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時我對於三歲六歲這兩年的記憶極其模糊,而我的爸媽也一般不會提我小時候,可是,就在今晚他們說到趙師傅和九劫命時,我的大腦彷彿瞬間變得一片清明,從出生到八歲的所有經歷都歷歷在目。
那時我不懂我很異類,因爲一般的人都只是記得小時候的一些片段,而我卻全部記得。
說九劫命,三年一小劫,九年一大劫,每十年一個輪迴,這是一個邋遢老頭在我出生時告訴我爸媽的,他自稱趙師傅。
我不禁手摸到脖子上掛着的那塊玉佩,從胸口掏出,即使是在黑夜我卻依然可以看得十分清楚。
這是一塊被雕刻成八卦圖形的古玉,玉澤光潤,觸手一片冰涼。
這種冰涼不會讓人犯冷意,而是使人內心一片寧靜,彷彿有着某種特殊的力量使人身心都變得舒暢。
這塊八卦玉是趙師傅送給我的,直到後來我才知道,這八卦玉是一件法器,並且我能夠平安地度過三歲的第一個小劫都是因爲有它的保護。
事情是這樣的。
三歲的我剛剛開始學會走路不久,也會跑步了。
做爲一個農村家庭,農作是必不可少的。
由於福建多山,大多都是丘陵地貌,農田自然是梯田居多,也正是因爲這樣,山上不時會發現一些地下泉眼,人們會在泉眼附近挖下一個類似井口的深洞蓄水池接住地下水,隨後用破開的竹子連接蓄水池聯通到山下的每家每戶。
山上冒出的地下水甘甜冰涼,特別適合解暑而且味道甘甜。可是現在的農村,已經很少人飲用地下水了,而是改成了自來水,沒燒開還不能喝……
那時候的人民公社剛剛結束不久,我爸爸也分配到了一些土地耕種,正好,我家分配到的梯田旁邊有一個地下水的蓄水池。
前面已經說過,我老爸和趙師傅也就是我後來的師父在我出生時就見過,而且也知道了我有九劫命的劫數,所以從小他就特別緊張我,每到劫數的那年,他非要親自看着我不可。
那時我正好三歲,我記得那是一個正陽高照的中午,爸媽在田地裡幹着農活,我哥哥那時八歲,在周圍幾個村子聯合蓋的一個小學就讀,而我爸爸自然不敢把三歲的我留在家裡,就將我和五歲的二姐也帶到了田地裡。
福建盛產竹子,而我家分配的田地正好靠着一片竹山,我那時不懂,後來我才知道竹子屬陰,只要格局不好,極其容易聚集陰氣。
那時習慣土葬,我所在的這個山頭正好有幾個墳墓。老爸後來和我說那時他沒有想到的是,他千防萬防,我的第一個劫數就在他的眼皮子底下,也就是這一片竹山發生了。
事情是這樣的,我爸媽當時在田地中耕種,爲了看好三歲的我,就將我五歲的二姐也給帶了過來,並吩咐她要看牢我。
農村的孩子早當家,我二姐雖然五歲,卻也十分懂事了,三歲的我在她的看護下,避免了很多危險,而且一上午都是乖乖的在父母的視線中活動着。
就在太陽最烈的那個時辰,在田地裡忙活的爸媽自然汗流浹背,老爸老媽跨着兩腿的泥巴,從田地裡氣喘吁吁地走到我們身前。
“咱們休息休息,吃飯後再繼續幹吧。”老爸對着老媽說道。
老媽沒有多說,點了點頭,走到一塊大石頭上面,那裡有我們帶來的午飯,他取下來後,找了一塊草地就吆喝着我們姐弟過去吃飯。
