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玄門正宗和朝廷的控制下,能在富饒城鎮開宗立派的多爲正道門派,魔修們大都在山野間自立洞府,像何歡這樣自身修爲強大的才能搶到一些好地方。
不過一旦立派,百姓們畏懼魔道名聲亦是飛速搬離,故極樂宮周圍根本無人居住,這遮天鎮已經是距離極樂宮最近的城鎮,本是部分江湖修士入山尋寶稍作歇息的小鎮,近日卻多了許多人氣。
自步青雲叛出師門之後,玄門便甚少在江湖上露面,過去的幾大門派遭何歡襲擊損失慘重漸漸沒了聲息,如今最爲強盛的萬寶堂一味做生意,水月山莊也是專心修行不管江湖事務,這三大門派聯手召開屠魔大會的盛景已是幾十年未見的大事。
故消息一傳,正道各門派皆是派了弟子前來參與,只是仍在觀望三大門派態度,萬不敢自己前去招惹何歡那個瘋子。
遮天鎮既然是歇腳的地段,客棧自然衆多,望青客棧便是其中之一。
因其是萬寶堂名下產業,相比其它客棧更爲安全,便成了投宿者的最優選擇。
能在這片正邪邊界地段做生意,望青客棧掌櫃的自然有他的眼力,只瞧打扮語氣便能將客人來歷猜個八九不離十,如今特殊時段,更是將來往人羣也納入了觀察範圍,時刻收集情報。
只是今日,掌櫃的倒是看不準路上這一衆人是何來路了。
那是剛剛入鎮的一隊人,論人數也不算多,只是各個白衣勝雪,列隊走在街上倒也十分顯眼。
這世道除了個個喜白的玄門弟子少有穿得如此整齊的門派,只是瞧他們身上並無玄門必備的雲紋標誌,反倒是隊尾兩名弟子舉着個“名門正派”旗幟,想來是哪個新立門派不知天高地厚藉着屠魔大會想要打響名聲吧。
不過,名門正派這樣挑釁玄門正宗的名字也敢取,倒是讓人有些同情他們遇上玄門該是何等境遇了。
這隊人如此醒目當然不會只有掌櫃的瞧見他們,廳堂里正在喝酒的大漢當即就笑道:“這哪家新立的門派,名字倒取得有趣。”
說着又瞧了瞧,只見那走在前方的五人衣飾明顯要華貴一些,又笑了笑,“琴棋書畫,這武器很是風雅啊,只是不知道功夫如何?看他們面目年歲,那背琴的表情最爲沉穩肅穆,該是掌門吧。”
他這一說,鄰桌人也注意到了,不禁疑惑道:“可我怎麼瞧着走在最前面的是兩名少年?”
他這一說衆人才仔細去看,原來那隊伍走在最前的是一戴着帷帽的年輕人,竹枝編成的帽沿下垂落着幾層疊錯白紗,讓人看不清其面目年歲,只是從輕快步伐來看應是不足二十的少年。
所有人中只他袖口染了一片潑墨翠竹,腰間懸一純銀佩劍,看來當是身份不凡。
此時他倒是不知自己已成目光焦點,正偏着頭和身旁一執畫端詳的少年閒聊,只是對方似乎並不十分想要理他,皺着眉頭像是有些抱怨。
那執畫少年長得一表人才,見他步伐穩健,眉宇清明,分明是有些修爲的少年俠士。觀賞的那畫識貨的一看,亦是妙筆丹青,以筆跡來看像是新作的,若真是這少年所畫,那當真是文武雙全,極爲難得。
而在兩人身後,一看上去年歲大許多的撫琴青年正注視着他們一舉一動,那彷彿操碎了心的眼神,分明是長輩對調皮後輩的無奈啊。
只是,雖是如此,男人指尖琴音卻如高山流水一般流暢絕妙,令人不得不讚賞一番其一心二用的不凡造詣。
對少年手中畫作和青年琴音暗暗讚賞一番,那鄰桌的文人俠士嘆道:“這你就不懂了,那定是掌門的兩個兒子,而且嫡庶有別關係不佳,你看掌門的表情多麼憂心。”
聽他一說大漢瞬間悟了,不禁感嘆還是讀書人懂得多,連忙拱手:“是了,是了,還是兄弟你有見識。”
見他們聊得興起,掌櫃的趁勢端酒上桌,笑着便加入了討論:“依我看這執筆姑娘長得倒是真的好,眉眼間盡是惹人憐愛的愁態,比起水月山莊的仙子們也不遜色吧。”
聞言衆人向後一看,果然,隊伍中那時不時以白色繡帕捂脣清咳幾聲的執筆女子身段婀娜,雖繡帕遮臉難以看清面目,只遠遠看着身影就知是絕色女子,頓時紛紛感嘆還是掌櫃的眼力好。
萬寶堂與水月山莊世代聯姻,掌櫃的這話一說,老闆娘可就不樂意了,當即就道:“我瞧着那拿棋的男子不錯,風度翩翩氣度不凡,尤其是將棋盤浮在空中這一手,若沒有金丹修爲萬不能做得如此隨意,江湖上何時又出了這樣的少年天才?”
