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的話,顧言雪不知聽過多少遍,說話的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一個個言之鑿鑿、信誓旦旦,顧言雪也由着他們上鉤,由着他們愛他,直到這些人一個個被剝了皮、剔了骨,填進了狐狸們的肚皮。
伸出根指頭,顧言雪沿着裴鶴謙的眉骨輕輕勾畫,這就是人,長得儀表堂堂,平日裡更是衣冠齊楚……指頭順着臉頰滑下,落到嘴角,這兩片脣間藏了多少仁義道德、人倫天理,可是,骨子裡呢?貪淫好色、輕浮短見!看到點雪顏冰肌,便輕許了永世永生,顧言雪忽地笑了,人心易變、歡愛無常,這些人有的是永遠,一天便是一個新的永遠。
不過,這樣也好,他越是輕信淺薄,他越能將他玩於股掌之間。
“我也是沒辦法,”顧言雪倚到裴鶴謙的懷中:“這裡山深林密的,總有些精怪作亂,剛纔那個老和尚,就是狐狸變的,常年盤踞驛道、爲非作歹,我幼時學過些法術,雖不高明,也看不得這畜生傷人害命,便跟他結下了樑子。”說着,放柔了聲音:“我性子急躁,遷怒於你,是我不好。”
“他是狐狸?”
“是啊!還叫我妖孽,真是倒打一耙!”顧言雪悠悠嘆了口氣:“他雖受了重傷,又失了兵器,可斬草未除根,兩、三個月後,將息好了,必會找我尋仇,到時候,不單我要遭殃,只怕還會連累客棧,連累鎮上的無辜百姓。”
裴鶴謙蹙起眉頭,沉吟不語,顧言雪拿指尖點了他的下頜問:“你那朋友好生厲害,是何處的高人?”
“他俗姓陳,道號玄真,在西湖邊的葛嶺修行。”
顧言雪妙目一轉,粲然笑了:“你帶我去杭州吧,一來,你我可以廝守;二來,我也好去拜師學藝。”
裴鶴謙靜靜望着他,半晌,俯下身,輕吻他的額頭:“好。”
兩人擁在一起,耳鬢廝磨、氣息相融,漸漸都紅了臉,裴鶴謙的嘴脣點過顧言雪的額頭,擦過鼻尖,膠到脣上,輾轉吸吮,漸次下移,到了頸間,輕啃慢舔,顧言雪怕癢,縮着脖子,吃吃輕笑。
正當得趣,顧言雪忽地推開了裴鶴謙:“明天要早起趕路,我先回去睡了!”說着,躍起身來,掉頭便跑。
裴鶴謙急得直嚷:“喂!你穿了我的衣服!我怎麼回去?”
顧言雪回過頭來,從上到下,將他赤條條的身子掃了一遍,哈哈大笑:“怕什麼?還蠻好看的。”言畢一擰身,跑了個無影無蹤。
寅時將至,天光欲曙,窗外的夜色不如先前那麼濃了,像了兌了水的墨汁,黑還是黑的,卻有些稀薄。
未央將衣服仔細地疊好了,裹進個包袱,手裡打着結,兩根眉毛卻結得更緊:“少爺,我心裡總不踏實。門上那符,神威赫赫,不是一般人可以畫的,那姓裴的要真是個凡夫俗子,便是照了葫蘆,也畫不出這樣的瓢!再者,後山的寒潭,他一個生客如何得知?半夜三更的,還泡在那裡,太蹊蹺了!”
“我知道。他若真是等閒之輩,我早把這票人下了鍋了。”顧言雪靠在榻間,把根銀亮亮的大尾巴攏到胸前,輕輕梳理。
“知道你還跟他走!”未央驚得瞪圓了眼。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這寶我押定了。”顧言雪輕嘆:“未央,我這個家,可不好當,這白霧街還能太平多久,也未可知。圓覺寺跟我們爲敵已久,現在我又跟黑風寨撕破了臉,單看眼前,是我們佔了上風,得了便宜,可假以時日,等他們歇過氣來,這白霧街可就吃緊了。我法力有限,一味困守深山,不圖進取,無異於坐以待斃。倒不如跟着那人去杭州走上一遭。他是俗人也好,神仙也罷,我就不信我還收不服他!”
聽了這話,未央愣了半天,才緩緩地點了點頭:“公子,我陪你去吧。”
顧言雪把頭一搖:“老王膽子太小,這客棧交給他,我不放心,你留下看店吧。”
正說着話,樓梯上響起陣輕輕的腳步聲,顧言雪朝未央使個眼色,那孩子會意,飛身掩至門邊,待腳步聲近了,“嘭”地一聲,推開門來,將人截在半道。
“裴公子,您這是……?”未央強壓住笑,挑了眉,故作驚訝。
再看對面的裴鶴謙,赤了身子,單抓了件溼漉漉的白衣遮在腰間,那衣裳不單破爛,更兼輕薄,冷風一吹,飄飄浮浮,顯山露水。
未央見他狼狽,故意往他腰下猛看:“啊呀!您去哪兒了?被打劫了?這街上可一向太平,沒聽說有賊。”
裴鶴謙臉漲得通紅:“我在後山泡澡……衣服……沉到潭裡了……”說着,一閃身,繞過未央,三步兩步隱入長廊。
未央見他走遠了,才進了屋,靠在門上,“噗哧”一笑:“這人還挺好玩的……”
裴鶴謙跟未央的對答,顧言雪全聽到了,倒在榻間,抱着尾巴,笑成一團。
未央見他開心成那樣,初時也是歡喜,漸漸地,卻放淡了臉色,喃喃自語:“這人要是真傻倒也好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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