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霧的眼眸一震。
但,他跟隨在蘇南星身邊多年,有些氣質,也算是學了些。
故作鎮定的,他緩緩擡首,望向蘇南星。
心下快速的一計較,他還是保持了緘默,沒有說出林雪茶誤會他的事情,而是道。
“屬下在想,如今八月已過,只差個過個秋天,主子就能迎娶郡主了,着實是件,大好事。只是又突然想起,主子已經和郡主,有了夫妻之實,屬下不知道,該不該勸主子,與郡主,早些成婚,這才猶豫了會。”
男人挑眉,眉眼微微沾了些動人的笑意。
“雪茶,自然是要提前,迎娶回來的。不過本王,剛接手朝中的事務,有些忙不過來,等本王處理好了,手裡頭的事情,便會入宮請旨,提前迎親。”
千霧也笑,“那屬下,今日便去尋個黃道婆來,給主子算算,這個月,何日纔是個好日子。”
……
事實證明。
計劃,遠遠趕不上變化。
蘇南星只在府裡呆了五六天。
手裡源源不斷,常年累計下來的事務,還沒有處理到一半,剩餘數百件的文案,就那樣,被他拋棄在了書房裡。
他被宣召,入了宮。
老皇帝看見他的第一眼,就問了他一句。
“你可知,今日太后與朕,說了什麼?”
見老皇帝面色不愉的模樣,蘇南星眼眸微閃,拱了拱手。
“蘇南星不知。”
近日,他一連好幾日未上朝,都在府裡處理事情。
這些天來,除了朝堂中的事情,林雪茶的事情,其餘的,他都不知道。
老皇帝冷冷的哼了一聲。
丟了一個奏摺,給蘇南星看。
那奏摺,是竹簡式的奏章。
大臣,一般都是上書摺子,除非是有什麼緊急又重大的事情,纔會用竹簡上報。
因爲,老皇帝是正面,將竹簡丟下來的,蘇南星朝地面瞥了一眼,恰好能瞧見,竹簡上的內蘇是什麼。
他快速的閱覽了一遍,卻是驟然擡眸,看向了老皇帝。
老皇帝的面色,跟着鐵青。
“你也看見了,這是多日前,安平侯上奏給朕的奏摺,裡面寫着什麼,你自己瞧得清清楚楚,朕知道,他對你,做他的女婿多有不滿,朕也知道,他就是那麼急性子,他也不是不滿你的身份,只是不願,將雪茶丫頭,嫁與我們皇家人,華蘭的事情,是個悲劇,朕明白,所以朕,不怪他,但朕也爲你,將此事,壓了下來。”
“可今日,太后卻是親自,來朕的御書房,和朕提及此事,她什麼話都沒有與朕講,就只說了一句,那是雪茶丫頭,自願提出的,請求的,要朕,看在太后她老人家的面子上,替雪茶丫頭,解除與你的婚約,你說說,如今這般,要朕,如何替你做主,迎娶雪茶丫頭爲妻?!”
蘇南星渾身一震。
昔日深邃漆黑的眼眸,有些難以置信的,看向了老皇帝。
他半眯着眼眸,垂在身子的兩側的雙手,倏地緊攥成拳。
“太后說,與蘇南星解除婚約,是雪茶自己,自願提出的請求?”
老皇帝見他那模樣,重重的哼了一聲,緊抿着脣,憋在心裡的怒氣,倒是消減了許多。
“太后退居了後宮之首,早已經不管世事多年,若非是雪茶丫頭的事情,想來她也不會出手,來找朕,鄭重其事的,說出這件事來。既然,她說是雪茶丫頭自己,提出來的,那就是她自己提出來的,太后沒必要撒謊。”
蘇南星靜靜的站了會,慢慢的,垂下了眼眸。
危險的鳳眸內,佈滿一片寒冰徹底的冷意,以及,無法掩蓋的住的,滔天,怒火。
“蘇南星,知道了。”
老皇帝瞅了他一眼。
他這皇子,自幼就那般聰明,什麼事都難不住他,想要達成一個目的,總是能輕而易舉。
他是皇家人的驕傲。
是以,他纔會,如此縱然寵愛的對他好。
就算蘇南星因爲當年,秦貴妃的事情,與他鬧,到最後,卻是因爲一個女人,而回了朝堂……
回到了,他的身邊。
之前,他雖然對林雪茶無感,但好在,印象也不怎麼壞。
後來,因爲他家老九喜歡,他就更不會,說什麼了。
如今,林雪茶卻是嫌棄了他家老九,不願嫁,他是該勃然大怒的。
只是,天家自有天家的無奈。
林雪茶當初,本來就是,在衆目睽睽之下,被他家老九,佔去了便宜,他才順理成章賜得婚。
眼下,她求的太后,讓太后,替她做主,與他家老九,解除婚約。
除了無奈,他身爲天子,亦無法,多說什麼。
畢竟,當初,是他說的,讓林雪茶的婚事,自己做主。
老皇帝斂了斂眸中的神色。
“一個女人而已,老九你也不必如此介懷。反正你如今,也娶了南離郡主,作爲側妃,天下之大,你想娶誰,娶不到?”
