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歡”是被雨聲驚醒的,從牀頭立起才發現自己不知何時居然睡着了,窗前紗幔被風吹得飄飄然,清晨乍破雲層的初光緩緩灑在其上,夜色殘留的痕跡在晨光的逼近中緩緩褪去,如今竟然已是清晨。
這,他昨天下午只是在牀上靠了一下,怎麼突然就第二天早上了?
這種時候還能睡這麼沉,難道我就是傳說中的豬腦子?
陰着臉思考了這個嚴肅的問題,“何歡”果斷得出結論,他一個剛從早自習晚自習解放的大好少年絕對不會這麼容易睡着,一定是因爲何歡這個身體常年錦衣玉食早就被養得和豬一個水平,所以沾牀就睡。沒錯,一定是這樣。
回頭看了看鏡子裡的俊臉,那人影瞧着就像是真正的何歡一般,他莫名心虛了起來,好吧,收回剛纔的話,豬要長成這樣也着實不容易。
然而,視線一往下,他瞬間就不淡定了。
如果他沒記錯,睡前自己好像一直罩着個暗紅袍子的吧?怎麼一睜眼就變成純黑的寢衣了?雖然這料子很好很顯身材簡直如絲般順滑,裹着這身子尋常女人看見根本把持不住,但是他可不會夢遊換睡衣這種高端操作的啊?
有人進來過?是誰?!
心中警鐘大響,他第一反應就是看向自己身邊的雲側,然而這傻小子抱着枕頭睡得正香,看上去也是一夜沒醒。
不過,雖然他不知道這個世界怎麼分等級的,聽這小子昨天的語氣,金丹應該也算是挺高的修爲了,砸一下睡一夜估計還是不怎麼靠譜,莫非,有人暗算?
來的是誰?應該不是何歡的仇人,不然他現在已經沒命了,是千仞?還是其它護法?不會遭賊了吧?
想到這兒就是心中一驚,他趕緊跑到衣櫃,打開一看,昨天收拾的包袱居然不翼而飛,這,極樂宮應該沒什麼人敢翻何歡東西,所以,真是遭賊了?
記得信件裡多次提及的某神偷,“何歡”心裡正在打鼓,蹲在地上就着線索展開無數猜想,還沒得出結論,就聽身後傳來一聲悠悠嘆息,“雖然本宮的身子做什麼動作都算賞心悅目,但你這姿勢也忒不講究了些。”
很好聽的男人聲音,但是又和他聽過的電視劇配音有所不同,聲優的聲音總是配合劇情有所拿捏,放在日常中語調就會特別詭異,可是這聲音不一樣,你聽見第一反應不是什麼磁性撩人耳朵懷孕,就是舒服。沒有半分做作,也不帶任何刻意,就好像平常人路上瞧見了什麼新奇物件和友人調笑的日常語氣,但,就是該死的好聽。
這,難道就是傳說中的天然男神音?
極樂宮果然可怕,就算是埋伏的神偷也是個撩妹高手,內心感慨一番,“何歡”面上還是沒露餡,趕緊站了起來,喝道:“什麼人?!出來。”
這話說的很沒氣勢,可是他心知這人既然迷暈了自己,恐怕也摸透了自己底細,不由得心虛,又哪能強撐出什麼厲害語氣,內心忐忑地環顧四周,卻一個人影都不見,頓時更慌了,趕緊走到雲側身邊,死命地掐他大腿,同時警惕道:“再不出來我可叫人了。”
本想這小子好歹比自己能打,叫醒也算個打手,誰料居然睡得這麼沉,這不是等於他面對未知對手之餘還得保護他?這可不太妙……
“別掐了,他中了妙手空空的迷香,明天能醒就算不錯了。”
又是那個聲音,真要命,明明聽聲音就像是從背後傳來的,可是轉頭什麼都沒有,難道,是鬼魂?
有修士的世界鬼魂也不是什麼稀罕物件,莫名感覺背後陰森森的,“何歡”的聲音有點抖,“你到底是誰?”
聽到這話,那聲音似乎有些無奈,嘆了一聲:“唉,你看背後。”
跟着那聲長嘆轉頭,他的視線內依然不見任何身影,只有自己倒映在銅鏡內,等等,他明明坐着,這鏡子裡的人怎麼躺下了?
睜大眼睛看鏡子裡那身着黑色綢緞裡衣的俊美男子歪在榻上,星眸望向自己透出幾分對智障的憐憫,他突然明白了過來,居然,是鏡子裡的自己在說話?!
不,那撩人的躺法,那似笑非笑的勾人表情,這分明就是真正的何歡啊!
幾乎趴在鏡子上才確定那銅鏡裡沒法藏人,他驚異道:“何歡?!”
