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對她的好,她近來也不停地一一回想起來,從東林宮的梅林中驚若天人的初見,到後來彈琴、贈梅樹、送梅酒,那酸酸甜甜的醃梅子府裡都還存有好幾大罐,那個令她不怎麼自在的皇宮裡,真正喜歡她對她好的除了皇上也就只有太子了吧,雖然她一度曾揣摩過他的行爲是不是有什麼異常,還差點不敢接受他的好意,但無論無何也沒想到他會這樣早逝。
清瀾院中的梅花凋謝了,已經長出了綠油油的嫩葉,青蔥得養眼之極,雲笙月卻不忍再看,她這兒的幾樹梅花算得什麼,東林宮裡的那一片梅林失去那樣天人般的主人,只怕要少卻許多靈氣了,是不是那樣的仙人之姿始終還是不容於人間呢!
“宇,別再自責了,誰也不能預料到會出那樣的意外……”雲笙月伸手挽住站在梅樹前發呆了許久的慕容宇輕聲安慰道。
慕容宇側首看了她一眼,微微搖了搖頭道:“是我的錯,我應該叫人送他的,那不是意外,而是人爲,本可以避過的……”
“到底是誰?爲了什麼?”慕容宇雖然參與了追查兇手,卻甚少和雲笙月談及,所以她並不清楚情況,府中人就更加不知道了。
慕容宇只是搖了搖頭,並不想多談。
皇上親自出面制止了關於是蓮貴妃動手的流言,雖然暗地裡仍然杜絕不了別人的猜測,明裡至少是沒人敢議論傳揚了。
太子雖然曾貴爲儲君,卻因爲沒有子嗣也還沒承繼皇位,按北恆皇室的規矩,並不能舉行國葬,葬禮也不會大辦,且不能進入歷代先皇的陵墓,只可以葬在皇陵旁邊的子陵,裡面葬的都是些早夭的皇室子嗣,幾代下來大大小小竟也是不少的。
雖然有專門負責此次葬禮的官員,雲飛揚也並無官職卻仍是一個特殊的人物,旁人並不知道太子的書信要求,但皇上的聖旨可是說得清清楚楚的,許多事情都得聽取雲飛揚的意見。
加上雲飛揚的醫術也是出了名的,那送葬的幾名官員也願意聽他的,生、老、病、死,人之常情,人總會生病的,巴結巴結他,興許哪天會需要他呢。
雲飛揚有時清高氣傲,有時也十分隨和,反正這一路對送葬的衆人都是挺和氣的,雖然他這幾天也挺惱火的,送葬出宮前一晚,他去問錢舞月願不願意隨他出宮,她反倒怒罵了他一頓,還爲太子哭得梨花帶雨的,想起來就挺窩火的,氣得他真是恨不得直接劫了她出宮去,但更重要的事還得先辦,不能出了差錯,所以只能容後再說了。
皇家陵園佔據了整座玉龍山,從半山開始便成皇家禁地,什麼人也不能隨意出入,護送太子靈柩的隊伍到達玉龍山時,已經是天色漸晚,雲飛揚提議在山腳下歇息一晚,先派人上山安排,他們第二日清晨再按好時辰送太子上去,其他人自然沒有異議。
雲飛揚始終近身守護着靈柩,且不喜歡他人靠近,衆人也只以爲他與太子情深義厚,也能理解,再說一個已經死去的太子也沒有巴結討好的必要了,許多人本身也不樂意靠近,這樣自然給了雲飛揚不少方便。
已經是第六天了,晚上就必須將慕容清從棺材裡救出來才行了,明日上山,緊接着就是一堆儀式,然後就會下葬,都會在衆目睽睽下舉行,那就沒有機會了,而且時間也不等人,他給慕容清吃的藥,效力也只有七天,超過了他身體的機能便會壞死,那可就神仙也救不了了。
雲飛揚今日一整天表現得都非常抑鬱和痛苦,吃晚飯的時候還反常地發了點脾氣,然後出去走了兩刻鐘纔回來,所有人都猜測定然是因爲明日太子就要下葬的緣故,不由得爲他們之間的情誼心生感慨,連爲首的官員都安慰了他幾句纔回自己的營帳去休息,雲飛揚則繼續守着太子靈樞。
入夜,夾雜着清涼的微風,一陣陣地吹起,天空暗無星月,灰黑一片,草叢中有不知名的蟲子淺吟輕唱着,遠處間或還會傳來幾聲野狗的吠叫聲,空氣中散發着馨香宜人的樹木和野花的味道,鬱郁醉人。
雲飛揚和太子所在這處營帳後面就挨着山坡,營帳前後各有兩名侍從看守,營帳內則只有雲飛揚一人,平日本來也會有兩人一同陪着的,今夜,雲飛揚提出想單獨陪陪太子,那兩人便自覺去了帳外。
只到夜半,一直閉止養神的雲飛揚才站起身來,大大方方地掀起了棺材的蓋子忙活起來,一刻鐘後,太子才悠悠轉醒,臉色仍是有些青黑,手腳的血脈雖然被雲飛揚打通了些,仍是軟弱無力,雲飛揚只得將他抱出棺材來,又過了兩刻鐘慕容清才恢復了一些人氣,勉強給了雲飛揚一個微笑,張了張嘴卻沒能吐出字來。
雲飛揚則是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才從身上取出一堆藥粗魯地塞進了他的懷中,然後扶着他走出了營帳。
帳後,兩名侍衛早就中了雲飛揚的迷香,已經睡得死熟,他們剛出來不一會兒,就有兩名黑影輕掠而來,身形十分輕盈利落,其中一人腋下還夾着一個用布包裹着的死屍,他們之間也沒說話,只是點了點頭就放下那死屍,背起太子如同來的時候一樣,靜悄悄地迅速離去了。
雲飛揚抱了那具死屍,放回寬大的棺材裡又折騰了好一陣子才從裡面爬出來,將蓋子蓋好,把一切恢復原樣,弄完這一切,周圍仍然沒什麼動靜,他才長長地吁了一口氣,額頭上都忙出了一層薄汗,坐回自己鋪位,又思索了一會兒才倒頭大睡去了。
第二日,天剛微亮,雲飛揚就被侍衛叫醒了,走出營帳,卻發現慕容宇定定地站在營帳前,神色冷峻更勝往日。
“勤王殿下還想再看一看太子麼?”雲飛揚主動上前詢問。
慕容宇沉默了一會兒才說:“本王想親自送皇兄上山,雖然不合規矩,父皇也不曾同意,但本王執意而爲,想必你們也不會阻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