卻高調地跑過來參加徐珏的婚禮,想必與張大夫人的關係弄僵了吧。
想着張大夫人會有的表情,徐璐表示非常開心,拉着黃氏的手,笑得愈發歡快。
“夫人這邊請,小門不戶的,沒什麼講究,若有招待不週之處,還請海涵。”徐璐想通了,雖說對方仕途之路被自己惡意狙擊,但確如凌峰所說,黃氏最恨的不會是自己,肯定是那範氏。
既然黃氏都主動來示好,徐璐自然不會擺架子把人往外推,非常熱情主動地與黃氏交談了幾句,方去招呼別的客人。
黃氏就在客人堆裡,自來熟地與客人攀談了起來。面對搶了自己丈夫嘴邊肥肉的張健明的太太丁氏,黃氏卻沒有半分怨恨和不甘,居然主動打了招呼。
“張大人入主吏部,還沒向張太太說聲恭喜呢。”
吏部侍郎的位置是如何落到自己丈夫手上的,丁氏再明白不過,因爲走了偏鋒,所以面對黃氏,西氏多少有些尷尬。
“多謝程太太,其實,真要講資歷輩份,外子都覺得程大人才是最佳人選。耐何……程大人時運不濟,這才便宜了外子。”
黃氏道:“是呀,張太太說得極是,外子就是時運不濟,也怨不得誰。現在我也想開了,命中有時終須有,命裡無時莫強求。雖說仍是有些難過,不過現在是真的想通了。張太太不必覺得愧疚。”
不管黃氏此話真假,但聽起來就是舒服,丁氏輕舒了口氣,恢復了心神。既然人家都已放下,自己再小家小氣未免上不得檯面
。於是丁氏拿出三品實權官太太的氣度,與黃氏攀談起來。一個有心,一個有意,一來二回的,關係迅速升溫,很快就以姐妹相稱,甚至相互約定改日一道登門做客。
後來又有客人陸續登門,人多了自然熱鬧,雖說程勳華與吏部侍郎失之交臂,但家世背景和資歷都在那擺着,客人們也還不至於公然踩低爬高,對黃氏依然客客氣氣的。
望着黃氏在客人堆裡談笑風聲,徐璐不得不稱讚“是個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