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海, 朋友送了我兩張電影票，晚上沒事的話，我們去看電影吧。”這天下午, 周曉曉忽然提議, 女孩子今天明顯經過了精心地打扮, 顯得別有一番風情, 但再美的風景對紀心海來說也就只能是風景而已了。
“對啊。”外公趕忙在一邊推波助瀾, “你們兩個年輕人別總在醫院陪着個老頭子，多無趣啊，一起出去玩兒玩兒。”
“外公, 我們沒覺得無趣啊，我外公都很少給我講打仗那會兒的事, 我可喜歡聽您給我講故事了。”周曉曉哄起老人來格外有一套, 紀心海的外公被她說得如果有鬍子肯定早笑得撅起來了。
紀心海看着其樂融融的老少二人, 被紅繩串起來貼在胸口的那枚戒指咯的心口有些隱隱作痛，他知道, 有些事再不能這樣任其曖昧不清下去了。
吃過晚飯，周曉曉滿心歡喜地和紀心海去了電影院，整個過程紀心海做的都很周到，買飲料找座位，周曉曉看着周圍女生時不時閃過來的充滿羨慕的目光, 這應該是少女時期就開始做的很多年的美夢了吧, 而今是不是終可以美夢成真了？
電影散場, 兩個人回到車裡, 紀心海卻沒有急於發動車子, 突然而來的沉默讓周曉曉有些不解，但看到紀心海輕鎖雙眉欲言又止的樣子, 一種不好的預感陡然而生。
“笑笑，有些事，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談談。”紀心海沉默良久終於開口，這一步總要邁出去，這個愛他數年之久的的女孩兒，他註定是要徹底傷害了。
這樣鄭重的語氣和神情，不用再說聰明的周曉曉已經可以預知紀心海要說的是什麼，女孩兒眼睛發紅輕聲問道：“是我不夠好嗎？”
“不是！你真的沒有地方不好，已經很優秀了。”周曉曉強忍難過的樣子讓紀心海不忍，但感情這種事，本就來不得半點兒虛假和同情。
“那是你有喜歡的人了？”
“是！”紀心海點了點頭，不止是喜歡，是愛，是那種爲了那個人可以放棄所有美景卻甘之如飴的愛。
“可大家都說你沒有女朋友，既然你有喜歡的人，爲什麼不對家裡說呢？”
“笑笑，有些事很複雜，你不懂。”
“那你告訴我讓我懂啊，是不是她不夠好你怕家裡不能接受？既然這麼爲難爲什麼不選一個大家都能接受的人呢？”
周曉曉的話讓紀心海有幾分哭笑不得，愛這種事哪能來得那麼輕巧和隨意，紀心海猶豫半晌，從領口扯出一根紅繩，將上面拴着的那枚戒指攤在手心遞給她看：“這是我們給對方的承諾，一輩子都不會更改的承諾，笑笑，我們彼此都不可能再回頭了。”
那是一枚並不是很值錢但被保養的很好的戒指，被小心翼翼地貼在離心臟最近的地方，就像對方溫暖的手在隨時呵護着自己，周曉曉閉上眼睛，她知道，一切都已成定局，這個男人註定不會屬於她了。
“媽，方諾今天又來電話問我什麼時候能回去了？事務所那邊最近接了幾個大案子，人手確實不夠。”紀心海傍晚接到方諾的電話，雖然那邊沒有明說，但紀心海可以感覺到方諾是挺急着要他回去的。
“小海，你這幾天和曉曉處的怎麼樣？”陽陽沒有接紀心海的話，反而又把周曉曉擡了出來。
聽到這個幾乎每天都在重複的話題，紀心海心裡突然生出幾分厭煩，母親這種完全不顧自己感受的逼婚方法讓他這幾日的不滿再難壓制，也忘了顧忌外公還在旁邊就脫口而出：“我已經和笑笑說清楚了，我們不可能的。”
紀心海的話讓一直已經將周曉曉當成準外孫媳婦的外公始料未及，老人立刻不解地追問：“小海，這是怎麼回事？你們不是好好的嗎？”
陽陽皺着眉頭瞪了紀心海一眼，安撫了父親幾句將紀心海叫出了病房。
“你這孩子是怎麼回事？知道你外公不能受刺激說話還這麼衝！”走出病房，陽陽立刻冷着臉斥責道。
