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眼前密密麻麻擺成了小山一樣的麻袋,周宇一陣眩暈。
“刁大人,這、這就是一千一百袋索慄?”
“正是,豬頭兄,如假包換。哎呀,爲了博得美人傾心,這次我真是下了血本啊!”刁大人一副痛心疾首的樣子。
在女人身上花錢,跟在女人身上賣力氣是成正比的。不花錢,你就別想在人家身上耕耘。不過,僅限於雙方都是交易型人格。大都督不贊成這種買賣,雖然在前世的快餐時代什麼都能買賣。無論你是學術、肉體、尊嚴、榮辱,只要你標的出價格,就不怕沒人來詢。
他相信妮卡,不是這種人。
她之所以拋出這樣一個噱頭,也許真的是爲了拯救杜班西亞大陸上忍受着悽風苦雨的百姓。
“好傢伙,這、這我也拿不走啊!”
“你可不知道,豬頭兄。這是整個蜿城大半年的儲備,我是勒緊褲腰帶準備苦上一年才標的那個通往索拉西亞的密道啊!”
大都督很想告訴他,就算你冒死殺出個黎明,也不會在那裡看到索拉西亞。不過,對於他來說也許無所謂,只要有太陽就行,就算推門出去是庫茲西亞都沒什麼區別。重點在於如何把“太陽”搬回來。
讓刁大人自己費腦筋去吧。
“這樣吧,刁大人。我有個想法,不知當講不當講。”
“你我兄弟相稱,有何不當講的?”
“我想把這一千一百袋索慄貸款貸給你,可好?”
“貸款,是什麼意思?”
刁大人雙手一攤,詫異地問道。
“這個貸款呢,就是你有需求我有儲備。這麼說吧,這些索慄對你來說重要不重要?”
“重要!”
“那通往索拉西亞的通道重要不重要?”
“也重要啊!”
“那就是了,兩者對你來說都很重要,而你沒有足夠的索慄來承擔這麼大筆開支。恰巧的是,這批索慄對我來說並不是亟需的。所以,就可以促成這筆放貸業務了!”
“具體怎麼個放法呢?”
“我先不拿走這些索慄,暫時全部交予你使用。但是呢,改爲你每個月還我一些。咱們就按五分利算,分55期還清。也就是第一個月你需要還我75袋索慄,第二個月只需要還72袋了。。。”
周宇一邊用索慄在地上算着數字,一邊跟刁大人侃侃而談。
“喏,最後一個月,你只需要還本金的部分也就是20袋索慄就可以啦。從此以後,咱們就兩清了。”
一通計算把刁大人搞的雲裡霧裡,他哪裡遇到過這麼複雜的公式和算法,頭早就大了,聽不進去半個字嘍。
“可、可是好像最後算起來,我比原來掏的要多唉!豬頭兄!”
刁大人擺着手指頭,雖然硬邦邦的但是不耽誤合計數字。
“但是你壓力沒有那麼大啊。你想一想,一次拿走你1100袋索慄你是什麼心情,每個月拿走幾十袋又是什麼心情?手裡有錢、辦事不慌,這筆買賣你不算虧了,老兄!”
周宇拍了拍刁大人肩膀,以示鼓勵。
“可、可我還是覺得一次性付清了的好。”
“刁大人,你這樣讓我很難做啊!這麼跟你說吧,放貸這件事也不是我一個人的意思,我是受了指揮官的委託,爲給後面那些亡靈大軍攢軍餉,您得掂量掂量輕重啊!”
“嚯,豬頭兄,你這是在威脅我嘍?”
“威脅,怎麼能叫威脅呢?我做和事佬還做出錯來了?刁大人!剛纔不是你說讓我給牽線搭橋。。。”
“可是你這也。。。”
倆人爭得臉紅脖子粗,誰也不肯讓步。周宇本來要這麼多索慄無甚大用,可他看不慣的是刁蠶不買賬的態度。自己要想在五族之間縱橫捭闔,想在帕裡拾大人面前謀個席位,想以最快速度積累財富登上與妮卡重逢的談判桌,一定要有立足之本。現在看來,一沒權、二沒兵的他只能靠劍走偏鋒,靠資本積累。
有錢不僅能使鬼推磨,還能反過來讓磨推鬼。
“這樣吧,我再給你降點兒利息,三分息怎麼樣?”
“三分息是多少?”