衆人聞言又是一看,果然那人身邊浮着一白玉棋盤,黑白棋子隨着男子行走依次落下,竟是正同自己對局,果真是風度不凡。
只不過,見妻子這般誇其它男人,掌櫃的就有些急了:“你們這些娘們兒就會看臉,我看他穿得這麼厚又面色蒼白,八成是有不足之症。”
誰料,老闆娘當即就掏了菜案上的殺豬刀來,朝櫃檯一劈,柳眉一豎就道:“啊?你這個死鬼,老孃還沒說你看人家姑娘,你竟敢惡人先告狀!”
見她如此掌櫃的當即向前認錯:“別別,娘子我錯了,咱這櫃檯可是才做的千萬莫再砍壞了。”
都聞水月山莊盛產河東獅,如今一看果是如此,客人們感嘆着,又是對掌櫃取笑一番,廳堂中頓時充滿了快活氣息。
至於那新門派到底如何,倒是沒幾個人真的在意,畢竟有三大門派在,這屠魔大會尋常門派又能出什麼風頭?
那麼這一隊人是誰呢?
當然就是拗不過宮主被迫踏足江湖的極樂宮一行人了,不對,現在他們改成名門正派了。
遮天鎮離極樂宮不遠,只是早在消息傳出時天書閣便在小鎮周圍放滿了監視用靈鴿,若要飛進去定會打草驚蛇,千仞還未來得及想出辦法,何苦興致一來,便將衆人換了身衣裳,大搖大擺地化身正道混了進來。
極樂宮好歹也是第一魔道門派,幾位護法面容尋常修士皆是不知。秀娘素日藏在幕後管理天下青樓,千仞一個殺手出門也是不大露臉,雲側本就剛出大雪山,四個護法裡也就尤姜各大門派或許記得住臉,不過經何苦一手打扮下來,他這文人俠士的模樣連宮內弟子都快認不出了,更別提旁人。
真要說,大概衆人中辨識度最高的還是早年名滿天下的何歡,不過,千仞強行給他戴上帷帽後這個麻煩也就解決了。
故這麼胡鬧着走進遮天鎮,竟沒有任何人懷疑他們是魔道門派。
想來也是,誰會想到幾個魔修之中有頭有臉的人物會無聊到扮成正道俠士進城,這行徑,着實不是什麼正經魔修啊。
不過,何苦本來也不是什麼正經宮主,爲了把戲做全,他還命幾個護法用琴棋書畫把武器掩飾住。
琴棋紙張倒是好找,只這書畫極樂宮向來是不大在意的,還是尤姜等不及了自己動手畫了一幅又以留音石錄下琴音放在琴內供千仞作假,纔有了這完美無缺的僞裝。
對於尤姜居然精通琴棋書畫這一點何苦很是好奇,只是當他想問的時候卻被千仞狠狠踩了一腳,心道只怕這話不能在尤姜面前提,只能壓着預備等何歡出來再問。
此時帶領衆人走在街道,何苦說的話可就不怎麼正派,只見他望了望被自己行徑驚呆了的兩名正道人質,對着雲側認真囑咐道:“禁言咒記得隨時補上,好歹也是專業的魔修,別發生人質呼救暴露身份這種丟人的場面。”
對他這吩咐雲側倒是很是同意,當即就點頭:“放心吧宮主,我已經準備好了,關鍵時刻隨時可以把這畫揉成一團堵住他們的嘴!”
