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鶥翻了個白眼, 道:“當妾身沒問。”說罷,又把注意力放回表演上。
因爲是貴妃的壽宴,皇宮貴胄自不用說, 但凡有表演的, 都盡了全力, 勢必要大放異彩, 而大臣們的子女, 爲了在皇帝和皇子們面前刷存在感,皆使出渾身解數。
郝鶥吃了顆莓果,酸得直咧嘴。
仔細想想, 這些孩子也不容易,爲了博上位者的歡心, 不得不從小學琴棋詩書畫, 精通宮商角徵羽, 像極了現代一線城市的小孩,競爭壓力大, 跟她們一比,自己是毫無特長所言,若是叫她上去表演,真沒什麼拿得出手的東西。
樑公公翻到最後一頁,依舊用尖銳的聲音念道:“陸府琴曲歌舞——清平樂。”
陸府, 莫不是……
郝鶥翹首以盼, 果然是陸綠茶和陸綠枝兩兄妹, 陸綠茶撫琴, 陸綠枝着一件青色的舞衣獨舞。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她吸引, 精緻的五官,妙曼的少女身姿, 柔軟的肢體,光裸的腳踝,每一處都是精心修飾過的。
她不斷旋轉着,水袖在她手中變換成各種形狀,揮舞出唯美的弧度,那衣袖翻飛的人彷彿不是普普通通的陸家二小姐,恍惚間像見到墜入凡塵的九天仙子。
一舞傾城,一見傾心,連軒轅伏蘇也被吸引去了目光。
有舞如此,好似天上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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樂聲止,陸綠枝一個高擡腿,同時雙手高舉過頭,細長的脖子伸直,昂首望天立定,結束這支舞。
衆人立即響起掌聲,對此讚不絕口。
“陸家的女兒竟如此優秀,難怪一直養在深閨中,這要是讓人知道,上門提親的人怕是能把門檻踏平。”
“陸大人,好福氣啊!”
“這陸二小姐的年齡應該跟小犬差不多,陸大人可以考慮考慮嘛~”
雖然對陸綠枝的印象並不好,但郝鶥還是鼓掌讚賞,心裡由衷的佩服她。跳舞講究功底,臺上一分鐘,臺下十年功,陸綠枝有這等舞技,除了有天賦,肯定付出了更多的努力,才能一舞震驚四座。
這個陸小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啊。
陸綠枝的舞使人眼前一亮,聖心大悅,皇帝開口道:“朕活了這麼多年,鮮少看到跳的這麼好的,賞!”
“臣女謝過皇上。”
宮人按照宮中的賞罰制度捧了賞賜品來,和陸府二小姐一同告退。
樑公公俯身在帝王身側,道:“皇上,今日的表演全部結束了。”
“哦,是嗎?”皇帝話語一頓,似乎對這樣的安排不太滿意,道,“蘇兒的新王妃朕還是第一次見,爲何今日沒上前獻藝呢?”
反應過來皇上正在說的人是自己,郝鶥吃東西的手一僵,隨放下筷子,心裡慌得一批。
WTF,她就不該瞎立flag,怎麼好好的表演完了還能想到她,皇上不知道她臭名遠揚,難道要她這個“郝大小姐”上臺表演愚昧無知,當衆出醜嗎?
原本活潑的氣氛發生了微妙的改變,大家心照不宣,懷着看好戲的心態,將焦點轉移到軒轅伏蘇這裡來。
甘貴妃出面解圍,道:“皇上,籌備那幾日蘇兒正好染上風寒,王妃徹夜照顧他辛苦,沒時間準備,臣妾便擅自將王妃的名字從名單上劃掉了。”
皇上摸摸鬍子,喃喃道:“原來是這樣,還是愛妃考慮的周全。”
郝鶥狐疑地看着階上三人,不敢相信自己如此輕鬆的逃過一劫。
果不其然,和善的良妃娘娘站出來說話了。
“貴妃姐姐是個心疼人的,不過眼下三王爺身體無恙,並不妨礙王妃小露一手。再說了,郝府是正經人家,姑娘小姐們對於琴棋書畫肯定有基本的瞭解,那便無需過多準備,三王妃露一手平日最爲擅長的給大家瞧一瞧就是了。”
郝鶥邊聽邊保持微笑,唯有在心裡口吐芬芳。
真是好的不靈壞的靈,良妃這話說的,就相當於一個沒溫書的學生在大庭廣衆之下進行裸考,等交了試卷以後還要被人當場打分,評論一番。陸綠枝一舞驚鴻,有珠玉在前的情況下,現在她做什麼都只是東施效顰罷了。
她纔不傻呢,應下這種苦差事,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可是,要找什麼藉口拒絕呢?
見郝鶥端坐着只笑不答,良妃轉而對軒轅伏蘇道:“三王爺,這樣可好?”
郝鶥使勁朝他使眼色,盼望着軒轅伏蘇能先開口拒絕。
話到嘴邊,軒轅伏蘇改了主意,他倒是有幾分期待她帶來的驚喜,亦或是驚嚇。
“既然良妃娘娘如此期待,愛妃便不要藏着掖着了……”
見軒轅伏蘇反而轉頭來勸她,郝鶥不敢相信地瞪大眼睛,無聲地質問他。
軒轅伏蘇在搞什麼?不幫她就算了,還把人往火坑裡推?
