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年
上挑的眉峰,微揚的眼尾,濃密纖長的睫毛,再重重的塗上了一層豔紅的脣膏。我對着鏡子露出一個魅惑的笑來。
果然,這才應該是一個女特務該有的模樣。
“汪處長,早啊!”
一清早剛到76號門口,就遇到了樑仲春。
“樑處長,早!”
我微笑着打完招呼,正準備繼續朝裡走的時候,卻被樑仲春叫住了,“沒想到經過了這麼多事,汪處長還是這麼的勇氣可嘉。”
我有些不明白樑忠春這不陰不陽的口氣因何而來,他就接着說道:“汪處長從來都是隻相信自己,只是,如今這世道亂,汪處長若還是這樣獨來獨往的……”
樑仲春似是感嘆的咂咂嘴,“可別步了了您叔父,汪副司長,哦,不對,應該說是,前汪副司長的後塵。76號若是少了汪處長這樣的得力干將,着實是可惜。”
這樣的話,對一個剛失去唯一至親的女人來說,不可謂不惡毒。
“這段日子確實辛苦樑處長了。”臉上依舊掛着得體的微笑,我說道:“我一直病着,對76號的事務都沒怎麼過問。不知道天皇特使,櫻花號事件,還有我叔父被暗殺,這幾件事情,樑處長可曾查到了什麼線索沒有?如果沒有的話,只管告訴曼春,我很樂意替您分憂。”
“汪處長這麼快就從失去至親的痛苦中走了出來,我甚感欣慰。”樑仲春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並不正面回答我的問題。
“做我們這一行的,不就是在殺人與被殺之中度過的嗎?若我一味的傷心,頹廢,只怕纔是隨了那羣抗日者的意。更何況,害我叔父的兇手尚未落網,我若不盡快振作起來,我叔父如何能夠瞑目?”
我把聲音壓低了幾分,接着說道:“樑處長最近才更要小心些纔是。家中孩童年幼,嬌妻柔弱,莫教人鑽了空子。沒記錯的話,苗苗可是樑處長的獨子吧?”
說罷,也不理會樑仲春驟然變得有些難看的臉色,轉身就走。
即便汪芙蕖去了,汪曼春也是任你樑仲春拿捏的。
剛一進辦公室,我就向秦明問道: “現在的行動隊隊長是誰?”
“肖劍。”秦明適時的遞來一杯水溫適中的熱水。
我接過茶杯,放在手邊,一邊翻看着這幾日未處理的文件,一邊說道:“讓他過來一趟。”
“是。”
“等等。”想了想,我叫住了秦明,吩咐道:“讓肖劍先去買六斤豬心,六斤豬肺,還有六斤魚眼,然後隨我去一趟明公館。”
笑容愈發的意味深長,“今兒是年初五,怎麼能不給長官送些年禮呢?”
“汪小姐?”阿香有些吃驚看着我,不過這驚訝的表情在看到我身後的一隊人的時候,就變得有些緊張害怕。
“阿香,師哥在嗎?我今天是特地來拜年的。”手一揮,就有人把裝滿心肺眼的菜籃子塞給了阿香,我接着說道:“豬心,豬肺,魚眼,可都新鮮着呢,拿去給你們家的幾位少爺好好地補一補身子。”
這時,明鏡的聲音從客廳傳來:“阿香,是誰來啦?怎麼站在門口,不請客人進來?”
“大姐,曼春來給你拜年呢!”我繞過阿香,只帶着肖劍進了客廳,行動隊的人都留在了屋外,“新年好。”
明鏡捏着報紙一角的手微微收緊,“汪曼春?”
我望着明鏡,笑着應道:“是我。”
“汪處長這樣聲勢浩大的,怕不單單是爲了拜年吧?”書房的門在這時打開了,門內的人穿着得體的西裝,眼神裡不帶有一絲溫度。
“瞧師哥這話說的。”只當感受不到他的反感,我甜甜的笑了,“我來不是爲了拜年,還能是爲了什麼?”
明樓似乎並不在意我說了什麼,只是走到沙發前坐下,像是沒有我這個人一般,拿起報紙看了起來。
“聽說桂姨回來了,我也好久沒有見到她了。”看了一圈都沒有看到桂姨的身影,我好奇問道:“她人呢?”
