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一個消息。”
碎鱟、伏蟒這些粗人沒心思跟蒼鷹打啞謎,他們習慣的是簡單粗暴、霸王硬上弓,如此吊胃口的引導式教學讓幾人急的如熱鍋上的螞蟻一般,團團轉。
“那到底是什麼樣的消息,會讓天音城自亂陣腳呢?”
周宇搓着下巴,他也在思考着問題的答案。
“大都督,你不是有龍嗎?難道還不知如何加以利用?”
一語點醒夢中人,周宇茅塞頓開。是啊,龍!小樑不僅僅是空戰的大殺器,對於它的功能性自己開發得實在是太少了。傻!天下第一傻就是自己!
大都督恨不得捧着蒼鷹的臉吧嗒一口,他一拍大腿,連說了好幾個哎呀!
說幹就幹,周宇命老蝮和步虻等人迅速收集軍中所有的廢舊布料和戰場上繳獲的皮革製品,集結軍中所有會寫字的兵士,謄寫傳單。
傳單這種東西,在前世那是屢見不鮮、老少咸宜的,從人頭攢動的街頭巷尾到車水馬龍的十字路口,穿西服打領帶的、戴着卡通頭套的、笑眯眯拿着英語書的、一身腱子肉的,任誰都會攔下你,說出那句經典的。
“XXXX瞭解一下!”
天音城現在就是一個問題少年,他還沒有爆發是因爲他的問題還沒被點破。蒼鷹給自己提的建議,本意是讓他的龍隔三差五地在天音城上空掠過,只要不低於弩箭攻擊的垂直高度就好。
城裡人看到龍的出現,自然會聯想到某一個傳說,而這傳說最大的威力就在於攻心。可想而知,十幾萬的軍士和十幾萬平民,一個個人心惶惶、猜來猜去,不消三五天他們就該思忖逃之夭夭的法子了。
不過周宇不以爲然,這種威懾無異於軍事演習,有說服力沒有殺傷力。厝靈在此地深耕細作了這麼多年,從其家族幾百年來禁止吟遊詩人吟唱那首民謠就能看出來,人家準備工作做得很充分,這種耀武揚威不見得能起到很好的效果。
若是採取空襲的方式,應該更加直接有效。特斯拉研製的土雷雖然數量有限,但如果讓小樑載上幾十人在空中對天音城實施轟炸打擊,造成的傷害應該是最大的,正負值最高。可是周宇不想這麼做,一半軍人、一半老百姓,炸個亂七八糟就算取勝了,在整個杜班西亞也會留下罵名,讓身後這些兄弟如何追隨自己?
仁德,一直是他立身之本。
最好的方式就是撒傳單了,下策攻城、中策按兵、上策攻心。厝靈等得起,按蒼鷹的說法他捱個三五年都不成問題,更何況火王熾的援軍隨時有可能來到。拖字訣走下去,沒準最後被雙面膠粘住的是聯軍自己。
很快,皮甲、水囊、碎布就堆成了小山。新上任的後勤總長八米蝦正愁不知如何建功立業呢,誰想到甫一上任上峰就給安排這麼大個工程,還不撅着屁股幹起來?
從識文斷字的水平來看,杜班西亞的確是有些落後了。雖然圖達、傑朗等人也不會寫字,但至少泰山和邦帥這種正規軍都接受過簡單的語文教育。讓他們寫大段大段的文字不行,可讓他們照葫蘆畫瓢、抄書還是遊刃有餘的。
每到這個時候,周宇就有些懷念他親自誥封的黌門大學士——斯芒了。若說起文學底蘊、文化氛圍,索拉西亞的土壤是最肥沃的,畢竟人家皇族多少代以來,通過不斷漿洗滌清,早就擺脫了泥腿子的帽子。而斯芒,更是正兒八經的圖書館管理員出身,有他在這些事還不小菜一碟?
沒關係,有多大屁股咱們穿多大褲衩。不是沒人會寫字嗎?就地取材,有幾個算幾個。
大都督擼起袖子親自上陣,除了他以外,凱茜、泰山、邦帥、託森、松鶴、刁蠶、蒼鷹、塞拉八人有些文字功夫,稍微加工一下可以一戰。至於軍中挑選出來那十幾位,周宇皺着眉看他們寫了幾個字以後,耐心開導、語重心長地勸說他們歸隊,從事軍體訓練去了。
讓他想不到的是,巽王殿下和五月花二人也加入到謄寫傳單的工作隊當中來。妮卡與他沒有眼神上的交流,完全是就事論事,大都督猜她不明白自己在做什麼,但是出於禮貌和對救命之恩的回報,當得知軍中需要會寫字的人之時不得不鋌身而出。
五月花的出現就有些讓周宇意外了,他本以爲這位大嫂是個用屁股思考的火車司機,沒想到人家還是文化人。這年頭,女司機太可怕,女司機要是有文化就更可怕了。
寫什麼呢?周宇提着一根蘸着白條打碎了混合着鐵漆的顏料,陷入沉思。字數越少越好,短小精悍讓人一目瞭然;意圖越明瞭越好,他最討厭人家寫個東西猜來猜去的,你要喜歡讓人猜直接去玩小強填字多好呢?
