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漫漫希望狂三能夠助自己一臂之力,因爲她迫切地想回到自己的世界,確認親人好友的安全。
“爲什麼告訴我這些?”
這些事本可以不說的。時崎狂三有點疑惑,一直以來,接近她的人太多心懷不軌,所以當路漫漫像一塊水晶般透明晶瑩地閃爍微光時,在狂三陰暗的世界裡就已經足夠特別。
路漫漫有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耳朵,咧嘴一笑:“嘿嘿,因爲我覺得既然要誠心誠意地拜託別人,那就一開始就開誠佈公的好,心機什麼的,實在不是我的風格。”
“你覺得對別人坦誠無私,別人就會同樣對你嗎?難道你期待從我這裡聽到什麼秘密?”
時崎狂三的語氣裡潛藏着一點點的防備情緒。
“並沒有啊,說不說的自由在你。我只是想請你,如果知道事情的來龍去脈之後,可以高擡貴手,必要的時候。”
時崎狂三的眼神一下子變得機敏,盯着路漫漫溫和的面容。
“請你,就這麼讓我死了吧。”
原本還以爲路漫漫有可能玩什麼花招的狂三,臉蛋上的表情定格在震驚上,許久才問出三個字:“爲什麼?”
“只有死掉,我才能從這個世界解脫,回到原本的世界中去。雖然這樣對松陽先生的學生和朋友可能有點殘酷,但幸好有你在,這件事的傷害程度可以降到最小。”
路漫漫的雙眸閃閃發亮,如同太陽映照下的林間溪水,清澈又活潑,純淨到無可挑剔。
如果是放在以前,時崎狂三或許會相當厭惡這樣的眼神,但現在她只能無奈地微笑。
“你是想要抹殺自己的存在嗎?爲了不讓那些孩子還有朋友傷心,你想要我消滅你到這世界來過的痕跡?”
路漫漫沒想到她能一語道穿自己的心思,笑彎了眼問道:“嗯,我知道使用刻刻帝會消耗你的大量能量,不過我正好有東西可以作爲一點補償。”
時崎狂三看到路漫漫有點不好意思地把臉轉過去,小聲唸了一句類似“兔子開門”的句子。再轉回身時,她的手裡已經多了一瓶琥珀色的透明液體。
她將那個小巧的瓶子遞到她面前:“這個是我再上一個世界得到的永生之酒,有了這個,你就可以永生不死,不用再依靠吞噬別人來獲得時間了。”
時崎狂三的赤色眼眸瞪着這一小瓶永生之酒看了許久,正當路漫漫以爲她可能有點懷疑時,時崎狂三卻突然往後退了一步。
“?”
路漫漫有點不能理解。無盡的時間,不是狂三一直追求的東西嗎?
時崎狂三微微低着頭,不規則的劉海擋住了她小臉上的表情,但她纖弱的雙肩卻在微微顫抖,似乎再忍受着一股不小的衝擊。
“狂三……你不想要永生之酒嗎?”
路漫漫小心翼翼地問,自從見識過女生失戀之後可能會自殺的事情後,她對女生脆弱的神經就有所忌憚。
時崎狂三像被嚇壞的小貓一樣蜷縮起身體,抱住自己的肩膀,輕輕抖了一會兒,才微微搖了搖頭。
然後,以微不可聞的聲音問:“你覺得我這樣的人,爲什麼要追求永生?”
路漫漫愣了一下,怔怔地看着這個脆弱的少女。
“說啊!我這樣的最惡精靈,爲什麼還需要存在?!”
這份痛苦,從她意識到自己是一個精靈之後,就如同一塊永不降溫的烙鐵,一直一直灼燒着她的心。
她感覺不到痛,心裡滿載的只有恨。
對於這些醜陋人類的恨。
對這個世界的無理之恨。
對於……她自身存在的恨。
“不是的。‘存在即合理’,這句話你有聽說過嗎?”
路漫漫也隱約察覺到狂三內心翻涌的情緒,斟酌了一下,還是決定說出自己的看法。
“所有的善與惡都是有存在理由的。沒有任何存在需要被否定,他們自然會消失,而我們所需要做的,只是遵守世界運行的法則。”
路漫漫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彷彿世界的紛繁都在這樣的笑容面前冰消溶解:“活着的時候就像夏花一樣燦爛,該消失的時候,就像秋葉一樣安靜。”
時崎狂三有點愣住,她糾結了那麼久的問題,怎麼可能是這樣就可以說清的!
“難道那些惡的存在就任由他們繼續逍遙嗎?那樣明明就是不對的!”
路漫漫面對狂三的激動,並沒有急躁,反倒顯得如春風般溫和從容。
“什麼是對、什麼是錯,這些都只是相對的。我們只是人,並沒有上帝視角,也不是法律或法則,我們不需要評判這些事物是否應該存在。”
“只要我們每個人都相信,自己的存在是有價值的,這個世界上總有幾個人會因爲你的存在而微笑,那樣,不是美好許多嗎?”
