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帳外的打鬥聲,裡外的官軍將士全都跑了出來。看到動手的雙方,自覺有些尷尬了。到底是幫總司令還是幫大都督,這些義軍有些犯難。
“你幹什麼?”
一把推開壯漢羣衝出來的是凱茜,她破天荒地沒有直接動手,而是一路小跑過來扶起鼻孔竄血的周宇,惡毒的眼神盯着妮卡,嘴上罵着別人聽不懂但猜測應是詛咒的話。
“沒、沒什麼,都散了吧。哈哈、哈哈,我跟總司令切磋武藝呢,沒想到她大病初癒後功力竟然不減當年,佩服佩服。咳咳!”
一口老血噗了出來,周宇感覺眼前有些金星在遊走,怕是不好好調整呼吸會暈過去。於是,他趁人不注意,在說話的時候大口呼氣吸氣,儘量掩蓋自己的傷情。
“總司令還有要事要辦,趕緊散了,讓開一條路。說你呢,瞅什麼瞅?八米蝦!”
妮卡旁若無人,瞳孔中只有那個討厭的人的影子,面如秋水、一點漣漪都沒有,而那股肅殺之氣逐漸淡了變成了陌生和決斷,蔓延在周遭的空氣中。
“還不快走?你不是還有重要的事辦嗎?總司令大人!”
周宇又若無其事地說了一句。
只有二人心裡明白,這是他在趕妮卡走。此時的巽王殿下完全不需要攪和在人類的你死我活之中。她是神兵,亦爲神。自從存在開始,便只需要接受頂禮膜拜和無限供養的,高調介入人之殺戮,於情不合、於理也不合。
這是自然規律強加於神兵身上的枷鎖,任誰也無法隨意掙脫。妮卡不想跌落神壇,周宇也不想把她拉入泥潭。本來這就是一個沒結局的組合,何苦讓它開始。
這個道理,兩人都明白。
只是,就如同重新甦醒後的妮卡感覺周宇何其陌生一般,周宇也感覺到了她身上那股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氣息,跟自己曾經熟悉的草根女有着天壤之別。那個女子,一心只想解救水深火熱的勞苦大衆,而不是高高在上,閱盡芸芸衆生。
妮卡冰冷的眼神也說明了一切,她準備好了拋起眼前的一切,去找尋前世失去的神位。至於戰爭,那不是這塊大陸與生俱來的嗎?與她有何干系,相殺相愛本就是人的天性,神兵來自於人,止於人,瞭解人但不干涉人之事。
妮卡走後的很長時間裡,周宇都陷入一片沉寂。他在思考,他強迫自己必須思考,最後說服他自己的竟然是那一句:“帶我們回家”。
這句話是大寬說的,他希望大都督能把他們哥兒五個帶回家,如今五去其四,無論如何他也要護衛毛細的安全。而博拉達、薩曼達、凡蛹和初鱔等與自己親近的人,甚至是斐莉、西瑪這些曾經拔刀相向的人,如果自己現在放棄,他們豈不是白死了?
錢債好還,人情債卻怎麼也還不清。
小樑還是那個死德性,除了凱茜誰也碰不得。沒辦法,撒傳單的事情只能交給風女來負責了,不過最近兩天也的確忙壞了這丫頭。每天早午晚三次,都要戰機升空、播撒傳單,小樑玩的不亦樂乎,這丫頭卻是每每的風塵僕僕、飢飽無常。
“累不累?”
“不累,我是狂風女嘛!用你的話說,風之子什麼來着?對,風之子卡尼吉亞,我怎麼會累呢?”
周宇呵呵一笑,這陣子可忙壞了這丫頭。雖然二人有一種默契,互相都不去觸碰對方的過去和往事,但大都督心裡有數,凱茜是有故事的女人,曾經的揮斥方遒和大刀闊斧變成今天的小鳥依人和百依百順,需要勇氣。
“凱茜,忝兒那邊傳來的消息如何?”
“哈哈,說到這裡我還真要佩服你呢,真是個鬼精靈。天音城原本是宵禁的狀態,如今傳單滿天飛,謠言比傳單的威力更可怕。厝靈乾脆祭出殺手鐗,所有閒雜人等一概不許出門,否則就要抓起來。”
“這麼說,我們的宣傳攻勢起作用了?”
“何止是起作用了,簡直就是洪水猛獸一般。據我那些眼線傳出來的消息稱,整個天音城人心惶惶,上至有頭有臉的達官貴人,下至一無所有的街頭乞丐,都在瘋傳要變天了。做足了準備,等待迎接新時代呢!”
“好,待到時機成熟,我們來一出破土而出。”
周宇攥着拳頭狠狠錘了一把飯桌,幾乎沒人知道他口中的破土而出是什麼意思,因爲他的王牌但澤將軍還沒有浮出水面。不過,等待他的也許並不是那麼輕而易舉的設計,厝靈也並非任人宰割的弱雞。
“報、報大都督!”
正在周宇跟凱茜交談之際,步虻連滾帶爬地跑了進來。
“怎麼了,看見貞子了?”