嗯,就這麼寫。
天龍現身、黑洞來人;若要活命、速開城門!
總共十六個字,周宇顛過來倒過去看了好幾遍,覺得與自己一貫主張的文藝氣息不太搭調,有些落於俗套了。可是轉念一想,你寫一曲雨霖鈴放上面,平民看得懂嗎?官軍看得懂嗎?怕是連厝靈都未見得看得懂。
所以說,大俗即大雅。只要能成事,就算讓我畫漫畫上去咱都幹!想到這裡,大都督滿意地點點頭,把馬皮紙傳了下去,供各位謄寫。退一步講,眼前這些都是咱的股肱重臣,字數少一些不也算得上是大都督體恤下屬嘛。
其他人都奮筆疾書起來,唯有妮卡皺着眉頭,拿着那張寫了十六個字的馬皮瞪着自己。
“你幹什麼?”
周宇走過去,小聲在他耳邊問道。
“你這是什麼意思?”
“什麼意思?寫傳單啊?小字報、大字報,懂不懂?”
這套把戲大都督在庫茲西亞曾經耍過,如今也是輕車熟路的。體制內浸淫這麼多年,組織動員能力強不強是曾經是考察幹部的唯一標準。不過近幾年改了,改成了政治立場堅定不堅定、能不能與一把手保持一條心成爲了人事選拔和提拔任命的唯一標準。
“你這是騙人,是謊言、無稽之談,更是威脅,是赤裸裸地恫嚇!”
妮卡雖然勉力壓制着嗓子,不過奈何她性子急,說出來跟連珠炮似的,惹得旁邊的泰山和邦帥不住地側目。
周宇一把把她拽出帳外。
“你幹什麼?你瘋了不成?”
“你這不是扯謊嗎?”
“我怎麼扯謊了?”
“你說你是黑洞裡來的人,哪有證據?以前我以爲你隨便說說就隨便說說,任由你那天馬行空的性子,好歹對旁人也構不成傷害。可如今,你居然要把它寫下來、傳出去?”
“我沒說謊,我就是從黑洞裡來的。”
“黑洞呢?在哪裡?帶我去看,證明你自己是清白的!”
“現在我帶不了,打下杜班西亞,穿越中央通道,到了庫茲西亞我才能引你去。”
周宇沒好氣地答她。他雖然也質疑過自己的身份,甚至有那麼幾個瞬間也曾經覺得撿這麼個現成的便宜是不是不太合適,可不確定的不能用那是迂腐的做法,沒經驗證過的不見得就不是真理,總得有人去邁出那一步。誰家中學的實驗室還沒箇中科院院士坐鎮?
不過在眼前這丫頭看來,這一套純屬是他胡編亂造的。長眠於千年之前的妮卡當時並未聽說過這個傳說,而是在她甦醒後先後聽普瑪和義軍士兵談論過。
在妮卡看來,厝靈也許有錯、杜班西亞也許有悲,但那都是內患,是無主之地自己的事情。在她活着的那個前世,杜班西亞本來就是沒有人類存活居住的,如今竟然也引入了百萬人口,不可不說算是一個壯舉。
桎梏她內心的唯一枷鎖是:爲什麼這小子一定要推翻現有的統治勢力呢?其實,這種疑惑纔是她爆發的原因,纔是她不願意去支持這種造反行爲的真正阻力。至於百姓們的生存方式,他們不這樣活着又該怎麼活着呢?
“你不是糾結於這幾句話吧?”
周宇的心裡,一些黑暗的拼圖正在逐漸湊合起來,而那些黑暗之處正在因着自己的反覆求索而變得光明起來。
“我沒有別的意思,就是覺得這麼說不妥。”
“你沒有別的意思?”
周宇死死盯着妮卡的眼睛,毫不畏懼、毫不退縮,連眼皮都不眨。
良久,相視無言。
彷彿過了上千年似的,大都督吁了一口氣。
“如果我沒猜錯的話,你是反對我攻打天音城的。對吧?”
妮卡沒答他,眼神飄向了遠處。
“那便是了。你不僅反對我攻打天音城,甚至反對我在杜班西亞、索拉西亞和庫茲西亞造反,反對我所代表的一切,你巴不得我沒有出現過或者立刻死掉。對不對?”
周宇咬牙切齒地說,沒有給她留任何情面,一把扯掉了擋在二人之間的那抹遮羞布。
“我沒有!”
“狡辯!直到今天我纔看清你的真面目,你就是當**還要立牌坊!”
“你說什麼?”
“怕什麼?敢做不敢承認?”
砰的一聲巨響,周宇胸前着了一腳,整個人如落葉一般飄飄忽忽地飛出十來米遠。落下的那一下可不輕鬆,頭朝下背朝上給他摔了個自由落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