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這個您家裡的情況真複雜。”
馬瘡翻了個白眼,顯然不願意去想他這番話到底是藉口還是信口胡謅。反正看在餑餑的份上,自己怎麼也不能吃完就走,穿上褲子不認人吧。
其實麻鴣的確是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分配的對象被砍了腦袋,工作無法繼續進行下去;想要撤退吧,這天音城進來容易,當然也是因爲有大公主的馬車做掩護,城守完全沒有檢查的膽量和勇氣,出去就沒有那麼簡單了,用插翅難飛來形容可能都稍顯幼稚。更無奈的是,最近兩天消息早已經不脛而走,聯軍撤退了。
戰爭結束了嗎?麻鴣想當街找個護士來個勝利之吻,可街上除了乞丐,還是乞丐。
作爲一個哨兵,麻鴣連夢都沒做過,不知道什麼是理想也不知道什麼是人生價值。他只知道自從遇到了大都督,他整個人生都改變了。
原來只有別人對他呼來喝去、吆五喝六的份兒,就算偶爾會發個脾氣也是對那些下等人。可是,難道就這樣站崗守衛直到老死?周宇的出現,教會了麻鴣思考。
他跟着大都督,明白了許多道理,甚至頭一次體會到知識對人來說有多麼重要。他佩服周宇,因爲他懂得多、有魄力、有膽識,卻偏偏又膽大心細;他敬佩周宇,因爲他待人寬厚、任人唯賢、有求必應,處處都給自己和他人留有餘地。潛意識中,人格魅力這個詞真正在麻鴣心裡有了雛形。
所以,麻鴣一直以爲,只要大都督說一那就一定不會是二,只要他出手就一定沒有辦不成的事。追隨周宇,是他這輩子做過最正確的事情,沒有之一。甚至有好幾次,他都在夜裡笑醒。此次領命出來,麻鴣打定了主意,一定要圓滿完成任務,給自己偶像臉上貼貼金。
“不過我跟你說,麻子哥。要說這王城,別人不知道我馬瘡還真有個法子把你送進去!”
“什麼,真的嗎?”
“您看我像騙子嗎?麻子哥!”
麻鴣心花怒放,他的心裡一直渴望着一個機會,談不上是小人物的逆襲,也說不上是一步登天、出人頭地,他就想用實際行動告訴大都督,我是你的兵,就不是個孬種。
要去王城,他是想去殺厝靈。他知道這是死路一條,就算自己能夠成了事,也絕對沒有命回去。不過對於麻鴣來說,他活夠了,如果說能夠死得再稍微有那麼一點點意義,那就完美了。更何況,現在想撤出去跟大部隊匯合已經是沒有指望了,戰爭真的結束了嗎?戰爭不能結束!否則,大都督此前的努力不就前功盡棄了嗎?
馬瘡還真的幫了麻鴣一個大忙,徹頭徹尾的,絲毫不打折扣。他直接告發了麻鴣,說此人來路不明,身上還有外食,也就是天音城裡根本不會給普通百姓配給和供應的食物。所以,一定是個奸細來的。
因爲告密,馬瘡還換了三顆上好的索慄回來,足夠他飽飽地吃上十天飯。好嘛,一個小動作換來這麼多回報,馬瘡樂得嘴都合不攏了,心裡不住讚歎麻子這個傻逼,臨死都不忘了餵飽我。
本指望從王城弱側一個白條洞鑽進去的麻鴣,走到牆角回頭看到撒腿就跑的馬瘡,才明白這是一個陷阱,可惜已經晚了。
四五個膀大腰圓的城守三兩下就把他捆了個結實,像擡豬玀一樣扔進了天牢。聽聞抓到了奸細,最坐不住那個人主動請纓,迫不及待地想要見上一見如此有膽識的人到底是幾個腦袋、幾個手臂。
“呸!放開我!你們這些垃圾!”