侍於郝鶥身後的妙然長出了一口氣,倒不是很擔心。
原本,大小姐是被老爺夫人放養長大的,對於琴棋書畫向來不感興趣,請了先生來教,很快小姐就把人捉弄跑了,幾次三番,便沒有先生願意來,所以小姐這麼多年來,別說畫畫,連最簡單的女紅都做不好。
現在的三王妃若是什麼都不會,正符合她的身份。至於那些想看小姐笑話的人,怕是要得逞了……
郝鶥勾起一抹輕蔑的笑,敢怒不敢言,冷眼斜視軒轅伏蘇,道:“良妃娘娘的盛情難卻,王爺開了尊口,兒臣哪有不從的道理。”
哼,想看她出醜,當她郝鶥前世二十多年是白活的?再等一百年吧。
打定主意的那一刻,郝鶥就想好了表演曲目,實打實的把握不敢說,八成還是有的。
良妃愣神片刻,沒想到她答應得還挺乾脆,又道:“不知三王妃的獻藝是何?”
郝鶥起身,衣襬一揮,昂首挺胸,自信滿滿地說:“妾身準備好了,送給良妃娘娘一首異域歌——鳳凰于飛。”
皇帝來了興趣,身體微微前傾,開口道:“哦,這個名字連朕都是第一次聽到,王妃可有曲譜?也好交給琴師們奏樂,讓諸位一起欣賞欣賞。”
郝鶥不卑不亢地說:“回皇上,寫歌的人並沒有留下樂譜,一直以來口口相傳,兒臣偶然聽到,便學了來。”
她總不能說這歌是劉歡老師寫的吧?畢竟這些古代人又不知道劉歡是誰。
“好,那便開始吧。”
“是。”
郝鶥福了福身,找了個偏中間的位置站好,清了清嗓子,開始清唱起來。
“舊夢依稀,往事迷離……有詩待和,有歌待應……期盼明月,期盼朝陽……”
她沒有劉歡老師那樣足的中氣,只能像在KTV裡唱的時候一樣降調,因爲不存在被人聽出跑調的尷尬,郝鶥沉着穩定唱完整首歌。
最開始她只是喜歡這首歌的歌詞,才記了下來,學唱了整首歌,沒想到今日意外派上了用場。
歌者無心,聽者有意。
聽到“催梅折枝去”一句時,甘貴妃潸然落淚,沒人知道她回憶起了什麼,笑着抹去滑落的淚滴。
此曲並不歡快,甚至還有些惆悵壓抑。
歌聲消失,卻無人說話,皇帝的面色凝重,似乎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中。
郝鶥心裡開始忐忑不安。怎麼跟她想的不太一樣,不該是草草評論幾句就放她退下嗎?
良久之後,身爲九五至尊的皇帝陛下給出了簡短的評價:“曲是好曲,就是傷感了些。”
良妃適時插話,道:“皇上,今日是喜樂的日子,樂府的樂姬們也準備了表演,不如繼續吧。”
“嗯。”皇帝心不在焉,回答得明顯有些敷衍,“王妃退下吧,按慣例賞賜。”
“謝皇上。”
郝鶥道了謝,三兩步退下,回到自己座位上不敢亂動。
她僵硬的神情,緊繃的側顏,軒轅伏蘇看在眼裡,眸中多了幾分欣賞。
這個女人,明明怕的要死,非要逞強出風頭,自稱鄉野丫頭,卻有這般內涵底蘊,到底是他低估了她還是她深藏不露?
樂姬們抱來琵琶,邊彈邊舞,可無人在意這靡靡之音。
不少人竊竊私語起來,小聲議論剛纔三王妃唱的歌。他們從來沒聽過這首曲子,不禁好奇這首異域歌到底來自何處。而只有一個人例外,那便是披着風衣坐在位置上休息的陸綠枝。
甄嬛傳片尾曲嗎……真是太熟悉了,她們公司不就像個後宮嗎,天天上演一出又一出的甄嬛傳大戲。不愧是她啊,不管在哪個世界,總是人羣中耀眼的那一個,耀眼到異樣,想讓人將她從黑夜的佈景中……永遠抹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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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興致不高,待樂府的樂姬們演出完,匆匆指定了今日的頭籌是陸府二小姐,隨後分了各家的賞賜,便結束了筵席。
行禮目送着三個大人物離開,郝鶥鬆了一口氣,總算不用提心吊膽的吃飯了。
說來奇怪,宮裡的飯菜比王府的還精美好看,可是入口難嚥,食之無味,一句話,吃得不爽,壓根沒吃飽。
跪坐了太久,郝鶥雙腿發麻,試了試根本站不起,轉過頭剛想找妙然借力起身,一隻溫熱的手隔着衣服拖住她的手臂。
郝鶥擡頭望去,恰好一陣風吹來,粉白色的桃花瓣迷亂了她的眼簾,恍惚間,她看到軒轅伏蘇笑得很溫柔。
“起來吧,隨本王回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