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集角落無人顧暇之處有個草臺子,上面幾個赤膊大漢手裡的鞭子噼啪作響,圍觀的人卻沒有幾個,周宇納悶怎麼那邊鬥雞的人聲鼎沸,這裡卻門可羅雀。
原來是幾個人販子,也就是無主之地上通用語稱之爲的“走鵑”。走鵑高聲呵斥着,來回踱步於上,五六個木樁上綁縛着一個個衣不蔽體的奴隸,年輕女子居多,也有一些未成年的孩子。
“走一走看一看,新到貨的雛雁兒哈!價格便宜、童叟無欺,只要大哥錢到位,是啥活兒她都會!”走鵑臺詞依舊簡單粗暴,跟某些大學的研究生導師差不多,直奔主題,只要你肯脫,論文保你過!
“兄臺,怎麼賣?”周宇站在臺下抱着膀子打聽,這會兒圍觀的人稀稀拉拉,好不容易來個主顧走鵑不敢大意,媚笑着就彎腰湊了過來。
“看上哪個了?大爺!這隻怎麼樣?你看看這腰條兒,再看看這臉蛋兒,我跟你說大爺你可是撿着寶了。這上等的貨色可是一年都遇不上幾個!”那個類似是頭目的走鵑蹲在臺子上,用鞭子指了指臺子正中央柱子上綁着的“貨”。
周宇假意不太滿意,搖了搖頭嘆了口氣,擺出這不是我想要的菜的意思。還價嘛,這是套路。不能上來就說滿意,那接下來就只有伸出脖子讓人砍一大刀的份兒。
“太瘦太瘦!還有沒?”
“太瘦了?那這個呢?這個豐滿,大爺難道喜歡這口兒?”走鵑指了指一個高大粗壯的女子,那女子嘴裡被塞着厚厚的麻布,眼睛怒目圓睜像是要噴出火來,周宇一下子就明白了爲什麼她會有特別待遇——比別人捆得更結實,估計是個狠角色,不捱揍不老實那種。
“這個也不行,這個凶神惡煞的,買回去再把我打死!不行不行!”
“大爺還真難伺候,那這個怎麼樣?”頭目指了指邊角一個十四五歲的女孩兒,瘦小枯乾、蓬頭垢面,一看就未成年。一雙眼睛驚懼地盯着臺下這些潛在的“買家”,顯然她早就聽同伴們說過,被賣掉可能還不如被賣着,那種生不如死的感覺不經歷是不會了解的。
“臥槽,這個。。。會不會太小了些。”
“小不要緊吶,老爺。撐一撐就大了!”
我嘞個去,你特麼還真是行家裡手,周宇暗罵了一聲。
“行了,天也不早了,不跟你打啞謎了。你這些貨怎麼賣?”周宇擺了擺手,不打算跟他逗咳嗽了。
“老爺您說的到底是哪一款啊?”周宇這句話倒把走鵑頭目給問懵逼了。是啊,你到了手機店進門就問多少錢,我知道您老要哪個型號的呢?
“呃,我是說。。。打包!”周宇搓着下巴說。
“打、打包?打包是什麼意思?”頭目不解。
“打包就是包圓、搓堆兒、哎呀就是全要了!”
“全要了?我的天老爺啊!”走鵑頭目一聲驚呼,站起來喜大普奔地看着自己的三個同夥。看來這哥幾個忙活了一天也沒什麼生意,眼看打算收工回家來碗拉條子,沒想到上門一個財神爺,天上掉下來個拎妹妹的!
“老爺,您是我親姥爺!”頭目回頭又蹲下,他差不多想趴下跟周宇對話。想了想後覺得不妥,乾脆從臺子上跳下來,站在周宇對面盯着他看了半天。
“真的全要了?”
“你賣不賣?婆婆媽媽跟個娘們兒似的?”
“啊呀呀,哈哈,賣、咋個不賣呢?沃日他個仙人闆闆,今兒可算開了壺了!”
“算算,多少錢?”
“我這裡現在一共五條魚,三大兩小!”周宇猜他嘴中的“魚”就是這些奴隸的代詞。
“大魚每條三十,小魚每條二十。我算算哈。。。”那頭目一看小學就沒畢業,鞭子扔在地上皺着眉頭掰開手指頭,奮力地數着,差不點就要脫鞋了。
“一共一百三!我都算好了!”周宇白了他一眼。
“噢、對、對,一共一百三!大爺您是爽快人,小的給您抹個零兒,收您一百二可好?”
