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的落魂嶺山頂之上,除了楊陌、劉威揚便是隨劉威揚出征的禁軍以及梟衛精銳,加起來也有幾百人。不管以劉威揚的性情還是此時處境乃至彼此之間的身分,何等大事都不該在這種時候當衆宣佈。更何況方纔劉威揚口中所言,關係到帝王統緒殿下身分真僞,這等大事哪怕是廟堂重臣也不見得人人都有資格知曉,何況是這些普通軍卒。
可是此時不管是楊陌還是那些士兵、梟衛沒有一個人覺得劉威揚有何不當之處,全都一語不發聽他吩咐。乃至神狸的大軍以及戰場形勢,暫時全都顧不上,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劉威揚身上。王景後退幾步,飛速離開劉威揚身旁,劉威揚則如同看笑話一般由着他行動。
“王總管,你怕什麼?又躲什麼?你是個聰明人,不該做這種糊塗事。這裡只有這麼大地方,你又能躲到哪裡去?這些年朕對你言聽計從,你卻以這種方式報答朕!其心可誅!我帶你來落魂嶺,便是要在這裡把賬算清楚,今日落魂嶺註定是你的葬身地,逃到哪都沒用。你的妻子還有盧龍鎮的鄉黨,都在下面等你!”
王景原本以爲劉威揚是使用詐語,可是看他的神態又實在不像,等到此時便知道,劉威揚已經知道了一切。他不在乎自己的死活,卻不能不在意兒子的前途,尤其是大好江山就在眼前,不管怎樣,他都要設法一搏。王景跪倒在地道:“陛下,奴婢不是躲,而是要一個說話的機會。您可以拿走奴婢的性命,奴婢也沒有一句怨言。可是三殿下乃是無辜的!您是受了何人的愚弄,居然會懷疑三殿下的身分?您想想荼妃娘娘在天之靈,她舍了自己性命保下三殿下,如果您一句話就否了三殿下的血脈,娘娘在天之靈也不會安心!陛下要殺奴婢,只需要一劍即可,但千萬不能受了奸人愚弄,不認自己的血脈啊!”
劉威揚一聲冷哼:“你這演戲的功夫倒是比你讀書的功夫更出色些,可惜……在朕眼裡一樣是無用之物。就憑這等微末伎倆想要愚弄朕,實在是太可笑了!今日我就讓你做個明白鬼,也讓所有人都知道前因後果。當年無定原之變,你帶着一個嬰兒回來,且有玉飛燕爲證,讓朕相信你懷中抱的確實是瑞兒。之後朕也曾經試圖查證,結果所有的證據都告訴朕,這個孩子就是朕的兒子,朕因此才被你矇蔽。直到不久之前,盧龍鎮的事件發生,才讓你露出了狐狸尾巴!你是不是以爲自己做得天衣無縫,包括黃盡忠都被你殺了,沒人能找到不利於你的證據?朕要告訴你,你這是聰明反被聰明誤!黃盡忠如果活着,朕或許還有所懷疑,從他死的那一刻,朕便確定盧龍鎮必有蹊蹺!從那之後,朕便安排了人手,專門盯着盧龍鎮,看看還有誰會對那個邊地小鎮用心。王景,你是不是以爲所有的人都爲你所用,朕的耳目都是你,只要你願意就能把朕變成聾子和瞎子?”
王景聞言如被雷擊,周身血液幾乎凝固。他此時才意識到,自己和劉威揚相比,終究還是輸了半招。本以爲黃盡忠已經是劉威揚的暗手,沒想到這所謂暗手也只是一枚棄子而已。他丟出黃盡忠的目的在於投石問路,就等着自己這邊出手殺人,他才能決定是否採取後招。
可惜,自己明白的太晚了。從殺黃盡忠那一刻,所有的行動基本都暴露在劉威揚眼皮子底下。可即便如此,他又怎知佑兒不是他的兒子?
劉威揚繼續說道:“事實上你動手還是晚了半分,在你動手之前,朕的人已經從盧龍瞭解過情況,還偷偷挖了墳,確定你妻子的墳墓裡並沒有孩子屍骨。想要作僞,就要做到環環相扣無懈可擊,你的道行還不夠。如果你抱去的嬰兒真是瑞兒,就沒必要血洗盧龍鎮,刻意殺死一個無辜的老婦人。從那時開始,朕就確定,所謂的宸瑞根本不是朕的兒子。而朕真正的兒子,則是陌兒!”
楊陌從方纔心就提到嗓子眼,通過劉威揚與王景的對話結合自己身世以及劉威揚對自己的態度,他隱約覺得這件事可能關係到自己身上。一方面他不願意相信這是真的,另一方面卻又不由自主地開始緊張乃至有些許期待,周身的血脈連同心跳,都因爲這種期待而加速。
身爲墨門弟子,又是楊烈一手栽培出來,楊陌對於功名富貴看得極淡。乃至燕國帝王大位錦繡河山也根本不曾看在眼裡,吸引他的既非功名富貴更非至尊寶座,而是找回至親骨肉相逢的喜悅。哪怕他經過戰場打磨一身修爲心性已經不是當初無知少年可比,可是在這等誘惑面前依舊無法保持平常心,乃至呼吸都變得凌亂。
以他的腦力,自然不會隨便有人自稱是其父親都會相信,也不會因爲劉威揚的身分另眼看待。可是聽到劉威揚喊他名字的時候,他的心依舊像是被人用力攥住一般。他相信劉威揚是自己的父親,也希望劉威揚是自己的父親,與身份地位無關,只因他給自己的感覺就像是自己的父親!
王佑一語不發牙關緊咬,王景則依舊堅持:“奴婢確實做過一些錯事,但這些事與殿下血脈無關。只因奴婢當年未曾發跡之時,家鄉百姓對我甚爲刻薄,乃至我妻子的死,也與他們有關。是以奴婢想要報仇!只是一直以來沒有找到機會,直到最近戰事將起,奴婢以爲可以把罪過推到神狸頭上,才讓人下殺手。這是奴婢的錯處,陛下刻意隨意降罪,但和三殿下真的沒有半點干係!”
“王景,你果然嚇糊塗了!你到這個時候還刻意維護着他,豈不是不打自招?至於你的罪過,怕是不止這一宗,勾結神狸之事,你又怎麼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