互相攙扶着走出地牢的二人還是把圖達等人嚇了一跳。他們早就習慣了周宇的兵行險着和不按常理出牌,可沒想到大都督居然跟敵酋摟着就這麼走出來。
周宇一把搪開老蝮扶過來的手說:“我沒事!”
“大人,您這隻手?”
看到骨骼外翻,蝮青紅判斷大都督這條手腕斷了。剛想幫他處理一下。
“唉?不用,小傷小傷,切磋嘛難免會有些皮肉之苦。正常、再正常不過啦!”
他不想告訴別人,自己是爲了讓蒼鷹一條胳膊才自殘至此的,那隻會製造蒼鷹跟其他將領更深的矛盾。
“大人,他。。。”
圖達還是對蒼鷹不太信任,想要把周宇架開。
“嗯,無妨。他若是想取我性命,剛剛在地牢裡就已經取了。既然不取,我便放心把後心交給他看管。”
一句話雖然平淡無奇,卻表明了大都督的態度。此話一出,從此蒼鷹是友非敵。
藍盔總旗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直到此時此刻他的心情都是複雜的。若說周宇用一個鐘頭的時間就說服了他,那純屬信口胡謅,充其量只能說是動搖了他的心智而已。不過話說回來,這也很容易理解,在更加科學、文明、紮實的理論基礎面前,厝靈和火王熾用來給人洗腦那一套就如同小孩子過家家的把戲,不戰而敗並不能算是大都督英武,只能說他嘴皮子夠溜。
真正征服蒼鷹的是壯士斷腕的那一鐵鏈。按理說,人爲刀俎我爲魚肉,勝者爲王敗者爲寇,得勝一方的主帥親自勸降敵將不說還要自斷手臂與之一戰?聞所未聞。
周宇心裡明白,其實推敲到骨子裡,蒼鷹服侍的並不是厝靈和火王熾,而是服侍一種信仰,一種君上臣下的道德觀念。若說被效忠之人的人格魅力所折服,性子孤傲的蒼鷹還真未曾體會過。
首戰以雙方互有死傷,天音城守軍藍盔武士全軍覆沒、總旗蒼鷹被俘告終。不過,對於厝靈來說也不完全是壞消息,他用一萬精兵換取了聯軍後撤十里的戰局出現。
大都督下令全體後撤十里,並不是因爲怕了白盔和紅盔武士,而是因爲第一場戰事實在太過慘烈,就算取勝也只能算是慘勝。如今雖然得了蒼鷹和十幾只扈,但包括他自己在內的諸將幾乎都掛了彩,若是繼續迎敵而上,那豈不是變成了人家田忌賽馬自己這邊車輪戰?
老蝮的屁股上鍾了兩箭,雖然箭簇拔了出來不過馬就別想騎了,想過癮只能騎騎五月花;西庇阿亂戰中被削掉一隻耳朵,伊巴密濃達瞎了一隻眼睛。伏蟒就更離譜了,這小子不小心沾染了扈的毒液,右手三根手指被溶掉了,只剩下三根陰森可怖的指骨。
一日一夜的奮戰,所有人都體會到了戰爭的殘酷,包括小樑和凱茜。
如今的妮卡已經不是第一代和第二代妮卡了,第三代妮卡的脈大都督有些摸不透,到現在爲止還沒有找到一個合適的套路與之相處。所以,縱是在她帳外繞了三圈,都沒敢叫門進去。
“你幹什麼?要進便快進!”
“唉,來了!”
早就察覺到有人在帳外徘徊,從心跳呼吸和步幅,妮卡認定了是他,叫他進來則是有要事相商。
“我還是不能理解。”
“不能理解什麼?”
周宇瞪大了眼睛看着攤開雙手的妮卡。
“不能理解自己爲什麼要參加這場戰鬥。”
“戰鬥,什麼戰鬥?”
“你們正在打的這場戰鬥。對面是什麼,天音城?我從來沒有聽說過。這座城,什麼時候出現的?”
大都督一拍腦門,該怎麼跟她解釋呢。不過也無所謂,這是屬於他的戰鬥,本就不該寄希望於他人,更何況是一屆巽王。
“我真的累了,你想聽故事改天吧。今天我死了幾千個弟兄,折了一隻手,四五個高級將領掛了彩,能不能麻煩您把問題留在明天呢?”
“可以,不過我要提醒你。那你脖子上掛着的那塊舍利可不是普通的舍利,你知道嗎?”
周宇看着被自己用無數根細線包裹纏繞起來掉在脖頸上的項墜,無奈地笑了笑。
“是啊,這是達叔的骨灰,我會一直戴在身上的,算是一種紀念吧。無論怎麼說,他都是我的恩師,至少教會了我無主之地的通用語。”
“不止如此,還記得你跟我提過的千里傳音嗎?”
“千里傳音?”
大都督眼前一亮。是的,當時自己綁了莎莉和貝爾曼,達裡巴正是以這種方式跟自己交涉談判的。不過,那千里傳音的秘術與這塊舍利有何干系?
“你戴上它,就有了千里傳音的根基,若是我傳授你一套口訣,你就可以跟任何人意念溝通。”
“啊?竟然有這等秘術,那我真要跪求巽王大人不吝賜教了!”
周宇食指大動,摩拳擦掌地就要叩拜。只要是關乎學習,行多大的禮他都不在乎,更何況對面還是她。
“若要求得秘術,你必須入我旦雅之門,你可願意?”