“你特麼這叫抹零嗎?一百三變一百二?”周宇顯然不是很滿意。
“大人,這快要收攤了,您看我都沒要高價。這要在生意好的時候,大魚是要五十一條的,小魚也得賣三十。您看,我們都是打工的,回去沒法跟老大交代。”這一點周宇倒是相信,這行業沒有幾個人拉起山頭就能幹的,肯定是一個產業鏈條,有人綁、有人看、有人管、有人販的。
“再便宜點兒!”周宇假裝有些不耐煩了,擡頭直找月亮,意思是老子還得回家吃飯去呢!
“一口價,一百一!”
“不行,九十!”
“九十太低了,一百!”
“八十!”
“九十!”
“成交!”
周宇喊出成交以後,走鵑頭目撓了撓頭皮,什麼玩意兒?誰喊的九十?又是誰喊的成交呢?玩這些數字遊戲,他啷個是大都督的對手。
大都督回頭示意瑪夏掏錢,瑪夏掏出一個一百粒金砂的牛皮袋子,從裡面數出十個拿走,剩下的墩在那頭目手裡。
“呃、呃,大爺,不能再加點兒了?那十顆就別拿走了唄?”頭目眼珠子直勾勾地盯着瑪夏手裡的金砂,臉上諂媚地笑成了本山你大爺。
周宇也不跟他計較,乾咳了一聲,回頭點了一下頭示意瑪夏把十顆金砂放回了袋子裡。
“錢呢本老爺倒是不缺,一百就一百!但我得問你個問題!”周宇拉了拉那頭目的袖子,那小子知趣地把耳朵湊了過來,他明白這位財神爺是想咬咬耳朵。
“你這貨都什麼來路?”
頭目一聽吃了一驚,用手捂住嘴驚訝地看着周宇。不會吧,您這財大氣粗地畢姥爺一看就是熟手竟然問這門外漢的問題?不過轉念一想,他的驚愕又被平靜代替了,也許人家並不是關心來路而是想從來路探一探貨乾淨不乾淨。這世道有錢人都有潔癖,誰也不想買個雞瘟的、口蹄疫的丫鬟回去暖牀吧。
“呃,這個老爺您放心。咱家這是牌子的,貨源質量一直都有保障,售後三包、十天包退、上門取貨!一般來說,咱走鵑的貨分爲三路也就是刀路、米路和富路。這個刀路呢顧名思義就是打仗搶來的俘虜;米路是窮人家吃不上飯用孩子換錢買米果腹來的;富路是王城或者貴族祭司家裡的丫鬟犯了過錯被趕出來流落街頭被我們這些好心人收留的。”
“您這批貨,那三條大魚都是富路,乾淨的很,您回去慢慢吃、放心吃,吃出病來小的包退包換。那兩條小魚是米路,雖說成色差了一些但乾點兒雜貨沒問題!”
哦,原來是這麼個刀路、米路、富路,周宇捏着下巴點了點頭,什麼也沒說。轉身跟博拉達、瑪夏和班布爾點了點頭,示意他們收貨。
“老爺慢走啊!老爺常來啊!”那頭目樂的嘴都合不攏了,手裡的錢袋子掂了掂,飛起一尺來高。身後他那些同夥一撲而上,幾人扭打在一起。
“大人,你買這些魚乾什麼呢?”回客棧的路上,博拉達有些不解。他在庫茲西亞是個靠手藝吃飯的主兒,雖然二十多歲但常年混跡於市井之中,對這些走鵑和魚兒們的生意自是見怪不怪了。
“你不會以爲我真要吃魚吧?”周宇回頭看了一眼被班布爾和瑪夏押着,麻繩穿成串捆着手的五條“魚”。
“不吃?不吃買來幹什麼?”
“在我生活的那個世界裡有一個人叫奧斯卡·辛德勒,這個人吶就喜歡花錢買人命,當時他的同胞都以爲他瘋了。但其實呢,他的大義只有歷史的車輪才能給出裁定。博拉達你記住,片刻的生命也是生命,拯救一人即拯救全世界。”周宇知道自己勢單力薄,無力拯救所有的魚兒們,但是既然遇上就是緣分,能渡幾人便渡幾人,死而無憾。
原本週宇在無主之地的世界觀並不成熟,他一心想着要鬧的革命本源是出自推翻萬惡的壓迫,但爲了達成這個目標他承認自己有些過於偏激、過於高來高走了,所以纔會有很多無辜的生命因爲自己這種所謂的大義而喪命,比如薩曼達、大寬、妮卡以及那些戰死的兄弟們。
直到失去妮卡他才真正認識到一個問題,每一條生命都是如此鮮活美麗,每一個人都有活着的權力和自由。在爭取大義的途中若是你能留意身邊每一個即將枯萎的小花兒,哪怕只給它澆上幾滴水,也是好的。無數的這些小花活了下來,積少成多、聚沙成塔,也許就實現了他的初衷,革命勝利與否顯得不再那麼重要。
因爲,想着輸贏和勝敗本身就是一種功利心。
到了客棧以後可難壞了瑪夏。
“大都督,咱們就兩間房,這現在一下多出五口人怎麼住啊?”