“對不起。”第一次看到母親對自己動怒，紀心海覺得很不安，但這件事是絕不能和家裡妥協的，“可是媽，您也說了人生大事要我自己做主，您和爸從小就是很開明的父母，我不知道您這次爲什麼要這麼強硬地對待這件事。”
“開明？”陽陽的表情變得更加難看，“開明就代表我們可以接受任何事嗎？”
紀心海的心一涼，他明白，大人們一定是什麼都知道了。
“我們凡事讓你自己做主，但是沒讓你往彎路上走，我們既然知道了就得管，小海，你今天和我說句實話，你和小傲，你們到底是不是那種關係？”
紀心海猶豫了一下，還是咬着牙點了點頭，既然已經瞞不住，索性就着這個機會把事情和家裡挑明瞭。
雖然已經猜了個八九不離十，但是看到兒子親自承認陽陽還是覺得難以置信：“多久了你們？”
“正式在一起，是上大一時。”
“大一？！你們真行啊，竟然瞞着家裡這麼多年，怪不得你和小傲誰都不肯交女朋友，原來你們兩個——”陽陽氣得抖着手指着一言不發的紀心海，“你們是糊塗了嗎！散了！馬上給我散了！我們決不允許你們兩個做出這種事！”
“媽！”雖然早就知道家裡不可能輕易接受他們，但真的面對家人地指責和憤怒時，那種心痛和無力卻比想象中要擴大無數倍，“已經散不了了！我和小傲是不可能分開的！”
“什麼叫不可能！”陽陽沒想到一向聽話的兒子會這麼幹脆地忤逆自己的話，氣得手已經擡了起來卻終究揮不下去，“你們兩個男人在一起算什麼！讓別人說閒話戳脊梁骨罵你們變態你們都不覺得羞恥嗎！”
“媽！我們不是變態，兩個男人也可以真心相愛的，你能不能不要帶着偏見去看我們的關係！”被自己親近的人用這麼難聽的詞責罵，紀心海總算知道那種委屈和痛苦有多深刻。
“你——”沒等陽陽說完，病房裡突然傳出一聲悶響，兩個人急忙拉開門一看，見外公竟然倒在門口昏了過去，陽陽和紀心海都懵了，顯然是老人聽到了兩個人的對話，受不得刺激才昏過去的，紀心海急忙叫來醫生，很快外公又被送進了手術室。
手術室外，紀心海看着淚流滿面的母親不知該說什麼，他們都不知道外公這次昏倒還能不能醒過來，自己明明知道這點卻還是將事情弄成一團糟，紀心海慢慢蹲在母親面前看着母親眼睛裡的一片灰暗低聲說道：“媽——”
沒等紀心海把話說完，陽陽突然擡起頭一巴掌扇在他臉上，力道十足的耳光聲迴盪在走廊裡，紀心海垂着頭不敢動，只覺得耳朵裡一陣轟鳴，口腔裡也瀰漫出一股鐵鏽味兒，應該是受傷了。
“紀心海我告訴你！你外公這次要是有個什麼不測，你就是個不孝的逆子！”從小到大，這是紀心海第一次捱打，看着兒子臉上清晰的紅印，陽陽不是不心疼，但放任這兩個人在一起絕不可能，他們並不是歧視同性戀，可是發生在自己兒子身上總是沒辦法接受的，“你這麼迷不悟，是想家裡的長輩都被你給氣死嗎！到時候再沒人攔着你們你們就滿意了？！”
紀心海跪在母親面前，低着頭不停地流淚，陽陽的話說得實在太重了，她太瞭解自己的兒子，知道什麼樣的話可以一針見血直擊要害。
手術一直做到半夜，母子二人一個坐一個跪，誰也沒再說話，直到醫生出來一臉嚴肅地告誡再不能讓老人受到任何刺激，不然下次可能就真的救不回來了，紀心海的兩條腿已經跪到沒有任何知覺，陽陽見他這樣子也不忍心，走過去扶起他說道：“你先別去看你外公了，我怕他見到你會受刺激，我先和他說說，小海，不是媽逼你，這條路真的不能走，你和小傲都必須早日回頭，正正經經地找個好女人成個家，到那時你們就明白我們的苦心了，只要你們結束這種關係，大人們是不會怪你們的。”
紀心海呆呆地坐在椅子上，連陽陽什麼時候走的都不知道，腦子裡一片空白，他覺得自己彷彿一夜之間走到了崩潰的邊緣，任何方法都沒有親情地逼迫來得強烈和讓人充滿罪惡感，他迫切地需要有人在身邊支持他拉他一把，而那個人，毫無疑問只能是嚴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