老爸不知從哪裡摸了一葫蘆酒,吧唧吧唧地灌了兩口,在滿足地發出一聲輕嘆後,立馬招來了老媽一陣嘮叨。
我們姐弟嬉鬧着跑到了爸媽身邊,老媽也許是口渴了,取出一個竹製的簡易茶壺仰頭喝了一口,可是倒了兩下卻發現一滴水都沒有,無奈地搖頭後,準備起身去蓄水池邊裝點地下水解渴。
二姐十分乖巧,知道老媽累了,趕緊接過她手上的竹筒,吩咐老媽好好休息後就往蓄水池那邊跑去。
老爸老媽露出舒心的微笑,卻發現調皮搗蛋的我已經從碗裡捏起一塊野豬肉就往嘴裡塞去。
我咯吱幾聲就吞了下去,實在是太好吃了,那時別說野豬肉,就是家豬都難得吃上幾回,還好我老爸是一個老練的獵人,使得我們一家的生活頗爲富足。
爸媽吃着飯卻始終笑眯眯地望着我,我吃了不知多少塊野豬肉,突然感覺腦袋一疼,疑惑地擡起頭來一看,原來是我老媽拍了我一巴掌。
“留點給你阿姐吃。”
老媽的話我不太懂,卻也明白自己不能再吃了,由於那時還小,二姐待我非常不錯,我也最喜歡粘着二姐了。
聽到老媽提到了二姐,我奶聲奶氣地應了一聲,說了一句“我找阿姐去了”之後,拍拍小屁股就跑向了二姐所去的那片蓄水池。
山裡長滿了雜草,我快跑的腳步同時也挾帶踩中雜草所發出的細微聲響,蓄水池離我不遠,我爸媽也看得到這裡,所以他們也不擔心我能出什麼事。
也許是聽到了聲響,我二姐轉過頭來,一見是我,就皺起了小眉毛,彷彿一個小大人一樣吩咐道:“阿弟,你別過來,我就快裝好水嘍。”
我知道她也是怕我危險,畢竟蓄水池說深不深,說淺不淺,至少淹沒我是綽綽有餘的。
我聽話地站在二姐的身後,看着她繼續裝着地下冒出的清水。
那時我還不明白,爲什麼地下水和我家的水不一樣,會冒着一層白霧,喝時就和冰水一樣。
由於好奇,我的腳步慢慢地挪了過去,可是,就在我接近蓄水池時,身體來到了蓄水池邊上,看着池裡倒映着我們姐弟的身影,腦袋左轉右轉了好幾次之後,鬼使神差地蹲了下去,雙眼直直地盯着池底。
我二姐裝好了幾個竹筒,轉過身來突然看到我已經走到了池子邊上,嚇了她一跳,隨後略帶責備地說道:“阿弟,你怎麼不聽話啊,快點回去啦。”
我頭也不擡,一手指着池裡疑惑地說道:“阿姐你看!裡面有一個怪阿姨呀!”
我姐姐一盯池底,拍了我的小腦袋一下說道:“哪有怪阿姨,快回去嘍,阿爸該着急了。”
我疑惑地搖搖頭,那時我還小,明明水裡有個女人的臉,滿頭長髮飄散在池裡覆蓋了一大片,彷彿一叢黑色的水草一般。她的臉很白,我說不明白這是一種怎樣的白,只是感覺一陣頭皮發麻。
二姐拍了我腦袋一下之後,提起身下的幾個竹筒就準備拖着我離開。
我的手被二姐拖着,也就站了起來,疑惑地回頭盯了一下依然在池子裡漂浮着的腦袋之後,突然我的身子停了下來。
我看到了,那個女人對着我笑了!
那是一種見到獵物的獵人才會出現的笑容,我的爸爸就經常這樣笑。可是,那女人的笑容卻給人一種陰森森的感覺,讓才三歲的我就忍不住抱住了二姐的身子,一手指着池底就哭了出來。
“嗚嗚……阿姐,你看,你看!那個怪阿姨對我笑了。我怕!”
二姐疑惑地盯着蓄水池一會兒,奶聲奶氣地安慰我道:“阿弟別怕,那裡什麼都沒有啊!”
