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認得我了?”
軒轅伏蘇搖搖頭, 自顧自的玩起流蘇。
郝鶥站直,一臉擔憂地說:“衡御醫,王爺的樣子不對……”
甘貴妃提着裙襦, 在牀邊坐下, 小心翼翼地試探:“伏蘇, 可還記得我是誰?”
軒轅伏蘇依舊搖頭, 翻身朝裡滾, 縮在被窩裡。
衡御醫深吸一口氣,道:“依微臣所見,大概是癡兒之症。”
郝鶥和甘貴妃相視一眼, 驚呼:“癡兒之症?”
莫不是癡傻了?
“這……確有先例。坊間有男子傷到頭,醒來後言行舉止如三歲小兒, 故名癡兒之症。”衡御醫有些緊張, 擦了擦額上的汗。
“那, 還能好嗎?”甘貴妃眼神撲朔,期待衡御醫能給她點好消息。
衡御醫遲疑片刻, 道:“還是有可能的。”
郝鶥靠在牀柱上,渾身失了力氣,喃喃道:“不可能的……”
成年人的智力損失是不可逆了,如果是失憶還好說,經過外界的反覆刺激, 是有可能想得起來, 但大腦受損, 在醫療資源貧乏的古代, 根本無藥可醫。
瞅見甘貴妃面色如土, 秀禾厲聲道:“王妃切莫胡言亂語了。”
“呃,貴妃娘娘, 王爺眼下還是修養爲重,等皮外傷養好了,再治內傷也不遲。”
甘貴妃馳騁後宮數十年,端的起放得下,旁人進言聽得進去三分,她細細一想,挺胸擡頭,恢復平日風光模樣。
“好,衡御醫便留在王府照顧和王妃一起照顧伏蘇,傷好之前不得隨意外出,不得對外散播王爺的情況,聽懂了嗎?”
最後這句話是在問郝鶥,郝鶥打起精神,行禮道:“妾身明白。”
“微臣遵命。”
猛然起身引起頭暈目眩,甘貴妃搭上秀禾的手臂,踩着沉重的步子離開。
王錚在門口送行,轉頭吩咐府裡的下人們管好自己的嘴巴,不該說的話一句別說。
遣退了丫鬟,屋裡只剩衡御醫和郝鶥兩個人。
待衡御醫替軒轅伏蘇包好腳上的傷,郝鶥瞥了眼緊閉的房門,道:“衡御醫,你同我說實話,王爺到底是癡傻還是失憶了?”
衡御醫停下收拾藥箱的手,背對她的身子一顫,反問:“不知王妃所言的‘失憶’是什麼意思?”
郝鶥儘量用古代人能理解的方法闡述着:“人的頭部受創,很可能會造成失憶,失去一段時間的記憶,包括對人對事的印象。本宮現在好奇的是,王爺是因爲失憶變成三歲孩童的性子還是徹底癡傻了。”
“沒想到王妃也精通醫術!”衡御醫回頭,感嘆道,“可是這兩者之間有什麼分別嗎?”
郝鶥走近他,直視他的目光,道:“當然。人失憶了還有機會想起來,如果癡呆了,好起來的概率微乎其微。”
衡御醫不置可否,回頭繼續收拾藥箱。
“王妃這番話不該對微臣說,微臣身份卑微,已是知無不言,言無不盡了。”
這話是幾個意思?郝鶥疑惑了,難道是古代醫術落後,診斷不出是失憶還是智力損失嗎?
“水。”
一直躺在牀上沒說話的軒轅伏蘇突然開口了。
衡御醫背起藥箱,作勢要走,臨走前叮囑道:“王妃,微臣要在府中小住數日,每日都會過來照看王爺的情況,平時就請王妃多注意,莫讓傷口沾到水了。”
郝鶥見再也問不出什麼,輕描淡寫地說:“嗯,衡御醫辛苦,先去休息吧。”
“水,渴!”被忽視的軒轅伏蘇不滿地蹬了蹬被子。
“來了來了。”郝鶥倒了杯茶水,送到榻邊。
看着那張熟悉的俊俏的臉,竟有笑逐顏開的一天,郝鶥頓時沒了脾氣。如今他傻了或許不是壞事,傻人有傻福,只要好好活着就好。
郝鶥剛喂完水,王錚敲門進來,身後跟着秋潭和清風。
她剛要起身,軒轅伏蘇拉着她的手,問:“你是誰啊?”
雖然看起來像三歲孩童,力氣卻是成年人那般大,郝鶥被他拽回牀上坐着,支支吾吾沒答話。
說是他的妻子不是很奇怪嗎,他哪裡會懂夫妻是什麼,若是以兄妹相稱,亦或母子相稱,光是想想都夠詭異的了。
倒是王錚先開口道:“王爺,這是你的娘子啊。”
軒轅伏蘇鬆開手,拍着手掌,高呼:“娘子,哦~我有娘子了!”