蘇南星沉默了半晌,並沒有說話。
老皇帝見狀,正想開口,勸勸他,卻在這時,蘇南星驀然出聲道。
“天下之大,蘇南星,非林雪茶不可。”
此話說的,擲地有聲。
便連老皇帝都愣了愣。
隨即想到,蘇南星說這話,應當是年少輕狂,少不知事罷了。
等他登上了高位,就會知道,普天之下,所有的美人,都盡握在手的感覺,是如此的美好,又豈會,偏偏在乎林雪茶一人,獨自在一棵樹上吊死?
不過眼下,蘇南星還真不能,與林雪茶解除婚約。
否則,之前他家老九所做的一切,就都前功盡棄了。
老皇帝無聲的嘆了口氣。
他看着蘇南星的眸光,動了動。
“你不用擔心眼下的事情,解鈴還須繫鈴人,既然事出雪茶丫頭,那便所有的事情,都只能看她的意見,朕曾經說過,她的婚事,由她自己做主,安平侯剛回帝京,朕斷無緣由,隨意廢了,他送上朝堂的,第一份奏摺。”
“太后那邊,朕給你延緩一些時間,你若不能在三日之內,把雪茶丫頭的心,要回來,朕,也只能狠心,斷你的念想了。”
蘇南星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滿眼陰霾之色。
他尚未開口回話,老皇帝又道。
“宣你入宮之前,朕也宣了雪茶丫頭入宮來,只是聽安平侯迴應說,如今她去了臨安縣,一時半會趕不回來,他也遣人去尋了,你……先靜靜,再和她說話罷。”
……
…………
蘇南星迴了九王府。
千霧察覺他的神色不對,不由上前問道。
“主子,這是怎麼了,是否,是宮裡出了什麼事情?”
男人的面色淡漠,宛若冷透了的涼白開,深邃的眸底,沒有絲毫情緒波動,讓人瞧見,怪滲人的。
“出去。”
千霧一怔。
“主子……”
男人走到書案前,落座在木椅之上,又重複了一句。
“出去。”
千霧見狀,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只得拱了拱手,朝蘇南星施禮,走出了房門。
他站在房門口,深深的的,再看了蘇南星一眼,見他連眼都沒擡,便嘆了口氣,將房門掩上了。
待千霧走出房門後,男人便面無表情的,隨手拿起了書案上的一本文案。
他靜靜的看着。
室內靜謐的,沒有一點聲音,怪異的,有些莫名的壓抑。
忽而。
男人站了起來,猛地將手中的文案,狠狠的,朝着地面上甩去。
似是有些難以控制,他掃了一眼書案上,上百件的文案,揚袖一揮,書案上的所有文件,都穩妥的,被甩落在地。
與地面交接的聲音,噠噠作響。
書案上,還有下人送過來的茶水,男人一把抓過,便朝牆上那邊,重重的砸去。
水濺滿地。
伴隨着瓷器破碎的啪啦聲。
男人一腳就朝書案踢了過去。
於是乎,百年檀木做的桌子,就這樣,輕易破碎在,男人盛放怒火的眼眸裡。
適才還安靜的,能聽到心跳聲音的室內,猛地,響起一陣噼裡啪啦的聲響,雖不說震耳欲聾,但好歹,也算是響動蠻大,讓人聽的,膽顫心驚。
候在外邊的千霧愣住。
轉身就想衝進書房,但也不知,他忽然想到了什麼,卻是沒有再動。
微微轉回了身子,繼續候在書房外邊,一動不動。
書房裡的男人,深深的閉了閉眼睛,好半晌,才緩緩睜開。
他理了理衣襟,慢慢的,走到了書房的門口。
打開了房門。
他走了出來,千霧立即朝他行禮,男人沉聲道了一句。
“遣人,收拾一下。”
言罷,他便擡腳,邁步離開了原地。
千霧站在他的身後,看着他漸行漸遠,最後,纔回了神的,應了一句。
“是,主子。”
……
臨安縣。
趕了好些時辰的路程。
林雪茶終是,抵達了,一個人煙稀少的,小山村。
她在帝京,沒有什麼,說得上話的朋友。
大家都戴着個面具做人,着實無趣的很。
可,與蘇南星,一起掉落崖底的,那段時間,她是真的,很快活。
每次回憶起,她總是會想到老婆婆。
老婆婆嘴巴毒得很,常常把老爺爺,堵的一句話不上不下,一張老臉通紅。
她和蘇南星就在一旁偷樂。
不過,她是抿着脣笑,蘇南星卻是淺淺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