必須加入旦雅族,這可難爲了周宇。這小子急得抓耳撓腮,要說就這麼入了教吧倒也沒什麼不行,早先他拒絕了薛西斯的拜火教和蘭斯洛特的基督教,那是因爲政教合一體系下他怕受到掣肘。如今,妮卡鳥槍換炮成了巽王,自己追隨她而戰亦無不妥。就算爲貝爾曼和薩曼達戰鬥,理由也是充分的。
只是,色薔人那邊如何交代?
簡單點,凱茜那關過得去嗎?
“怎麼?你在猶豫什麼?”
“呃,沒什麼?你、你說什麼剛纔?我呀,我得意的笑、得意的笑!”
周宇推開帳門,撒丫子就跑,連狼都追不上,鬼知道折了手又一身疲倦的他哪裡來的力氣。
“你?”
妮卡一腳跺在地上,螢石地面碎裂開一片龜紋。
“你、你就那麼在意那個丫頭?”
這句幽怨的話說得太輕聲,除了她自己沒人聽得見。
小樑顯得很委屈,它今天被扈羣圍攻得夠慘,又是第一次壯志凌雲,關鍵操作上不得要領可以理解。不過,周宇心疼它學費交的有點兒多。
“怎麼,疼了?”
“嗚嗚!”
小樑把頭別到自己身後,看了看尾巴上掉下好幾塊肉、鮮血淋漓的傷口,暗自神傷,理都不理周宇。
“你這是幹什麼?男子漢大丈夫的,別人揍你你再打回來就是了,哭哭啼啼幹什麼?”
“唔哇哇!”
“沒哭?沒哭你這是幹什麼?要是讓你老母知道,肯定又會修理你。你是龍唉,大哥,有點兒龍的樣子好不好?能不能拿出個萬衆敬仰、舉世矚目的範兒?”
周宇搖了搖頭,小樑畢竟還是個孩子,心性還不成熟,不夠在此時正要歷練它堅韌不屈、百折不撓的品行,否則自己對不起龍媽把它交過來委培的苦心。人家交了學費的是不是?你辦學單位就得設身處地地家長和學員考慮對不對?你說你教材沒有統一教材、作戰沒有統一標準,人家家長都認了。怎麼,考前動員和考後輔導都沒有?
表面上雖然賭氣,心裡卻是心疼。周宇一屁股坐在小樑肥嘟嘟的大肚子邊上,腦袋枕在上面。
小樑也不睬他,咕嚕咕嚕把肚子挪了挪,周宇一個後仰趴,倒在地上。
“我削你啊!”
這回他長記性了,趴在小樑肚子上,看你怎麼挪。怎麼挪我自巋然不動。
小傢伙拗不過他,不再理他便是了。
“喂?”
“喂!你還真生氣了呀?龍唉,也會生氣?”
周宇乾咳了兩聲,看它不搭理自己,懶洋洋地躺在那張圓滾滾的肚皮上,打起了哈欠。
“小樑,我給你講個故事啊?”
“吱吱唔!”
“從前有一個年輕人,他叫浦飯幽助,平素裡是個不良少年,但是骨子裡卻是個好人。有一天,他爲了救一個小孩子被車撞死了。。。”
“波仔起初是一隻小鳥,軟趴趴的、黏糊糊的,就喜歡趴在浦飯的腦袋上,就像、就像我現在這樣,看上去傻傻的,讓人嫌棄透了。。。”
“終於,波仔憤怒了,它變成了一隻火鳥,哪裡是什麼火鳥,就是一隻鳳凰嘛!”
“唔啦唔啦!”
“是啊,故事就是這樣的。從此浦飯和波仔再也不分開了。”
看過的人都知道幽遊白書有多長,講完最後一句,大都督實在堅持不住,一頭倒在小樑的肚皮上,沉沉地睡去了。
剛睡着,他就聽見有人在叫自己。誰啊,這麼討厭?不知道大都督的起牀氣很重的嗎?
眼前是一扇門,很熟悉又好陌生,好像醫院病房裡那種木質的門,他輕輕一拉竟然毫不費力地打開了。外面好亮,刺得他睜不開眼睛。
是誰,是誰用探照燈射老子?看我不扒了你的皮,他跨步走出門去。
忽然,周宇發現身後的病房和病牀都不見了,滾燙的熱氣迎面撲來,腳下一個趔趄差點兒栽倒,定睛一看差點兒坐在地上。原來,自己此刻正站在一個巨大的金字塔頂端,一個不小心就會粉身碎骨。
空中戰機呼嘯而過,地上裝甲車和機械戰警瘋狂屠戮着手無寸鐵或者拿着鋼槍長矛的原始人,戰事是一邊倒的,四周屍橫遍野、斷壁殘垣。
啊嗚一聲,遠處幾個黑影迅速向這邊移動,大都督揉了揉眼睛,那不是龍嗎?周圍還有一些體型稍小的飛行動物,飛近一些纔看清,有扈、蛇首天鷹、雙頭鷲和石像鬼,地面上的半人馬、屍沼章魷、代太夢也紛紛加入戰鬥,跟那些人形機器死鬥在一起,慘烈至極!
正在周宇納悶的時候,一個騎着吞食天地的女子在地上狂奔而至,手中紫色寶劍如同斬瓜切菜一般把一個個機器的腦袋送上半空,遇到金字塔的阻隔,她完全不放在眼裡,幾聲尖嘯後吞食天地斜刺裡跑了上來,不出十幾步便奔至塔頂。
這不是妮卡嗎?待到看清女子的面孔時,吞食天地離着自己只有三五米的距離。
哎呦一聲慘叫,周宇一個倒栽蔥掉了下去。
“大人?”
“大都督?”
“主任,醒一醒。你做噩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