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室之中,思及竹影剛纔說的話,千尋猶豫了一下,還是打開了天地鏡。
既然是風涼剎的軍隊,那自然是要在她身上搜索了。
將風涼剎的名字寫進去,不出片刻,原本平滑反光的天地鏡,則是開始浮現出了一點點的影像。
千軍萬馬間,是一個女子,從深宮寂寞到戎馬倥傯的半生,千尋一邊看着,一邊隨即給自己續了一杯茶。
然而下一刻,那天地鏡中出現的一道紅影,讓她直接驚掉了手中的白瓷茶杯。
那人紅衣磊落,帶着溫暖的烈氣,眉宇間隱隱一絲妖氣,治癒的笑容彷彿能融化萬物。
“焰醉……”千尋眼神深了一分,不顧自己被茶水打溼的袍角,只是目光沉沉的盯着那紅衣人影。
天地鏡裡的故事,都是再真實不過的現實。
千尋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焰醉居然會在人間的戰場之上出現。
而他會出現在戰場之上,那那些邊境軍隊身上的戾氣淨化,就會說得通了。
只是,千尋仍然是有些好奇,爲什麼他與風涼剎,或者說是魏承寧,會如此投機。
畢竟,天地鏡除了人間,是察覺不到其他不屬於人間的人的氣息的,所以這麼久,千尋才都沒有焰醉的消息。
……
魏承寧醒來時,幾乎是瞬間就坐了起來。
周圍昏暗的天際與有些荒蕪的雜草提醒着她,這還是在塞外。
肩膀上的傷還隱隱作痛,卻顯然是已經包紮過了。
一片荒涼的黃沙之上,傳來幾聲篝火爆裂的輕響。
一切的一切都證明着,她還活着。
“看來,果然是我命大,閻王都不肯收我。”魏承寧閉了閉眼,輕聲道。
一旁,一個沒好氣地聲音傳來:“冥王肯不肯收你我不知道,但是你再這樣下去……於女子之身終究有損,將來……恐難受孕。”
魏承寧默然半晌。
“不生就不生了唄,在我看來,這世界上唯一遺憾的事,就是不能讓男人生孩子罷了,有什麼規定女人必須要生孩子?”
魏承寧的聲音還帶着幾分久經沙場的嘶啞,語氣平淡,卻是將那人所說的一番話毫不留情地懟了回去。
“咳……”那個聲音有些尷尬地咳嗽了一聲,似是沒想到這女子,也像千尋那般難搞定,“你這樣,以後會嫁不出去的。”
“……”
這次,先前說話的人,卻是沒有像前一句那樣滿不在乎,而是沉默了下來。
焰醉拍了拍自己的頭,暗歎自己的腦子不夠數兒。
他是在柳絕音口中,有些瞭解這女子的,大魏長公主承寧,天崇帝連城唯一的妹妹,只是現如今,卻不知道爲什麼改名換姓,在幾年之前,奪魁於武舉,從此,便是一品一品地升上來,在追繳南樑餘孽時,更是立下了汗馬功勞,直到如今出使西戎,成爲了一軍主帥。
很久之後,才聽到躺着的女子輕飄飄的聲音:“的確,沒有人願意娶的。”
焰醉摸了摸鼻子,感覺自己說錯了話,有些尷尬。
於是,在大腦不經指示之下,焰醉說出了一句更爲尷尬的話。
“其實,你也是可以招贅的……”
魏承寧:“……”
“沒想到你不僅長得醜,嘴巴還這般笨。”女子懶洋洋的聲音傳來,似乎很享受這樣受傷之中難得放鬆的心情。
“放屁,小爺可是地府第一……我府邸裡第一的美男子!”焰醉一聽有人這般編排自己長相,不由得大怒。
“那你府裡,該是有多少歪瓜裂棗?”女子的聲音帶着奇異的沙啞。
聽在焰醉耳中,不同於千尋那樣將自己的腹黑藏在狡黠笑容之後的靈動,連開玩笑,也是面無表情的,但,就是這樣極其認真的語氣,卻是將焰醉懟得差點吐血。
於是,環境便是繼續沉默了下來。
女子因爲肩傷,所以平躺着,那雙猶如點漆一般的黑瞳,直勾勾地盯着大漠傍晚漸漸暗下來的天色。
焰醉催動功體,將火悄然加旺了一些,也是學着那女子的樣子,雙臂做枕,好整閒暇地躺了下來。
“你不怕嗎?”焰醉看着那安靜如斯得女子,不由得好奇。
魏承寧眼神不變,只是淡淡道:“風涼剎賤命一條,馬革裹屍戰死沙場,死不足惜,而今能苟活,算是已經賺到了,怕與不怕,重要麼?”
焰醉默然。
良久,直到天空之中的星星越來愈多,無數星河組成一條淡銀色的淺淺光帶。
滿懷愁緒壓星河,焰醉突然就想到了這一句。
他離開千尋,已經三個月了。
一直在繞着偏僻的城鎮走,最終走到了雁門關外,一場慘烈的廝殺,剛剛纔落幕,焰醉嘆了一口氣,看着沙場之上的無數死屍,無數被血與殺清洗了腦海的怨魂,嘆了口氣。
風涼剎,或者說是魏承寧,是他在戰場之上救下來的。
那時候,她胸口貫穿,離心脈只偏了一分,一身普通士兵的衣服。
那一戰來得慘烈,她敵軍之中詐死,才一舉取了敵將首級,只是最終,自己力竭,還是沒有躲過那身後來的穿心一刀。
爲了救回這個不要命的女子,他可是差點翻遍了整個關塞,甚至於遠去了一趟祁連山。
現如今已經是第三天,這女子的生命,真的如同她自己說的一樣,甚至是閻王也不敢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