“桂姨正在廚房,汪小姐送來的豬心豬肺魚眼都需要清洗。”阿香回道:“我去叫一下桂姨出來。”
明樓聽到汪曼春送來的這些東西,脣角浮現起一絲笑意,只是他低着頭看報紙,自然是沒人注意得到。
“阿誠,想不想報仇?”我走到阿誠面前,低聲問道:“當初桂姨那麼虐待你,我幫你報仇,好不好?”
阿誠退後了一步,和我拉開了距離,聲線不帶起伏地說道:“多謝汪處長好意,只是,這畢竟是阿誠的家事,還是不勞煩汪處長了。”
“行,這是你的私事,那我們現在就來談談公事好了。”我笑了笑,轉身走到一旁的單人沙發前坐下,看着站在茶几前的桂姨,說道:“桂姨,我有幾個問題要問你,你一定要老實回答哦!”
桂姨神色閃爍,兩隻手甚至微微地打着哆嗦,顫着聲回道:“汪小姐請問。”
我好笑的看着她這一番做作的演技,語氣輕柔的問道:“桂姨爲什麼突然回上海了?”
“我在鄉下的房子被日本人炸了,迫於生計,纔回到了上海。”桂姨被嚇得似是眼淚都快要流出來了,“醫生說我風溼病越來越嚴重,快要癱瘓了。也多虧了大小姐好心收留我,我纔有了容身之所……”
“看來明家對桂姨是真好,瞧瞧這張臉,細白潤滑的,連絲魚尾紋都瞧不見,好得讓人妒忌。”
手一揮,肖劍便會意的走上前去,準備給桂姨帶上手銬。
“汪處長,您這是什麼意思?”阿誠攔在桂姨的身前,不讓肖劍動作。
“看不出來嗎?我看桂姨不順眼唄!”我無辜的眨了眨眼,笑道:“瞧她這描眉畫臉的,有個僕人的樣子沒有?阿誠,你這個管家做得太不稱職了,我這是在幫你。”
“阿誠是否稱職,我和大姐心裡清楚。”明樓依舊看着報紙,頭也不擡道:“明家的規矩也自有我大姐看着,就不勞汪處長費心了。”
“明長官這一口一個“汪處長”的,多見外,叫我曼春就好……”
“曼春姐!”
我的話未說完就被打斷了,尋着聲音望去,原來是明臺。只見他三步兩步就下了半層樓高的樓梯,憨笑着朝我伸出手,“曼春姐,新年禮物呢?”
這樣的明臺看起來真的就是個單純天真的大男孩兒,我看着也被他的笑容感染,笑吟吟的衝他打趣道:“都多大了,還一見面就要禮物,羞不羞?”
明臺無賴道:“我不管,我多大了,都要叫你一聲姐,你當然應該爲我準備禮物了。”
“行,這就把禮物送你。”我在明臺手心裡輕輕拍了下,朝肖劍吩咐道:“把桂姨給我帶走。”
“曼春姐……”明臺眼中帶着幾分悲天憫人的傷感,“其實……桂姨已經很可憐了……”
“你以後會感謝我的。”我捏了捏明臺的包子臉,笑道:“收留一個抗日分子在家裡,等同於在家中埋了一顆不定時炸彈,我這也是爲了你們好。”
明臺還要說些什麼時候,明樓擡頭,神色鬱郁的看了明臺一眼,“下學期就要參加巴黎大學的入學考試,還不給我回屋看書去!”
又看向明鏡道:“大姐,明臺貪玩,沒有你陪着,我怕他又會胡鬧。”
明鏡猶豫了下,點了點頭,說:“好。”
明臺想要反駁,但在明樓的注視下,不情不願的垂下腦袋,跟着明鏡朝樓上走去。
“爲了一個下人,汪處長就這般興師動衆的,是否是太浪費新政府的資源了?”明樓放下手中的報紙,聲音不大,卻足以讓人感受到其中的威懾力,“我竟不知汪處長平日裡就是這般做事的。”
指路新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