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龍剛剛進入夢鄉,就被急促的電話鈴聲驚醒了,他翻身坐起,呆呆的看着話機,沒有去接。鈴聲響過幾聲後,就停歇了。
自從被降職降級後,魏龍手機和家裡固定電話就像是退休了一樣,平時難得響起。尤其是固定電話更像是啞巴了一樣,有兩次好不容易響起,還是別人撥錯了號碼的。
在這半年多的時間裡,魏龍深切體會了“世態炎涼”的滋味。以前見了自己就像是見了親爹的人,現在就像躲瘟疫一樣躲着自己,恨不得自己立刻消失。以前和自己關係很一般的人,現在和以前倒沒什麼兩樣,兩廂比較之下,反而顯得比較熱情一些,最起碼沒有給自己落井下石的感覺。
由於自己已經沒有權力,不但外人嫌棄,就連老伴也經常給魏龍甩臉子,爲此,五十多歲的兩個人經常幹仗。這不,老伴前幾天一氣之下,拿着錢和別人出去旅遊了,已經出去了一週多,也沒給家裡來個電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就更別提了,以前還時常回家,讓自己這個副部長給辦些事,現在基本連門都不登了。一百多平米的房子裡,就剩下了魏龍自己孤零零的待着。
爲了少給自己找氣受,魏龍乾脆平時就閉門不出,閒下來的時候寫寫毛筆字,反而是一種修養的提升。可能是自己現在沒有了官威,也容易接觸了,倒也不時有人到家中聊些生活瑣事,下下棋,品品字,消磨時間。
在玉赤官場浸*淫了三十餘年,到頭來混了個降職降級的結局。魏龍在這多半年裡也看透了很多事,爭雄之心已經幾乎消磨殆盡,再說了就是想爭的話,他現在沒有那個權力,也基本沒有機會了。這樣平淡的生活,反而讓魏龍的身體更加健康,面色也好看了很多,前幾天例行體檢時,血糖和血脂指標也迴歸到了正常水平。這樣的數值可是以前做“菸酒”幹部時,不敢想象的。
“叮呤呤”,電話鈴聲再次響起,魏龍心中納悶:難道不是打錯的?他帶着疑惑,下到地上,向組合櫃走去,來到櫃子前,拿起了上面的固定電話聽筒。
“魏,魏部長,你在家啊?”電話裡的聲音很急促。
魏龍聽出來了,是自己原來的老部下,現在的檔案局局長小仇的聲音。仇局長是現在爲數不多還對他特別尊敬的人之一。於是笑着說道:“我要不在家,能接你的電話嗎?小仇,你不睡覺,也不讓我睡的消停。”
“部長。我是睡不着了,激動啊!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剛纔想和你分享這份喜悅,結果打你手機你關機,打家裡固定電話又不接,我以爲你去哪了呢。”仇局長可能是因爲激動,說話也有點顛三倒四。
魏龍能接到老部下電話,很是高興,就開着玩笑道:“小秋,四十多歲的人了,還這麼毛躁,是要娶新媳婦了,還是老來得子了?至於這麼激動嗎?你又說的是什麼事?”
“呵呵,比這些事還令人激動。部長,楚天齊被市紀委帶走了,難道沒有人告訴你嗎?”仇局長說出了讓自己激動的事。
魏龍的第一感覺就是不相信,楚天齊會被紀委帶走?那可是在全縣紅的發紫的人。而且這個傢伙好像在某些事上還很謹慎。
“小仇,這又是從哪傳出的消息?不是你們幾個編出這樣的內容,讓我老頭子高興高興吧?你們的心意我領了,好多事我都看淡了,畢竟五十多歲的人了,何況現在又只是個被廢的老頭。”魏龍不以爲然的說道。
“部長,消息千真萬確。當我聽到這個消息時,也感覺很突然,於是我就找相關人士打聽,對方對這個消息進行了的確認。”仇局長肯定的說道。
“真是啊?因爲什麼?”魏龍問道。
仇局長遺憾的說道:“這就不知道了。”
“哦,就這件事嗎?我知道了。”魏龍平靜的回答。
“部長,你不高興嗎?你不是一直盼着楚天齊倒黴嗎?”仇局長疑惑的問道。
“高興,怎麼能不高興呢?只是不知道會不會高興半截。”魏龍客觀的說道。
“我不明白,被紀委叫走的人,還能不脫一層皮就出來?”仇局長篤定的說道。
魏龍在電話這邊搖頭道:“理是這麼個理,可是對於姓楚的卻未必適用,說不定他還會因禍得福呢,我可是領教過這個小子的狡猾手腕。”
“還真是這麼回事。”仇局長咂巴咂巴嘴說道。
“不過,不管怎麼說,只要他進紀委一遭,就讓他難受一陣。”魏龍感同身受的說道,“小仇,謝謝你,給我帶來的這個好消息。我先掛了。”說完,魏龍掛掉了電話。
魏龍自認最近已經平復很多的心湖,再一次波濤翻滾起來。這個楚天齊,是魏龍最大的心病。自從和楚天齊有過交集後,自己就沒有過過一天的消停日子,不但多次被楚天齊使壞教訓,還因爲他的攪和而被降職降級,差一點就鋃鐺入獄了。他不但把自己害的不輕,還讓自己的外甥由前途一片光明的縣長秘書,轉瞬間成爲販毒集團成員而走進高牆。就是自己那個不爭氣的兒子,也說不準會被他最終算計。
沒想到這個惡貫滿盈的傢伙,也有被紀委盯上的時候,真應了那句話——“紅的發紫就該爛了”。也許最後他能逃過一劫,但也算讓他進油鍋走了一遭,真不知道是哪個能人搬動了市紀委的大神?