“三分息是,第一個月。。。”
“好,那就三分息。一言爲定!”
刁蠶本來就沒打算跟周宇撕破臉,貸款這個事情於他是有利的,既可以穩定軍心、民心,不用一次性掏出來那麼多索慄,又可以達到追求美人的目的。
他較勁的目的無非是想謀個好利率,少掏一點兒。這一點上,周宇必須佩服刁大人的聰明,第一次接觸貸款和利息這兩個概念,人家就分得清多少和利弊。
而周宇也不是輸家,本來他就是空手套白狼來着。您不僅賣的只是個沒有實體的消息,而且還告訴人家一個錯誤的方向,連風輪在那站停不停都搞不清楚。換1100袋索慄還不知足?還要更多。
人心不足蛇吞象,差不多就行了。大都督一點頭,刁大人一眨巴眼睛。兩個各懷鬼胎的人,做成了杜班西亞大陸上第一筆期貨買賣。
周宇三人在蜿城只住了一夜,但是這一夜卻很漫長。安頓好薇婭後,再三叮囑139不要發出聲音,繼續演鐵盒子。趁着人們都休憩的空當,把蜿城裡裡外外轉了個遍。
果然不出他所料,蜿城內比較偏僻的一處地方也有一個發電廠。周宇發現,對照着懷裡地圖的標記,*的位置越來越明確,狽城有*、蜿城也有*。這個符號儼然已經成爲地下城裡較大城池的標配,難道說它代表的是發電廠嗎?
發電廠至於專門標註出來嗎?會不會有些匪夷所思?這個結論無法說服周宇。他站在那對緊閉着的鐵門外,思考着裡面是否與狽城發電廠一模一樣的設置,地下室裡成羣結隊的花盆戰士、滿地的機器人屍體。。。
不過,大都督不打算帶139過來嘗試恢復蜿城的電力系統,他現在甚至有些後悔爲狽城恢復照明。因爲,一旦消息傳開,地下城有辦法徹底恢復照明和溫暖,那還要索慄何用?一種存在了一千年的貨幣就會馬上被淘汰,而隨之被打破的還有市場秩序。
也就是說,一旦索慄被認爲是垃圾,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內杜班西亞都會陷入無政府狀態,儘管現在它也沒好到哪裡去。直到下一種具有普遍認可度和實用價值的貨幣出現,上上下下才會逐漸趨於平靜。
所以,幹什麼也不能再修理發電廠了。除非,除非萬不得已下,需要用這種方式來對抗厝靈和火王熾。
“嘟嘟,你幹嘛去了?”
“我去散了散步。”
“散步是什麼?”
“散步就是晚上吃多了,走一走消化消化。
“真羨慕你,還會吃多。我從來沒有這種感覺!”
“嗯,我也羨慕你,從來都不用吃,也餓不死。”
“那你下次散步帶上我好不好?”
“對了,139,我正好有個問題想要問你。”
“嗯,什麼問題?”
“你是怎麼認識蘇利文的呢?”
“我並不認識蘇利文。只是每一個分區基地的智能指揮體系都叫做蘇利文。”
“每一個分區都有一個蘇利文?”
周宇陷入了沉思,如此說來他在庫茲西亞看到的那個一定就是大漠裡的蘇利文了。可是,索拉西亞大陸上並沒有聽聞存在有這種智能機器人,就連平素裡無孔不入的精靈族都沒有聽說過,自己更不可能僥倖遇到。
也許跟隨大軍一起撤走了,也許在幽冥山谷大飛船的某個打不開的房間裡,一切皆有可能。
“蘇利文的智能等級比我們高許多。其實、其實我就是個打雜的。”
周宇枕着雙臂,眼睛望向棚頂,昏暗的火光照得上面一會兒發黃、一會兒發紅,偶爾還有幾聲噼啪聲傳來,是索慄燃燒殆盡發出的聲響。
“沒有什麼誰高誰低的。在我眼裡,你就是最聰明的。蘇利文再高級,它不屬於我,也不是我的朋友。”
周宇突然回想起,庫茲西亞那一晚的暢所欲言,他甚至還教蘇利文唱歌、划拳,兩人玩的不亦樂乎。
可是離開後,他義無反顧地讓黑齒常之把隧道封死。爲什麼?爲了保護它,也爲了保護庫茲西亞的百姓。鬼知道,下一個跟蘇利文做朋友的人會用它的智慧作惡還是行善。這也是前世所有國家的統一共識,無論NASA還是克格勃,都要守護住異星文明存在的秘密。
“139,你有夢想嗎?”
