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左旋嘆了口氣,擡眼看,卻見那青空之中,掠過片白雲,隱隱約約透着煞氣。段左旋想到玄真子的話,知道是追兵來了,忙退進店中,合上了門扉。
一進屋,只見玄真子踩在凳子上,對着貨架上的一尊白玉觀音搖頭晃腦,:“左旋的手藝真是越來越好了,真像啊,越看越像……”旁邊的裴鶴謙一臉窘迫,頻頻拉他:“快下來,你這是什麼樣子?”
段左旋咳了一聲,裴鶴謙一回頭,趕忙躬身施禮:“多謝救命之恩,給您添麻煩了。不知恩公如何稱呼?”
不等段左旋開口,玄真子已搶過了話頭:“哪有什麼麻煩?我這師兄最擅佈陣,別小看這間店鋪,這可是個結界,一旦關門閉戶,那玉磯子再尋不過來。至於稱呼麼,”玄真子笑了笑,“鶴謙,有些話也該告訴你了。你娘出嫁前曾在終南山修仙,她有兩個師兄,二師兄是我,大師兄麼,便是這位……”
話音未落,段左旋卻擺了擺手:“這都是二十年前的舊事了,凌清風早已背棄師門,我也不再是終南弟子,你不要叫我師兄,我跟凌清風的兒子,更無輩分可敘。”
裴鶴謙聽了這話,不免尷尬,玄真子卻不以爲意,爬到貨架上,取了三個白玉杯下來,拿袖子草草抹過,排到櫃檯上,又自間摘下個酒葫蘆來,傾下三杯水酒,拍着案板道:“神仙也好,凡人也好,你我總是相識一場。你跟這孩子既能謀面,便是緣分,來、來、來,廢話少說,先喝一杯。”說着,一仰脖,玉杯已空。
裴鶴謙拿起酒杯,望着段左旋:“本當我置下酒水,答謝恩公,而今只好借花獻佛了。”
二人都是酒到杯乾,段左旋也不好推辭,只得飲了一杯。只是他忘了,玄真子的酒葫蘆可是沒底的,一旦起了頭,一杯接一杯,便倒了個沒完沒了,觥籌交錯間,日頭從東面直挪到了頭頂。玄真子手裡倒着酒,嘴也不閒着,不管段左旋愛不愛聽,將裴鶴謙跟顧言雪、跟玉磯子的恩怨,嘰嘰呱呱說了個大概。
段左旋聽了,也不作聲,託了腮,望着裴鶴謙,半晌才嘆了一聲:“凌清風爲了個凡人,不肯做神仙,她的兒子,卻連凡人都不愛,看上了狐妖。”搖搖頭,又問:“你既然喜歡那隻狐狸,爲什麼不跟它走?”
“兄嫂屍骨未寒、大仇未報,我不能走。”
段左旋將眉一橫:“報仇?你不忍殺它,還奢談什麼報仇?你是凌清風的兒子,天生一雙洞悉世情的神眼,它手上有沒有沾你哥嫂的血,你看不出來嗎?”
“他手上,是沾了我哥嫂的血……我也親眼看見他拔劍出來。”裴鶴謙咬緊了牙關,半天才籲出口氣來:“只是,我所知的顧言雪,雖然任性卻也講理,我想,這其中只怕另有緣故。”
段左旋不禁冷笑:“另有緣故?所以你留在杭州探察此事?荒唐!荒唐!自欺欺人!我再問你,假如他真那麼做了,你怎麼辦?”
裴鶴謙霎時白了臉,張了張嘴,終究無言以對。
“啪”段左旋將白玉杯砸了個粉碎,拂袖而去。
“別理他,他是在跟自己生氣。”玄真子說着,將碎玉踢到了櫃檯底下,擡起頭來,衝着裴鶴謙微微一笑:“十八年前,你爹流連煙花,被左旋發覺,你娘還不肯相信,那時,他也這麼問過她。”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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