人在看問題的時,總喜歡把責任都推到對方身上。魏龍就是這樣,因爲他首先認定是楚天齊有錯在先,所以從他的角度看都是楚天齊如何如何狠,如何如何陰,而實際上是他和他們總是在找楚天齊的茬,才讓楚天齊和他們發生了直接或間接的多次碰撞。
……
紀委的汽車終於修好了,此時已經是後半夜了,金主任兩隻手臂因爲輪流舉手電而變得生疼。
汽車再次上路了,在天快亮的時候,纔到了一幢小樓前,停了下來。在金主任和小劉的“陪同”下,楚天齊被送到了三樓陰面的一個房間,然後金、劉二人從房間退了出來,從外面反鎖上了房門。
楚天齊站在當地,觀察了一下屋裡的設置。整個房間,只有房門上方有一個很小的窗口,上面還用鐵條做成了很窄的柵欄狀。房間的陳設很簡單,一張牀、一個辦公桌,一把椅子。桌子上放着紙和筆,看樣子是供人寫交待材料所用。房間裡的桌子角、牀頭、椅子靠背都經過了特殊處理,以防止裡面的人採取極端方式自裁。房間有一個小衛生間,衛生間只有門框沒有門,楚天齊走了進去,發現衛生間裡也進行了特殊的防護,凡是金屬製品或是銳利的物件都沒有陳設。
雖然在房間裡沒有發現攝像頭,但楚天齊清楚,房間裡的每個角落都處在紀委的監控下,只不過這些攝錄工具都被巧妙的隱藏了而已。很可能,現在那個金主任就正坐在大監控屏前觀察着自己的一舉一動呢。
想到自己的所有舉動,包括舉手、眨眼很可能都會在監控屏幕上呈現,楚天齊乾脆在牀*上躺了下來,並閉上了眼睛。他雖然躺在了牀*上,腦子卻並沒有停止運轉,他在想着接下來有可能會發生什麼,自己又該如何應對。
雖然金主任揚言手裡還有自己的所謂證據,但這句話對楚天齊根本沒作用,他清楚這是對方在對自己施加心理暗示,讓自己又快又多的交待問題。楚天齊自信自己沒有做過一件違法違紀的事,就是現在這個手機的事也是一個烏龍事件,只不過自己現在還沒有想好該不該說到它的出處。
從金主任的做派來看,他這次把陣仗搞的這麼大,肯定是要從自己這裡獲得一些自認爲有用的材料的。關鍵他究竟是在辦公事,還是在借公事報私仇,現在還不能完全斷定。而且究竟是什麼人寫給他的材料,還是他受什麼人指使,現在也不得而知。
不過有一點是確定的,就是他在到鄉里之前,肯定是有準確的線索的,那張字條就說明了一切。那麼寫舉報信的人究竟是誰?和所謂的發現證據者究竟是不是同一個人?
歐陽玉娜送的那部手機,自己一直就鎖在那個櫃子裡,從未示之於人。而且在這期間從來也沒有拿出過來一次,那麼究竟是什麼人看的這麼詳細、準確呢?他又是如何看到的?是乘自己不備進入的房間,還是在自己出差不在時候偷偷進去的呢?
自己房間的鑰匙一共有三把,自己拿了一把,寧俊琦那裡放了一把,辦公室也有一把。自己的房門鑰匙沒有丟過,也沒有離開過自己的身邊。寧俊琦肯定不會拿鑰匙去做對自己不利的事情,那就只有辦公室放的那把有可能出問題了,因爲好幾個屋門的鑰匙都是串在一串上的,好多人都可以拿到。
辦公室檔案櫃只有自己有鑰匙,其他人即使進去,也不可能正常打開櫃門的,而且櫃上鎖具也沒有任何破壞的痕跡,那麼檔案櫃裡的東西又是如何被看到的呢?越想越沒頭緒,漸漸睏意襲來,楚天齊進入夢鄉,見周公去了。
已經酣睡在牀的楚天齊,不會想到自己被帶走的消息,已經被以核裂變的方式迅速傳播開來。雖然在玉赤縣說不到盡人皆知,但起碼已經不是什麼秘密了。
如果金主任要是知道,自己處心積慮秘密設計的事,已經人們成了街頭巷尾的談資,不知會做何感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