還沒走進天牢最後一間密室,就聽到有人在裡面破口大罵。
推羅嘴角露出一抹邪魅,從門口那一堆刑具裡面撿起一副鐵蓮花,熟練地戴在左手上。
眼前的囚犯瘦骨嶙峋,跟自己在牢外聽到那種中氣十足的吼聲完全不能配對起來,這倒讓推羅有些納悶了,他哪裡來的底氣?難道是那人給他的?
“哦?還挺有骨氣!”
對方滿臉沒有一塊好地方,幾乎都是黑褐色的,身上的皮肉也浸着各種灰土渣,很顯然是烙鐵燙熟了肉後爲了防止犯人感染或者疼死過去,簡單用個土法幫他止疼消炎。
“呸,你個敗類,你們這些劊子手!”
砰的一聲,鐵蓮花重重砸在麻鴣屈指可數、除了皮沒有任何脂肪的肋骨上,那幾塊骨頭卻沒有主人那麼倔強,很不爭氣地咔嚓嚓幾下,全都碎裂開來並向內凹陷進去。
麻鴣疼得眼睛鼓了出來,通紅的瞳孔死死盯着眼前的推羅,長着嘴巴嗚嗚乾嚎,卻一個字也說不出來,顯然肋骨已經根根寸斷。
“我問你,他叫你到天音城來幹什麼?”
推羅微笑着朝身後招了招手,示意不需要獄卒幫忙。伸手一把拎起麻鴣的頭髮,看着他那雙通紅的眼睛,上下左右在裡面找尋着什麼。
“來、來殺你,殺你們這些厝靈狗!”
“殺我?哈哈哈!”
推羅笑得十分狂妄,除了在地牢裡,就連在自己的房間他都不敢笑得如此放肆。那裡不僅有厝靈鷹隼一般的眼睛時時刻刻在盯着自己,更有塔依拉等人虎視眈眈地尋找着他的馬腳和把柄,伺機隨時從陰暗的角落裡衝出來,把他撕成一片一片。
“對了,你們這羣惡魔、走狗、卑鄙無恥的東西,看看整個杜班西亞被你們禍害成什麼樣子?厝靈家的人,沒有一個好東西,靠給火王舔屁股才能坐住位置的人,還不是人人得而誅之?呸!”
推羅一閃身,那**着血的口水吐空了,麻鴣哈哈大笑,突然咳咳,咳了兩下吐出一大口血。
血水順着他的嘴角滴答、滴答,滴落在地上,剛剛已經乾涸了的血漬隨着這些新朋友的加入變得活躍起來,本已發褐的顏色都豔紅了三分。
“還挺有骨氣?”
推羅反身走到刑具臺,抄起一柄短斧在空中揮了揮,不甚滿意地搖了搖頭,又抄起一根火釺子掂了掂,若有所思地走了過來。
“你這種人,狗嘴裡吐不出象牙,我想問的東西呢估計你也不知道答案。”
說完,推羅把火釺子插進了旁邊烈焰紅灼的火爐裡,反覆炙烤着加熱,不到一分鐘那釺頭就紅得發黃,雖然不是很鋒利,但也讓人心生膽寒。
“呵呵,呸!”
推羅並沒有猜錯,他想問的麻鴣的確是不知道,比如說聯軍撤去了哪裡,周宇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麼,他有哪些軟肋和劣勢等等。
麻鴣只是一個站崗的哨兵,雖然他划拳劃得很溜,但仍舊是個哨兵。
“這樣子吧,我聽幾個斥候回來說,他的名字叫大都督是吧?好奇怪的稱呼。不過算啦,誰還沒些生性呢?你只要說大都督必死,大喊這五個字,我就饒你一命!”
推羅聳了聳肩,看着手裡紅透了的鐵釺,若無其事地在空中比劃着這根三尺來長的細棍兒。
“哈哈,大都督必勝!”
聽到前幾個字的時候推羅嘴角微微上揚,以爲自己的伎倆成功了,可以簡簡單單結束了這條小命,繼續去厝靈門外演一個孝子。可最後一個字一出口,他臉色怒變。
“你——說——什麼?”