“夢想?我有啊!”
“你的夢想是什麼?”
“我想把我那些夥伴救活,讓他們都能站起來,繼續給帝國戰士給養,堅持不懈地工作。”
“這就是你的夢想?”
“嗯,是的。139之所以存在,就是爲了做這些工作。”
“可是,139,我不得不提醒你。時代變了,你所說的那些已經是一千年前的事情,現在即便把它們都救活,你們的軍隊也不在這裡了。戰爭早已結束,我們都是輸家。”
139默默地站在那裡,鐵絲網下的燈罩晃了晃黃光,隨即黯淡了下去,彷彿很失落的樣子。
兩人中間,躺着無憂無慮的薇婭,火光照在她熟睡着的臉上,搖搖曳曳、影影綽綽,一會兒映出一隻木馬、一會兒映出一隻娃娃。
家鄉,還好嗎?
揮別了蜿城,周宇繼續前行。按照刁蠶的提醒,下一個較大的城池便是十日後抵達的犬族重鎮——狸城。
狸城這個名字,大都督並不陌生。因爲,這是老魚曾經打算用來交換命運峰車站消息的籌碼。
大都督聽聞接下來將要到狸城,也是摩拳擦掌、躍躍欲試。即便當時老魚是在扮蛇吞象,他也一定跟這座城有着千絲萬縷的聯繫。要想報仇,此城必探。
目前周宇的腳傷雖然恢復的七七八八,但憑他一己之力想要給忝兒一族造成麻煩可以說是癡人說夢。臨行前,大都督詳細地諮詢過忝兒一族的有關問題。
當然,作爲交換大都督給刁大人留了一份大禮。他告訴刁蠶,一旦亡靈大軍前來攻城,就在城樓上高喊這句話。他們就算不撤軍,也會派人來與之談判。
說白了,忝兒一族就是一羣長期得不到日照而發生了變異的怪胎,不僅身體上畸形心理上可能更扭曲。所以,老魚纔會對周宇和一個孩子痛下殺手。
不過,忝兒有個天生的劣勢,他們的視力比較差而且十分怕光,強光照射會爲其帶來滅頂之災。當然,取而代之的是他們的聽覺和嗅覺十分靈敏。
本身就在染色體和基因族譜上有缺失,再加上長期的近親繁殖、劣生劣育,導致他們把五族無序的基因狂放地放大和複製着,出現了魚形人、犬形人、有翅人、多足人和冷血人,甚至在同一個體上產生多重變異。想想都可怕,《人體蜈蚣》終於出現了。
狸城,在眼前。
她看上去不大,冷冷清清的。城門處除了幾個打着哈欠的衛兵外,進出的人都少得可憐。也許是因爲供給不足,或者覺得沒有必要,連火盆都只有兩個,勉強只夠軍士們取暖和照明。
周宇不想引起別人的注意,他讓薇婭坐在139的脖子上,給她們披上厚厚的氈子外套,長長地拖在地上,遮擋住139的履帶。遠遠看過來,就是一個成年女人無二,儘管這女人的臉孔看上去有些稚嫩。
“139,老規矩,你不要說話!”
“嗯,知道了。真囉嗦!”
門口的守衛一看來人是一男一女,男的還是個瘸子,滿臉的人畜無害。連問都懶得問一句,擺了擺手就放三人進了城。
地下城交通工具單一、人員流動性差,所以與庫茲西亞和索拉西亞不同,每座城池裡沒有客棧、賭坊、酒肆、茶樓這些交易場所,至少在狽城、蜿城和眼前的狸城沒有看到。或許,要到蝶城、天音城這種中樞城市纔可能會見到。
沒關係,沒有這些咱就在街角找個空地休息,反正不會下雪也不會下雨,更沒有風這種自然現象。只要有烤火和照明,哪裡過夜不是過呢?
躺在巷尾的一處僻靜之地,周宇用氈帽蓋住臉,又把薇婭的麻布圍巾給她緊了緊,剛要翻身打個盹,一行人行色匆匆地從面前小跑着經過。
如果是普通軍士也就罷了,但他們的裝扮有些特別,大都督覺得在哪裡見過,那種護腿和護腕是非常有辨識度的。他皺着眉頭,絞盡腦汁地想着。
有了,是銀狡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