狂三往後退了一步,顫抖的雙手錶現着內心的抗拒,嘴裡喃喃地念着:“不,不會的,沒有人會因爲我的存在而高興的!”
“至少我會。”
路漫漫無法估量這個女孩在以前遇到過怎樣的事情,她只是用溫柔的眼睛看着她,擡手輕輕撫上少女細膩的髮絲。
“如果你消失了,至少我會難過。”
時崎狂三原本瀕臨崩潰的身軀在聽到這句話的瞬間安靜下來,她擡起腦袋,連劉海之下的時鐘之眸也驚愕地望着路漫漫。
路漫漫依舊微笑着。
“嗯,或許用故事的來講,你會更容易接受?”
“曾經,在一片森林裡,住着一大羣兔子和一羣狐狸。狐狸總是吃兔子,兔子呢,就越變越少,當地的人很喜歡兔子,於是就殺光了森林的狐狸,他們覺得這樣就是保護兔子,就是做了對的事情。”
“在很短的一段時間,兔子的確變多了,但沒多久,兔子就驟然變少,比狐狸在的那個時候還少。那些人這才發現,因爲沒有了狐狸,兔子瘋狂地繁殖,已經將整個森林能吃的都吃光了,一大片一大片的兔子反而死於飢餓。”
路漫漫將目光轉向聽呆的時崎狂三,幫她撩了一下劉海,問道:“你知道那些人後來做了什麼嗎?他們花了很多錢買了一些狐狸回來,重新把它們放回森林,而從那之後,森林裡的兔子才逐漸恢復生機。”
“沒有人知道時間那麼長,以後會發生什麼。也許兔子會和狐狸相愛也說不定呢。我麼能做到的,就是把握現在。”
“我們的過去曾是我們的現在,我們的未來也是我們的現在。抓緊現在的每一刻,不要留下什麼遺憾就好啦!”
時崎狂三看着這個外表是俊美男子的女孩,有時覺得她很傻很天真,有時卻又覺得她非常的智慧而爽朗。
“你知道我現在想幹什麼嗎?”
沉默了許久,時崎狂三終於開口。
“幹什麼?”
路漫漫眨眨眼睛,一臉無辜。
時崎狂三嘴角浮現熟悉的優雅微笑,突然輕輕跳了一下,勾住路漫漫的脖子。
“我果然,還是很想壓倒你。”
雖然被嚇了一跳,但是路漫漫還是輕輕抱住了少女嬌軟的身軀,笑道:“謝啦,知道我是女孩,還這麼看得起我。”
“真可惜,你居然是女孩。”
時崎狂三舔了舔嘴脣,表情相當誘人。
路漫漫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反問了一句:“你不是男女通吃的嗎?”
狂三俏皮地哼了一聲,鬆開她的脖子跳下來:“話雖這麼說,但是一橋喜喜這種人還是太可惡了。”
路漫漫點點頭,一橋喜喜接下來會有的動作,她用膝蓋都能想出來,反正就是六個字——卑鄙無恥下流!
“呃,他的確很可惡,但是會有天誅的,我們走着瞧就可以了。”
最後,時崎狂三終於耐不住路漫漫的軟磨硬泡,答應了在她離開後,消除其他人關於她的記憶。
“我這樣可不叫抹殺自己的存在哦,我只是回去我的世界,然後在那裡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而已!”
路漫漫伸着食指,故意眉飛色舞地說話,想要逗時崎狂三開心起來,但狂三卻無論如何笑不出來。
“我會做到的。”
過了一會兒,時崎狂三突然說,她伸出手,說:“把那個永生之酒給我吧。”
路漫漫慷慨大方地把永生之酒交到她小小的手心裡。
時崎狂三合攏五指,將這個小巧的瓶子握緊在手心,合上眼眸,心裡默默叨唸:
【這就是你我曾相遇的證明。】
【這也是你我未來再相遇的憑證。】
在經歷了上次的大通鋪之夜後,幾個人的住宿好歹恢復正常,各住一間房,只是路漫漫旁邊的兩間房依舊被吉爾伽和高杉給強勢霸佔了。
這天晚上,所有人都已入睡。
每個房間都熄了燈,只有窗外的月光透過窗櫺,在室內留下一地斑駁細碎的亮光。
神晃躺在牀上,脫下來的衣服疊得整整齊齊放在牀邊,傘也依靠在牀頭。他雙目輕合,兩隻手規矩地放在身側,仰躺着,睡得很香。
無聲無息的黑色影子如同蛇一般,輕靈地遊曳到他的牀邊,時崎狂三站在牀邊,有點無語地看着睡相意外乖巧的神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