已經燒得有些液態的鐵釺刺啦一聲,從麻鴣碎裂的肋部捅了進去。燒焦皮肉的味道和他嘶吼的聲音,接連不斷地刺激着周圍幾個獄卒的味覺和聽覺,其中有兩個不自然地挪了挪雙腳,顯然是被這種殘忍驚得有些心慌。
縱使都是幹這個的,眼前這位小王子的做法也實在是太過於殘忍。拷打就是拷打,常規辦法來了一整套,膽小怕死的人挨不到一半就會招供,而守下來的人自然是你用什麼法子他都不會說,那就是求死之人。
如此這麼折磨他,不也是折磨自己嘛!不過這些心裡話,獄卒是敢想不敢言的。
“你再說一遍?剛纔是不是說錯了啊?你只要說對了,我就給你個痛快!”
刷的一聲,推羅把鐵釺子拔出來,帶出麻鴣嗷的一聲慘叫,應該是燙熟的腸肚又攪在一起。
“大都督,必、必、必勝。。。”
麻鴣不行了,他堅持不了幾分鐘了,脖頸再也無法支起來,只能像一棵暴風雨中的小草,努力挺卻迫不得已被狂風按在石頭上。聲音開始發顫,並且細若遊絲。
“你個垃圾,你竟然!!!”
推羅刷地把鐵釺又插入了麻鴣的左腹,迅速拔出來胡亂插入他的右胸,如此反覆、反覆,讓獄卒膽戰心驚的燒髒動作持續了十幾個來回。
眼前的囚犯終於沒有了氣息,想讓他再說必勝或者必死也沒有可能了。
“推羅,你幹什麼?”
一聲怒喝在天牢走廊裡響起,一串急促的腳步聲從身後傳來,火爐照得那人輪廓越來越清晰,竟然是個女子。
“姐姐,你怎麼來了?”
“我問你,你在幹什麼?”
浣羽一把推開推羅,上前查驗那個死囚。本來不是死囚,卻已然沒了命在。
“一個奸細而已,抓起來拷問,沒問出什麼東西,死了而已。有什麼大驚小怪的?”
“有什麼大驚小怪?”
浣羽揚起手就要給這不爭氣的弟弟一個巴掌,可是劇烈地喘息過後,又放了下來。
“你知不知道,就因爲你和塔依拉這些人,如此嗜血、嗜殺,纔會導致整個帝國的危機?這些你懂嗎?雖然只是一個奸細,但卻可以耐心地引導,讓他爲我所用、感化世人!你到底懂不懂?”
大公主滿臉的怒氣化作激烈的言辭,可這些聽上去毫不客氣的指責對於推羅來說,連隔靴搔癢都算不上。
“還有事嗎?沒事我走了!”
推羅聳了聳肩,眼皮都沒擡,噹啷一聲把鐵釺丟在地上,轉身消失在地牢門口。
浣羽急忙轉身查探這個囚犯的傷情,他渾身上下已經沒有一塊完整的皮膚,從鎖骨到小腹之間十幾個孔洞,有的向外流着黑乎乎的東西,有的乾脆燒熟了。
自打回到天音城,即便見過了厝靈和自己兄弟無數種折磨人、虐待人、殺死人的法子,可眼前這種活生生的殘暴和戕戮畫面,她還是難以接受。
這人肯定是救不活了,莫不如看看他有什麼遺言。
大公主拿起一塊麻布沾滿清水,扶起他臉龐幫他擦拭,努力想看清這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竟然連面對如此種種折磨都不肯說一句那人必死呢?
她看到的,不過是一個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麻臉漢子。
“唔——”
麻鴣還有最後一口氣在。
“你、你有什麼要說的嗎?”
浣羽把耳朵湊過去,想聽聽他有什麼遺言,如果有自己一定想法設法替他轉達到,就算是爲厝靈家族贖罪吧,能做一分是一分、能做十分是十分。
“呃——爲、爲、仇。。。”
“你說什麼?我沒聽清。”
“告、訴、大、都、督,爲、自由、報仇。。。”
說完麻鴣的頭垂了下去,再無聲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