郝鶥臉上一陣臊紅,忙道:“好了,別鬧了。”
秋潭用胳膊肘撞了撞清風,清風立刻一本正經地說:“王妃,你就從了王爺吧。”
什麼叫從了他?聽起來咋這麼彆扭。
郝鶥用力將人按在牀上,道:“你乖乖的躺在牀上休息。”
軒轅伏蘇揭開被子,大喊:“娘子不要走,害怕!”
“聽話,我還有事,等會兒再回來看你。”一想到面前這個男人只有三四歲的心智,郝鶥也說不出狠話來,“來,我們拉鉤,騙人是小狗。”
兩人手對手“蓋了章”,軒轅伏蘇才肯作罷,老老實實躺下,郝鶥替他捏好被角,眼神示意另外幾人在外面等她。
王總管和幾個貼身護衛在院子裡站了一會兒,郝鶥合上房門,走下臺階,開始了她的詢問。
“昨天夜裡有刺客,你們值夜的難道沒發現嗎?”
第一個問題就是針對秋潭和清風的。兩人對視一眼,秋潭先回話:“昨夜王妃離開後,王爺就讓我們跟着,怕王妃沒地方睡,天涼着了涼。”
聽到這直白的真相,郝鶥沉默了。一時間她心裡五味雜陳,頗有些說不出的苦澀。既要趕她走,又讓人護着她……從某些方面說,他們倆都很彆拗。
清風接着秋潭的話說:“王妃在丫鬟房裡歇下,屬下恰好發現府裡有火光,方纔知道出事了。趕到時,發現王爺受了傷,倒在門口,立馬叫人去叫大夫。”
“卑職辦完事正好回府,聽到王爺出事的消息,便讓秋潭叫您來主持大局。”王錚突然跪下,愧疚地說,“王爺出事,是我等辦事不力,護主有失,還請王妃降罪,甘願領罰!”
幾人紛紛跪下,郝鶥心裡更不是滋味。要說追責,連她自己都是逃不掉的。
“起來吧。現在是非常時期,事情到這一地步,實非你我所願,我還需要你們幫我打理王府上上下下,何來降罪之說。等王爺好了,親自問你們罪也不遲。”
王錚頭腦最是冷靜,道:“王妃所言極是,如今三王府內外堪憂,還需要您多費心。”
無形中,郝鶥肩上的擔子重了許多,彷彿回到公司裡親力親爲帶團隊的日子,繃緊神經,事無鉅細。
她頓了頓,道:“嗯,府裡財務的事我一直沒管,想必你跟隨軒轅伏蘇這麼多年,明細是最清楚的,也放心你管。其他方面照舊,有什麼需要我出面或者我知道的,及時向我稟報。”
郝鶥瞬間表現出與外貌並不符的成熟氣場,令阿凡等人心服口服,急忙俯首稱臣。
或許,王爺的選擇是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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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府的事遠比郝鶥想象中還要多,大大小小,雜七雜八的事情全都要入她的眼,過她的手,一晃半天便過去了。真不知道軒轅伏蘇平時是怎麼忍受這些瑣碎的事。
王錚很會察言觀色,遞上熱茶,道:“平日裡這些小事都是由卑職做主,不敢叨擾王爺和王妃。現在王妃掌家,自然是王妃拿主意。”
“我知道。”郝鶥揉了揉眉心,略感疲憊,輕聲道,“王爺沒鬧嗎?”
“王爺跟前不缺人伺候,用過午膳哄睡下了,雖然花了些功夫。”
“還真好哄……對了,叫阿凡寸步不離的守着,不然敵人有心殺個回馬槍就危險了。”
郝鶥看完賬簿,放在一旁,很快又有新的賬本送來。
王錚用商量的語氣說:“王爺那邊有秋潭和清風,阿凡就留在王妃身邊吧,以防萬一。”
“好吧。不過那羣刺客的來歷,你們真沒查出點蛛絲馬跡?”
“有倒是有,但恐怕現在放出消息於事無補,不如等證據確鑿再追究此事。”
他不想說,郝鶥也不強求,道:“辛苦王總管了,繼續查下去吧。”
“是。”
郝鶥吃了塊糕點,見王錚站在桌前紋絲不動,問道:“還有事?”
“昨日宮中送宴會請帖,順道頒佈了一道聖旨,升了陸府陸大人的官,已經榮升正四品了。”
“嗯,然後呢?”郝鶥眉梢輕挑,等待下文。
平白無故的,王錚不會彙報這麼一件不起眼的事。畢竟她的身份都算二品,陸府對她構不成什麼威脅。
“陸府乃書香世家,陸大公子低調成親,已然讓京城的名門望族失了佳婿的不二人選,這陸二小姐恐怕會成爲下一個香餑餑。後日百花宴,還請王妃留意纔是。”
思忖片刻,郝鶥點頭道:“我懂你的意思了。”
陸綠枝此前對軒轅伏蘇有意,但陸府老爺和夫人揣的什麼主意,得等到宴會上窺探一二了。
王錚行禮,邊退邊說:“王妃徹夜未眠,不如先去歇歇,晚些時候來處理公事,剩下的都是不打緊的。”
“知道了,退下吧。”郝鶥揮了揮手,埋頭繼續鑽研賬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