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番外碧海晴空
PART.SIX
Blue Sky, Blue Sea
不二裕太
曾經有一段時間,我很討厭被別人稱作不二弟弟。這倒不是因爲我的哥哥有哪裡不好……實際上是因爲他太優秀了,而我討厭當別人知道我哥哥就是天才不二時那種“你肯定比不上你哥哥”的那種表情和語氣。這直接導致我國一時被觀月說動轉學聖魯道夫, 那時只是不想看見別人比較的眼光。不過要承認, 如果我知道老哥會在一年之後不知所蹤、三四年間也見不到幾次面的話, 我-才-不-要-去住宿制的聖魯道夫呢!(咬牙切齒狀)
小時候, 我總是跟着哥哥, 他幹什麼我也幹什麼。大多數情況下他都做得比我好,其他的時候都在讓着我。小虎哥哥曾經對我說,他不知道多羨慕做不二弟弟的我, 若有所思的眼神落在我的額頭上。那時我們在千葉的沙灘上,而哥哥正在海邊釣魚——其實他更喜歡的事情是坐在棧橋上用腳趾逗游上來的魚兒, 而不是釣魚——是我嚷嚷着要和別人比賽, 結果又沒有耐心坐在那裡, 一個上午都沒有收穫。眼看日漸偏西,桶還是空的, 我急得團團轉,哥哥理所當然地拿走了我手中的魚竿。
反正有老哥在,什麼比賽贏不了啊!三個小時後,我蹲在沙灘上壘城堡,哥哥提着一個小水桶走了過來。我興奮地跑過去看, 意料中的滿滿一桶:“耶, 他們肯定會乖乖認輸的!”
哥哥笑道:“是啊。”說着側身往旁邊一指, 我瞥見和我打賭的少年們垂頭喪氣離開的背影。哥哥注意到了地上的城堡, “裕太, 原來你喜歡圓頂的城堡啊!”
我順着他的手指看,頓時黑線:“老哥, 那不是城堡好不好,那明明是飛船啊!”雖然是可能有點變形啦……
哥哥放下手中的漁具,仔細研究起來:“飛船啊……這麼說裕太做的是宇宙宮?”
我驕傲地點頭。
哥哥笑起來:“裕太真的很喜歡迪斯尼樂園啊,我們下次再去好不好?”
我喜上眉梢,“這是老哥自己說的哦,下次還要帶我去!”
哥哥笑眯眯地看着我,伸出小手指來:“一定。”
只要哥哥答應,爸爸媽媽姐姐統統不是問題,歐耶!我樂滋滋地拉着哥哥的手回家,路上似乎聽到了他低聲的笑:“……少年心性啊……”
什麼嘛,哥哥總把我當小孩看,自己也只比我大一歲而已啊!不對,還差11天才夠一歲呢!總是一副小大人的樣子,真是的……不過下次還能去宇宙宮,我的全部心思都在宇宙宮裡面的各種星河戰艦上了。
一年之後,我從幼稚園升入青春臺第三小學。我很高興,因爲又可以和哥哥一起上學放學了。明明已經長大了,已經不是分不清斑馬線的小孩子,但是還和以前一樣被哥哥帶着過馬路……
哥哥的手很溫暖,我總是一邊彆扭着不讓他照顧,一邊又很貪戀那樣的溫度。所以一般情況還是和以前一樣:哥哥拉着我的手回家,微笑着問裕太今天有什麼有趣的事情嗎,而我臉紅紅地跟在他身後半步的地方。看着哥哥總是略微前傾護住自己的樣子,總覺得這樣自己永遠也長不大,不論發生什麼,永遠都會有哥哥在前面頂着。
不過,我很快覺得自己這種想法是不對的。起因就是,網球。我喜歡上了這種運動,而哥哥看起來也一樣。當我發現媽媽給哥哥受傷的右手上藥、而哥哥額頭上都是細密的汗珠,之後還一句抱怨也沒有說、開始用左手練習網球時,我被震動了。(球場上哥哥的微笑,讓人以爲那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傷勢,實際上右手腕都腫得不成樣了。)其實哥哥付出的努力從來不少,我之前都沒有注意到,還以爲只是舉手之勞,還總是給他添麻煩——錯得多麼離譜啊!
接下來的週末晚上,我不小心吃了太多甜食導致睡到一半爬起來去廁所,回房間時卻無意中發現哥哥的房間透出了隱約的亮光。我輕手輕腳地推門,看見的卻是哥哥伏案睡着的背影,桌上攤開的全是我看不進去的大部頭。總是漫不經心的老哥……我怔住了,沒有發現背後媽媽細碎的腳步聲。
“裕太,你怎麼了?還沒睡?”