“是我。”
完全沒在意他丟人的姿勢,鏡子裡的何歡輕笑地應了下來,不止笑,那人還遊刃有餘地伸手朝着他鼻尖的位置颳了一下,放柔聲音道,“許久不見了。”
這人隨意開口聲音就已經夠吸引人了,這特意放柔之後,就算是男人也得倒吸一口氣,聽到這聲音想想他和春宮裡的主角一般這樣那樣的場景,“何歡”禁不住面上一紅,觸電一樣縮回身子,先是驚歎此人連自己的身體居然都能撩是何等的無節操,又是爲自己那一瞬間有些動搖的性取向充滿擔憂,而且何歡看自己的眼神實在太複雜,總讓他感到詭異,下意識就坐到了牀的邊緣,遠離危險人物。
瞅了兩眼雲側睡得口水直流的臉瞬間心如止水掰直自己,還是不敢看鏡子,只望着房樑開口:“衣服是你換的?”
“妙手空空在宮中埋伏已久,昨日你毫無防備被他一柱迷香放倒,本宮不得不提前出關將他趕走。把你那沒品位的包袱扔掉後還順路下去沐浴更衣,看了會兒書,吃了塊兒棗泥糕,這纔回來
就寢。”
一聽這話“何歡”就驚了,下意識就開口,“你還做了這麼多操作?”
“不然你以爲爲何到了這個時辰還沒弟子接雲側回去沐浴呢?”
雖然目光特意不往鏡子挪,他還是能感覺到某人挪揄的視線,這才發覺,自己居然忘了古代這羣人辦事之後還得回家洗澡,照原本想法糊弄過去估計是不成的,還好昨晚真正的何歡出來了才
沒引起其他人懷疑,不過,他在這身體原來是來去自如的嗎?那自己這個外來的靈魂豈不是……
想想何歡好歹頂了個魔頭的名頭,沒道理共享身體這麼樂於助人,他頓時心裡揣揣不安,正躊躇着怎麼叫何歡把身體租給他一陣子,就聽鏡中人道:“本宮不運功了,你看過來吧,這麼說話不覺得累?”
臥槽,原來那撩人效果是魔功啊!
心裡鄙視一番此人,他偷偷瞄了一眼過去,鏡中人雖然俊美依舊,卻再沒那股子看兩眼就掰彎同性的可怕魅惑力,也沒再拿奇怪的眼神看他。想想以極樂宮的設定宮主練點這些東西也沒什麼不對,只是心裡還是覺得怪怪的,悶着看他也不知該說什麼。
借身體?兩個陌生人談這個話題好像有點過分了吧?可是要他就這麼放棄身體做個孤魂野鬼,萬一被哪個道士抓了去不就慘了?
沒想到的是,何歡倒是率先開口問話了,“本宮給你的留書你沒看?”
知道他說的是方纔那些書信,他老實地回答:“看了啊,知道你是何歡。”
“然後呢?”
鏡子裡的人微微皺眉,“何歡”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回答,那信裡說的不都是些少兒不宜的東西麼,組織了半餉語言還是沒能說出口,只能委婉地回,“你,嗯,很開放?”
“那些東西於你而言是太早了些。”
未料聽到這話何歡眉頭瞬間舒展,還笑出了聲,眼睛盈盈瞅着他,又道:“不是說這個,本宮在血蟬千絲袍上寫的話你沒看?”
好吧,原來是說衣服上那一片古文,的確,要說隱蔽還是這個隱蔽,不過......
心知說出來又要被鄙視了,他無奈地嘆氣,還是坦誠了事實:“這個,以我的文學水平,有點難懂。”
“好吧,本宮高估你了。”
看吧,果然被鄙視了!說起來爲什麼他都還沒來得及鄙視何歡男女通吃的猥瑣,對方就先鄙視自己文盲了啊,這展開不對啊?
壓下內心OS,他表面上還是擺出了老實人的模樣,誠懇地問:“能不能給我個簡潔明瞭的翻譯。”
事實證明衆人都說何歡性子在魔頭裡很好也不是沒道理的,他一問,這人想了想,居然還真詳細地答了起來:“渡劫期的雷劫和過去雷劫很不一樣,即煉體也問心,本宮於渡劫之前大徹大悟,方知自己快活百年仍心存缺憾,若不解決,即便捱過了這次,未來也過不了飛昇之劫。只這兩項憾事皆源於少年時的前塵舊事,本宮再難回到當初心境。直到雷劫到達之前才明悟過來,既然本宮無法解決心結,那麼,造出一個沒有心結的自己便是。”
說着頓了頓,又拿那宛如看到自己黑歷史又是懷念又是感嘆的目光瞧着鏡前的自己,緩緩續道,“修士從築基開始就分出了一部分魂魄管理自身真氣運行,之後那部分魂魄結丹破殼變成了修士的元嬰,所以但凡修爲深厚的修士遇難只要元嬰不死便能重塑肉身再回巔峰。思及此,本宮順勢藉助雷劫之威將魂魄分開,以少年時的記憶爲元嬰附以靈智,造就了十八歲的自己,也就是你。”
這番話他說的很是隨意,對“何歡”而言卻是如雷灌頂,呆呆地指着自己,“你是說,我就是你的元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