“再多開幾間不就結了?”
“剛問過掌櫃了,早已住滿了。別說是客房了,連柴房都住滿人了。”瑪夏哭喪着臉,他不想打地鋪。
“大人,要不這樣吧。我跟班布爾和瑪夏擠一擠,您老就春分得意一回,跟這些魚一起吧!”
“什麼?臥槽,你這個忘恩負義的東西!”周宇一巴掌拍在博拉達後腦勺上。可不這樣也沒什麼更好的辦法,算了誰讓老子非得充大頭呢,我打地鋪吧。
回到房裡,周宇讓店掌櫃送來一些餑餑和酒菜,雖然是冷飯冷菜,但大魚小魚狼吞虎嚥、十指上陣,一個個吃的頭不擡眼不睜的。大都督嘆了口氣,走鵑啊走鵑,你們做生意能不能有點兒職業道德,把魚餵飽了再賣不行嗎?
“老、老爺!我們吃完了!”那個瘦高女戰戰兢兢地擦了擦嘴說。
“嗯,吃完就吃完唄。怎麼着,還讓我收拾桌子嗎?”
“不、不是這個意思,奴婢、奴婢是想問您今晚想讓誰來侍寢?”瘦高女子眨着眼睛疑惑地望着他,顯然她之前早就受過培訓,對於自己這買家的需求還是門清兒的。
“侍、侍寢?滾犢子,一邊兒玩蛋兒去!”周宇罵了一句,從牀上揪起被褥,鋪在地上把頭矇住,背對着五女。
五個女孩大眼瞪小眼,不知所措。這位老爺什麼情況,不會身體有殘缺吧?話說要不是身體有疾,爲什麼要買魚呢?
突然,眼前那個被團掀開,頭髮亂得跟雞窩似的周宇氣鼓鼓地回身問:“你們都叫什麼名字?”
“老爺,奴婢薩莉亞!”那個瘦高女子說。
“科爾婭!”那個身材壯碩的女子答道。
“薇莉!”一直坐在角落裡的短髮女子報上了性命。
“桑卓!”
“帕尼尼!”
原來兩個未成年的孩子一個叫桑卓,一個叫帕尼尼。什麼?帕尼尼這個名字你有些熟悉?好像來自肯德基?別逗了,還肯德基,這裡有老家肉餅都能讓周宇樂出鼻涕泡來。
“不行不行,人名太多我一時記不住,也容易亂。這樣吧,既然我買了你們我就有權利給你們改名字。你叫玫瑰、你叫水仙、你叫百合、你叫茉莉、你叫杜鵑!記住沒有?你們加在一起就是五朵金花!”本來周宇想管她們叫春蘭、夏荷、秋菊、冬梅和夜來香的。後來覺得有些過於中式,尤其是那秋菊以後沒準還得惹出些事端來,遂放棄了。
“還有,記住。我不叫姥爺,我也不姓畢!玫瑰,以後你就是她們的頭兒,大事小情你來招呼。侍寢的事情不許再提,我沒興趣。哦不是,我不太習慣自由戀愛以外的媾和,聽懂了嗎?”
五個人齊刷刷地搖了搖頭。
算了,跟你們這羣野丫頭說不通,周宇蒙着被子繼續假裝睡覺去了。唉,妮卡,上哪裡找像你這樣善解人意的女子去。我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只緣身在此山中。
有了一些丫鬟伺候着,周宇覺得也蠻好的。自己終於過上了小時候最嚮往的、衣來伸手飯來張口的日子,這些丫鬟伺候人起來還真都是好手,就是有些時候讓大都督感到很不適應。什麼都不用自己幹,甚至連上廁所都有人跟着的感覺很不愉快。
第二日晌午,周宇剛吃完午飯,正在屋裡閉目養神,玫瑰剛給他做了個肩頸,百合又要來個泰式,哎呀呀不要搞這麼專業好不好嘛,水仙讓他打發去洗衣服了。她比較結實,能幹點兒力氣活。
“大人,有消息回來了。”班布爾在門外輕輕喚道。周宇知道他說的消息是城裡情報點反饋回來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