媽媽疑惑,我呆呆地擡手一指:“哥哥也沒睡。”
媽媽推開門,看見這幅情景嘆了口氣:“周助這孩子,又這樣,總要愛護自己身體啊……”她走進去,輕手輕腳地給哥哥裹上了一條薄毛毯,隨後拉起我的手,“裕太,回去睡吧。”
我呆呆地跟在後面,腦袋裡全是媽媽剛剛那個“又”……這到底是第幾次了?我暗下決心,一定要努力,不能一直都依賴哥哥。
所以我上課開始很認真,因爲想要自己做出所有題目;所以我參加網球部,因爲有了想要超過哥哥的想法。話說回來,哥哥居然是個強悍的左撇子選手,之前居然沒有發現——很好,我的目標就是這個!
在小學二年級的暑假,我和哥哥一樣地在千葉外婆家避暑。六角的一羣人已經和我們混得很熟,不知什麼時候他們也都練起了網球。那時哥哥左手三重反擊已經爐火純青,不過這個事實只有我、哥哥、小虎哥知道——不過爲啥哥哥知道小虎哥的名字之後那麼震驚?老哥繼續了他的單打不敗神話,六角一羣人在慨嘆這個可怕的事實之後紛紛表示自己需要特訓。
於是又剩下我們倆練習。哥哥轉着手裡的網球,他能把小球頂在任何一個手指上旋轉,這一手讓我們所有人歎爲觀止。能把網球當籃球玩的,估計也只有哥哥了吧。他笑眯眯地問我:“裕太,今天也是要盡全力嗎?”
我眉毛一挑,“當然,你不要想偷懶!”
哥哥微笑的臉上掠過一絲疑似尷尬的表情,“裕太最近很努力吶!”
“那是當然,我要打敗老哥!”“哈?”哥哥震驚,眼裡瞬間閃過蔚藍色的亮光,很快又恢復了微笑的表情,“裕太,長大了吶……”語氣裡有些許嘆息。
我不知道老哥在想什麼,我只知道,我必須成長,至少要強大到不讓哥哥擔心!
所以後來我纔會答應觀月的吧,我動心了,因爲他那個使我更強的承諾。放學路上我忐忑不安地和老哥提起這件事,他卻意料之外地爽快,一口答應了。我以爲我會高興,畢竟我可以成長,而老哥也不生氣——但是事實是我居然有點失落,以後就不能天天看見哥哥了……
“難道裕太捨不得哥哥我了?放心吧,老哥的懷抱隨時爲你敞開!”哥哥察言觀色的水平向來比我好,我剛一走神就被他抱了個滿懷。
我回神,臉騰地紅了,大叫:“白癡老哥放開我啦,這可是在大街上啊!”
哥哥放開手,眨眨眼睛:“裕太的意思是回家就可以抱了?太好了……”
後面的話我統統沒注意聽,拔腿就走,因爲我發現剛剛我那一聲引起了更多人的注意:好丟人!都快長得比哥哥高了還要被安慰!但是,哥哥的懷抱果然還是一如既往地溫暖啊……
在聖魯道夫的日子和青學沒有什麼兩樣,一樣的上課,一樣的網球,少的不僅是衆人的“不二弟弟”的稱呼,還有哥哥有如碧海晴空的笑容。自從下定決心要自立之後,我的成績一直高居年級第一;同時因爲辦事能力過硬,同學關係不錯,還擔任學生會長一職(哥哥知道時驚訝了半晌)。事情不少,但是我還是會走神,不知道哥哥現在做什麼吶……
社辦的電話突然響起,我走過去拿起話筒:“你好。”話筒那邊頓了一下:“裕太!”
熟悉的聲音,肯定的語氣,“老哥?”我突然有點雀躍。
“嗯,是我。裕太最近覺得怎樣?還適應嗎?”哥哥緊張兮兮地問這問那,我一一回答,低落的心情漸漸高漲起來。哥哥隔三差五地來個電話,我發現自己開始期待起電話那端的那聲“裕太”。
雖然這樣,我還是不太明白爲什麼老哥每次都讓我小心觀月前輩,而且記性相當好的他卻從來記不住觀月前輩的名字。有次柳澤前輩在我接老哥電話時把我拖到一邊去,說什麼“最近你總是很開心地講電話的說,要是交了女朋友,也該介紹給我們認識的說……”
我注意力完全不在他身上,因爲我發現觀月接過了我的話筒,一聲“青學的不二?來刺探敵情嗎?”