農村裡的鬼怪故事多,碰到的靈異事件更是流傳盛廣。
二姐雖然才五歲,卻也聽多了水鬼的故事,她也許是察覺到了什麼不對勁,一邊安慰我一邊抱着我就準備離開。
我也是想着趕緊離開這裡,可是突然感覺腳底被人拉了一下,由於身子在池子邊上,立即掉進了池子裡,胡亂拍打這水面,嚇得我二姐一陣發愣。
“阿姐!……阿姐……”
我感覺水裡有隻手一直拽着我,還好我及時抓住了池邊露出的一截竹根,奮力地向着二姐呼救。
二姐也許是被我的聲音驚醒,快步跑了過來拉着我的手,一邊鐵青着小臉大叫:“阿媽,阿爸!阿弟掉水裡去嘞!”畢竟我和我姐的年紀都還小,身上的力氣流失的特別塊,更何況我感覺到自己的腳後跟被人緊緊地抓着,一股刺骨的冰冷已經將我的身子凍僵。
我緊握着竹根的小手漸漸地鬆開,腦袋在水裡上下漂浮,我就連一絲呼喊的力氣都沒有,唯有用所剩不多的體力奮力抵抗着。
二姐畢竟也只是個五歲的孩子,力氣也大不到哪裡去,要不是有根竹根的話,我可能早被拖到池底去了。
由於過度用力,二姐的臉色顯得一片醬紫,她的小嘴不知是脫力還是什麼,不住地顫抖着,明明是烈日高照的大熱天,看她的表情卻好像是被凍得不輕似的。
我和我二姐都達到了極限的同時,一隻寬厚的手掌緊緊地握住了我的手臂,明明是一點體溫,我卻感覺極其的溫暖,使得我清醒了一絲。
我擡頭一看,原來我的老爸已經趕來,雖然我爸媽離我們不遠,可是看他劇烈收縮的鼻孔就知道是拼命跑過來的。
我來不及說一句話,又一隻小一些的手掌同時握住了我,我老媽也趕到了,也只是比老爸慢了一些。
他們用力吼了一聲,我的身後發出一種類似拔出活塞纔會發出的一聲巨響。
“啵!”
我被他們給拔了出來,爲什麼不是拖呢?我老爸後來每每向我描述,都會心有餘悸地說:我當時彷彿是一顆蘿蔔一樣,費了他們老大的勁兒才拔出來的。
我們四人坐在地上直喘氣,老爸還沒喘兩口,就將我給抱到身前罵道:“你個猴娃子,怎麼這麼不小心嘞!”
我一陣委屈,身體卻感覺一陣陣的冷,哆嗦着嘴都說不出話來。
“阿爸,阿弟當時身上好冷,就好像被人拖着似的嘞。”我二姐搓着小臉,她也冷得不清。
“不對咧,就算是地下水冷,可這瓜娃子怎麼像是變成了冰人似的?”老媽心疼了,抱着二姐來到我的身邊,一手搓着二姐的身體一手搓着我的身子。
我擡眼看了老爸一眼,見他的目光一陣失神,彷彿在想着什麼,沉默着並不回答老媽的話。
後來我才知道,他這是想起了我出生的時候,趙師傅跑到我家來和他說的那一番九劫命的話,我現在正好三歲,這次發生的事他哪裡會認爲是意外?
地下水形成的蓄水池又不是大江大河,我根本就不可能是被水草給綁着腳跟的,他擡起我的小腿一看,一個青色的印記幾乎晃得他腦袋發暈。
我和媽媽姐姐也看到了我腳脖子上的那個印記,就象是隻有三根手指的人在我的腳脖子上狠狠地掐了一下似的,可是我卻沒有一點疼痛感,只是感覺那裡比我全身其他的地方冷了不止一倍!
一時間,大家都沉默了下來,水鬼!這是我腦袋裡唯一的想法,可是這蓄水池又沒有淹死人,可以清楚地看到池底,根本就沒有屍體,怎麼會有水鬼呢?!
只要生活在農村的人都會知道,我的鎮上又剛好有一個水壩,水鬼的故事就更多了,老爸幾乎慌了神,趕緊從我的脖子裡掏出一塊八卦玉,隨後拉着抱着姐姐的老媽就準備離開。
水鬼只能在水裡活動,這是每個人都知道的常識,可是,我遇到的是水鬼嗎?
至少水鬼是有身體的,那爲什麼我姐姐爸爸媽媽都看不到呢?
我原本以爲事情就告一段落了,哪會想到,就在我老爸抱着我往家裡走時,一顆飄散着長髮的人頭晃悠悠猶如被一根細線吊着似的跟在了我的身後,嚇得我兩眼一番,叫了一聲“有鬼!”,之後就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