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的一週又過去兩天。
週三剛上班,楚天齊提前沒打招呼,就直接到了城建局,進門正好碰到曹金海。
看見楚天齊駕到,曹金海急忙上前迎接,然後把楚天齊引到了榮譽室。
榮譽室裡錦旗、獎牌比比皆是,還有就是領導視察的照片。在介紹這些榮譽的時候,曹金海滿臉喜色,自得之情盡顯。
從榮譽室出來,曹金海引着楚天齊又到了會議室。會議室裡已經坐了好多人,看見副市長進門,人們熱烈鼓掌,有些小姑娘更是兩眼放光。
曹金海熱情的說:“楚市長,您今天能到局裡調研,是成康全體城建人的榮耀,請您爲大家做指示。”
在衆人再次鼓掌後,楚天齊道:“我這次來,主要是看和聽的。”
“楚市長,您請先就座,我們慢慢向您彙報。”曹金海滿臉笑容。
楚天齊搖搖頭:“現在我不聽材料上的,那些材料上的東西,可以交給李子藤,我下來慢慢看。”
曹金海心中暗道:你不聽材料上的,我還說什麼?當然他嘴上不能這麼說,仍然陪着小心:“好的,好的。”
楚天齊問:“曹局長,上週五,你去我辦公室彙報工作。我曾和你說過,眼前的事先抓抓,你都抓了哪些工作?”
“我抓了……”曹金海連着乾咳了兩聲,接着說,“那些大項工作正在做計劃,做前期準備工作,一旦資金到位,便馬上恢復施工。眼前的事呢,我從您那回來以後,強調了工作紀律,要求按時上下班,不遲到不早退,實行上班簽到制度。還有就是,一些零散小活,趕緊處理,要是沒錢的話就是借錢也要幹。”
楚天齊插話:“哪些是零散小活,現在已經幹了哪些?”
曹金海回答:“零散活,比如下水井蓋有破損的,要替換或修補,路燈泡壞的,要及時換新的。另外規範檔案管理。”
“哦。”楚天齊點點頭,又問,“修了幾處井蓋,換了幾個燈泡?”
“這個……這事是儲局長負責的。”曹金海把頭轉向副局長儲建河,“你說。”
儲建河干咳了好幾聲,說道:“共替換和修補十二處井蓋,換路燈泡十九個,雨水篦子清淤二十四處。”
“十二、十九、二十四。”楚天齊先是念叨這幾個數,然後又問:“換的具體*位置都是在哪?”
“在……喬科長,這是你們做的,你來說。”儲建河把球踢給了城鄉建設科科長喬海。
“府後街修補或替換了三個井蓋,分別在經貿委、農行、鼓樓居委會門口,南大橋換了一處……”喬海不加思索的報出一些位置,正好合上了儲建河說的那些數。
“好,好。”楚天齊連說了兩個“好”,示意喬海坐下。然後又問曹金海,“簽到制度只是局裡實行嗎?向房管所、環保局、城管執法局這些二級局做要求了沒有?”
曹金海肯定的說:“都要求了,格式都是統一的,王局,你去拿一下。”
城建局副局長王成霞走出屋子,去拿簽到薄了。
“除了這些,還有什麼?”楚天齊追問。
“還有……根據市容市貌現狀,爲每個副職劃分督辦跟進責任區,把全市街道管理劃分到了每個副局長頭上。當然,這項工作原來就做過,這次是又重新強調一次。”曹金海補充着,“因爲時間倉促,加之資金緊張,有些工作還需時日,請市長體諒。”
“我當然體諒了。走吧,既然做了一些工作,那咱們就出去看看,大夥都去。”說着,楚天齊向室外走去。
曹金海急着向常務副局長鄭彪擠眉弄眼起來。
走出門外,楚天齊又停下來,回頭說道:“曹局,快點,相跟上,大家都去。”
“馬上,馬上。”曹金海假借擦汗之機,用手擋住額頭,轉頭再次向鄭彪做了個口形,然後纔跟了出去。
從四樓下到三樓,楚天齊看似無意的一扭頭:“局長室,正好去你屋拿瓶水去。”說着,當先向東拐去。
“市長,這有水……我……”曹金海話到半截,閉了嘴。因爲他發現,對方早推開門進去了。
曹金海先是嘆口氣,接着臉上一喜,跟了過去,嘴上說着:“市長,休息一會兒再出去。”
就在曹金海剛進屋的時候,楚天齊已經拿了一瓶水,返到門口:“走吧,不坐了,直接出去看看。”
再次嘆了口氣,曹金海快步跟上楚天齊,到了樓下。
“市長,外邊熱,趕緊上車。”曹金海邊說,邊四外看着。
楚天齊道:“曹局,別看了,我沒帶車,坐你的。”
“沒帶?好,好。”曹金海疑惑:他爲什麼沒帶車呢?