不知道他聽見了什麼,就看見他很快就一臉鐵青地放下了話筒。難道被無視了?我猜想。柳澤前輩這時正在嚷嚷着“太賊了的說”,觀月涼涼地看了他一眼,而後柳澤前輩立刻就不說了。呃,爲什麼我突然覺得陰風四起?
後來我才知道,我又一次被保護了。我永遠不會忘記,哥哥笑眯眯地對倒在他面前的觀月說出“謝謝你對我弟弟的照顧”的樣子,嘴上說着感謝,眼裡卻只有冰冷。我站在球場邊上,手指攥得發白,老哥……
在之後的一系列讓我措手不及的事件之後,最後的結果是哥哥和跡部在一起了。在家裡撞見自家父母和跡部父母時我很錯愕,隱隱察覺到自己以前似乎忽略了什麼。想到總是往自家跑的跡部,還有由美姐看到哥哥被拉走時詭異的笑容,直至現在很像見家長的情景……我暗罵自己也真是太大神經了,明明這麼明顯的一件事居然沒有發現!
我擡眼,意料之外地發現哥哥一臉歉疚地望着我。爲什麼?是因爲覺得自己瞞了我嗎?我起身上樓,還能感覺到背後的目光。
第二天,跡部找了我出去,我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緩緩攪動純黑的咖啡:“正好,我也想問你一些事情。”
跡部挑起眉毛:“說吧。”
“老哥……”雖然覺得這個問題很八點檔,我還是問了:“和你在一起會幸福嗎?”
跡部目光閃了一下,明顯很驚訝:“哦?本大爺還以爲……”
以爲什麼?以爲我會大吼着叫他離開我哥?這也太小白了,好歹我現在也要成爲大學生了,這對話未免太無力。我考慮的根本不是這個!
“跡部景吾,你聽好了,不管你以爲什麼,要是我老哥受到一點傷害,我不會放過你。”我硬硬地撂下一句話。
跡部聽到我類似威脅的話,不怒反笑:“真的?看來周助是白擔心了。”
“哥哥?他說什麼了?”我正欲起身的動作停住,疑惑地看着跡部。他端起金線藤蔓纏繞的咖啡杯抿了一口,動作裡全是貴族的高雅雍然:“害怕你不接受。”
我沉默了,的確,我鬥爭了一晚上,誰和我說話都視而不見,哥哥因此擔心了吧?笨蛋老哥,就想着別人的心情!我暗罵,表情一定有點可怕。
跡部擡眼看了我一眼,“雖然你的口氣不是很友善,但是我還是認爲這是對我們的祝福。至於你剛剛的問題,”他頓了一下,口氣還是欠扁的囂張,“還沒有本大爺做不到的事情。”
果然還是一樣啊,跡部的大少爺脾氣。我仔細打量着他,淡藍的眼睛裡是自信的光,舉手投足間滿是睥睨天下的風範,連帶着臉上的淚痣都引人注意起來。“最好是這樣。”我哼了一聲,乾脆地走人。
終於有人要擋在哥哥面前了嗎?我心裡有淡淡的喜悅,同時暗下決心,自己還是要努力啊!我不知道,身後的跡部凝神盯着我的背影,低聲說道:“果然長大了,周助應該不會再擔心了吧?”
四年之後。就要從東大工學部航空系畢業的我正忙着整理畢設答辯的資料,突然桌上的電話響了起來。
“你好!”我側頭夾着話筒,手裡的動作沒有停下。
“裕太!”另一端傳來熟悉的溫軟聲音,我驚訝:“老哥?你回來了?”
“呃,不是……”哥哥的聲音聽起來很高興,“快聖誕了,裕太過來陪哥哥吧?”
汗,一年四季都到處亂跑的人叫我去陪他?“老哥,你現在在哪兒?”“我們的房子啊……”
我們的房子?我停頓了下,似乎聽到了跡部的不滿聲音,哥哥對他說了句什麼,然後我又聽見哥哥對我說:“具體地址你來了就知道了。對了,記得來的時候帶點煤、牛油甜酥餅、鹽、黑色的小圓麪包或者威士忌什麼的……”
啊?煤?鹽?麪包?我一愣,不至於吧,跡部有那麼窮麼?想當初他是怎麼答應我的?還沒等我理出頭緒,話筒那邊的聲音已經換了一個:“不要亂想,跡部財閥還沒有倒閉,這只是蘇格蘭的風俗!”
我聽出來跡部不悅夾雜微酸的口吻,估計很不希望在“他們的房子”裡看到我。我聽着哥哥對於跡部搶走他話筒而微微賭氣的聲音,嘴角不由得揚起了笑。看來這樣也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