周宇十分納悶,這不像步虻的風格,一定有什麼出人意料的事情發生,他伸手將其扶起。
“大、大都督,天音城、天音城來人了!”
“來人了?”
厝靈派了使節前來,引發三軍各級將領的無限遐想。
“是啊,就在帳外。”
“來的什麼人?”
“末將看不出。”
“看不出?男人還是女人?”
“也看不出?”
“你色盲了還是瞎了?什麼都看不出呢?你以爲這是玩天黑請閉眼呢?”
“真的是看不出啊,大都督,不信您去看看。”
周宇看到來人的時候,終於明白了步虻說的看不出是什麼意思,映入他眼簾的是一駕車乘,拉車的是四隻魔蠍,除了趕車的車伕只有兩個衛兵隨同前來。
大都督大步流星走了過去,仔細端詳着馬車上完全封閉的木頭盒子,封得還真嚴實。
“車內何人?”
“你是何人?”
回話的居然是個十分稚嫩的女聲,難道是個小姑娘?
“奇怪,你駕車抵我營地,卻問我是何人?難不成我還要主動接駕不成?你好大的口氣啊,小姑娘!”
圖達聽着對話,上前就要拉車門,周宇搖了搖手,示意他等一等,不要輕舉妄動。他有一種預感,車裡的人不好惹,一個不小心損兵折將就不划算了。
“叫你們三軍統帥來,叫什麼什麼都督的!”
這個詞一出口,周宇更驚訝了。聯軍叫他大都督那是軍紀所在,無可厚非。一個從天音城出來的人居然知道自己的稱謂職務,可就耐人尋味了。他搜腸刮肚地想了半天,尤其是這幾天的傳單,內容沒什麼變化啊,她是怎麼知道老衲法號的呢?
“小姐眼拙了,在下就是什麼什麼都督,人送外號秋名山道明寺的就是我了。請問有何貴幹吶?”
凱茜掩嘴輕笑,暗地裡用肘使勁兒拐了一下週宇腰眼。哎呦呦,疼、疼!
誰讓你當衆調戲小姑娘了?
刷的一聲,木門拉開了,居然還是推拉門。周宇瞪大了眼睛,哎呦喂,新鮮!趕明兒我做個捲簾門,也嚇唬嚇唬你們。
冒出來一個梳着齊耳短髮的少女,頂多不過二十歲,滿臉的稚嫩但卻桀驁不馴,完全沒有深入虎穴的那種膽戰心驚或者忐忑不安,讓衆人不禁爲她的勇氣讚歎。
“秋名山道明寺?好怪的外號。”
小姑娘回頭朝車廂裡嘀咕了幾句,原來她也不是正主,真正的訪客另有其人。
“我家主人說,請你借一步說話。”
借一步說話?我手裡現在沒有啊,移動硬盤沒帶過來,怎麼借?周宇撓了撓頭皮。
“行,走吧,說好了就借一部啊!多了你帶寬也不夠。”
“大人!”
“大都督!”
老蝮和傑朗同時竄出來擋住了周宇的去路。
“幹什麼?”
“大人,太危險了,小心有詐。兩軍對壘,應是多疑才能使得萬年船。”
“是啊大都督,請您三思而後行。”
“唉,我說什麼時候你們都變成張居正和紀曉嵐了?我捱揍的時候你們丫的一個個裝什麼孫子?”
周宇一人屁股上給了一腳,把倆人踹到一邊。
“走!”
他打了個響指,示意車伕跟着自己。
“行了,就這兒吧,請你家主人出來一敘吧!”
車門再次打開,小姑娘跳了出來,揮手伸進去扶住另外一人。周宇看不清她面容,只能看見一雙葇荑,白如漢玉、軟似凝脂、吹彈可破。
待到那人露出面孔,大都督整個人呆立在原地,彷彿被膠水粘住了一般,無法動彈。他用力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不敢相信看到的一切。
“你不是走了嗎?又回來幹嘛?”
“我?走了?你在說什麼?”
妮卡完全變了模樣,兩綹劉海不見了,輕手利腳的勁裝不見了,取而代之的雲髻高盤和婀娜裙步。
“好端端的你搞成這樣子幹嘛?覺得自己太沒有女人味了?哎呦,你還擦胭脂水粉?”
離着三米遠,周宇就聞到了一股特別的香氣,這種味道在之前的妮卡身上都未曾聞到過。
難道說,她不是妮卡?定睛一看,沒錯啊,自己就算認錯了139都不會認錯她!
“抱歉,大人您是不是認錯人了,小女子今天既是第一次見大人,而且十分確定也是最後一次!”
剛從車駕裡行出的女子面帶慍色,顯然對這個初次見面就語出輕薄之人毫無好感。罷了罷了,既然是草莽英雄、綠林好漢,身上有些鄉野氣息可以理解,自己的身份還不至於與他計較。
“是啊,你小子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整個杜班西亞也沒有人敢這樣與我家主人說話。”
“你家主人?”
“對啊,我家主人就是厝靈之女,天音城的首席大公主浣羽。”
“浣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