局長專車過來了,楚天齊直接坐到後排座位:“曹局,把建設科喬科長也叫上車來。”
就這樣,曹金海和楚天齊坐在後排,喬海坐到了副駕駛位。
剛走出不遠,楚天齊喊了聲“停”。
汽車停在路邊,楚天齊走下汽車,對着曹、喬二人說:“這是二中門口,按喬科長說的,一共新換了四個井蓋,三個路燈燈泡,咱們看看。”說着,楚天齊當先走去。
曹金海瞄了喬海一眼,兩人的表情都很怪。
楚天齊邊走邊念念叨叨:“一個,兩個,三個井蓋,不夠四個呀。我再看看燈泡,燈泡倒是看着都沒壞。”然後轉頭道,“喬科長,給找找第四個井蓋。”
喬海連續找了兩個來回,然後一臉苦瓜的來到楚天齊近前:“楚市長,我記錯了,是三個。”
楚天齊衝着曹金海一招手:“曹局,你來看看,這三個井蓋是新換的嗎?”
曹金海裝模作樣的看了一圈,表情有些尷尬:“市長,這……”然後忽然大聲道,“喬海,怎麼回事?跟你安排下的任務,你是怎麼做的,這麼不細心?這明明沒壞,你怎麼記成新換的了?”
“我……我……其實這只是修補了修補。”喬海低着頭支吾着。
“修補?修補哪了?井口四周的水泥至少有半年以上了吧,也不可能現場焊井蓋吧,要不要揭開看看,看看是不是重新砌磚了?”楚天齊道,“其它處還用看嗎?路燈需不需要亮一下?”
“路燈可以亮,其它處……”喬海支吾着。
“你確定十九號以後,在這兒換過三個路燈燈泡?還需要再看其它處的井蓋嗎?”楚天齊冷笑一聲,“希望你一次回答正確,我不聽第二次。”
喬海低着頭,臉上肌肉不時跳動着。
此時城建局幾十號人都圍了上來,看着低頭不語、汗流浹背的同事。有人深表同情,暗罵這個副市長不是東西,也有人嗤之以鼻,咒喬海自作自受。
“我……我撒謊了,自十九號以後,建設科並沒有做這些工作,剛纔那些工作量都是我編的。”喬海終於說了話。
楚天齊道:“你編的可真細緻呀,光井蓋就說了經貿委、農行、鼓樓居委會、南大橋、工會、三職高、南貨棧、西河沿、二中等九個地方,前面還都是一處地方換一個井蓋,最後二中說了四個。看的出,地名你都編不下去了,竟然慌不擇路,無中生有給二中多了一個井蓋。”
喬海擡頭,驚訝的看着面前的年輕人,他不相信自己刻意想出來的地方,對方竟然能夠一個不落的記下來。
楚天齊“嗤笑”一聲:“你以爲多說幾個地方,我就記不下來嗎,那我就再說說你所謂的換燈泡地點,汽車站、南貨棧、二小、三小、建材城、老百貨、市第一醫院、電影院,前五處地方各換了兩個燈泡,後三處地方各換了三個燈泡。對不對?”
圍觀衆人大駭,這是什麼記性?聽了一遍竟然記下了所有的地點,而且還記下了每處地點的數量。人們不知道楚天齊記得究竟準不準,只知道自己記住的幾處,與楚天齊說的完全吻合。
“我不知道對不對,我已經記不清了。”喬海給出了答案。
“噗嗤”,好多人不禁笑出了聲。
“你這是冷幽默嗎?”楚天齊也忍不住笑了,“爲什麼非要把沒做的事說成做了,爲什麼要欺騙主管市領導?”
“我……我……”喬海支吾了好幾個“我”,也沒說出個所以然來。
楚天齊把頭轉向曹金海:“曹局長,我很疑惑,平時城建工作都是這種作法嗎?”
“不,不,這都是他個人工作不到位,是個案。對於他的這種行爲,局裡一定會嚴肅處理,以儆效尤,給市長您一個交待。”曹金海趕忙表態,“局裡也會教育衆人,讓大家引以爲戒,把這件事做爲反面教材。”
“平時發現過他這種做法嗎?別的科室、別的人有過這種無中生有的的事嗎?”楚天齊連續追問。
“平時喬科長工作還是比較盡職的,沒發現他有這種情況。別的人身上也偶爾發生過這種事,但頂多就是八個謊報成九個,完成百分之七十說成七十五,從來還沒發現這種純粹無中生有的事。”曹金海接着又做起了自我檢討,“在這件事中,我也有責任,只想着已經傳達到位,沒有及時進行檢查。雖然這是個案,但也給我們敲響了警鐘,值得深刻反思。信任不能代表制度,要靠制度管人,而不是人管人,建立一套行之有效的制度纔是關鍵。市長,我向您保證,一定會盡快出臺相關防範措施,一定會制定嚴格的制度,到時向您彙報,請您指正。”
“哦,個案?”楚天齊冷冷的看着曹金海,“希望不是上行下效。”
“不是,絕對不是。”曹金海咬着後槽牙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