讓一個文盲狐狸裝文人雅士當然不是什麼好差事,一眼就看破了他偷懶的心思,何苦鄙視道:“好好看你的畫去,尤姜畫得這麼好你還沒個感悟嗎?”
“我只感悟到了你想要我死!”痛苦地低吟一聲,雲側表示他們妖修一看到人類書畫這些無聊玩意就頭疼。
成功用畫讓最容易大嘴巴暴露自己的雲側閉嘴,何苦滿意地安慰道:“這就對了,你現在就是嫉惡如仇的正道少俠,好好看,早點進入角色。”
苦着臉的可不止是雲側,見小狐狸抗議失敗,秀娘不得不委屈地走了上來,那眸子望着宮主是一水的楚楚可憐:“宮主,這清倌人我是扮過的,可是,非得穿這麼嚴實的衣裳嗎?我從十六歲之後就沒穿過不漏腿的裙子了。”
前世什麼超短裙迷你裙的何苦見多了,倒是從不覺得秀娘穿着有什麼問題,只是奈何這個世界的其它男人沒一個這麼想,只能放柔聲音安撫着:“秀娘你要想,你的美腿給我們魔道弟子看是福利,給這些敵對分子瞧見了就是他們佔便宜,我們名門正派的三護法怎麼可以被一羣僞君子佔便宜,忍忍吧。”
“那我再忍忍,穿這衣服我都快不會走路了......”
見秀娘總算委屈地走了下去,何苦鬆了口氣,這纔看向身邊竟然一直沒說話的尤姜,奇道:“尤姜你今天倒是格外沉得住氣。”
見他好奇,尤姜陰陰一笑,認真回道:“宮主,我知道這是忍辱負重!我已經在裡面罩了一套黑色衣衫,待到關鍵時刻只要撕了衣服啓了棋盤機關,定叫這些正道人士當場暴斃。”
原來這就是你夏天穿八層衣服的理由?
對那看上去完全無害的棋盤眼角一抽,何苦不得不感嘆一番此人對自己魔修設定的執着,不過感嘆歸感嘆,還是叮囑道:“你可不要亂來啊,我們這次不是來殺人的。”
千仞對尤姜明顯比何苦了解,心知這話他定聽不進去,當即就道:“尤姜,把你的頭腦冷靜下來。”
果然那尤姜只把何苦叮囑當作耳旁風,見千仞插嘴心知這忠於何歡的殺手定會阻止自己,立刻怒了:“閉嘴,別耽誤我和宮主的魔道大業,彈你的棉花去。”
千仞本就對琴這種東西半點興趣也無,剋制自己撥弄着已經夠煩了聽他一說更是不爽,眼睛一暗,就道:“信不信晚上我就給你下毒。”
“此人暗害同門,宮主,快處決了他。”千仞的毒江湖上大概沒幾個人不怕,尤姜倒也不敢繼續撩撥他,當下就躲去了何苦身後。
瞧他們吵得厲害,何苦趕緊上前安慰:“好了,咱們這不是成功潛進來了嗎?你們看,走在這街上簡直毫無違和感。”
瞥他一眼,千仞提醒:“這邊竟是些江湖散修,三大門派應是有自己住處。”
心知三大門派肯定有人認識自己,何苦倒也不急,只道:“慌什麼,大不了我們一起白紗蒙面,這身打扮誰能想到我們是魔修?”
他這話千仞倒也認同,以何歡的脾氣打死三大門派也不會相信他哪天會穿上白衣再出門自然不會懷疑,當下就道:“先去客棧住下吧,我馬上派人打探萬寶堂位置。”
聽了這話何苦便知千仞是明白了自己的打算,很是欣慰地笑道:“果然是可靠的大護法,我欣賞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