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陽花的體內的毒囊摘除後,義勇便套着那件成人款拖地黑袍,靜靜地站在那木屋之外。
這木屋的兩邊側面,各有兩組移動用的輪胎,所以更合理的叫法應該是“房車”纔對。如今它廢棄多年,永久停駐在這片荒野上,外邊長滿了青苔,早已成爲了自然景觀的一部分。
屋內,小南和她從附近聚落裡找來的醫生,正在進行最後的縫合善後工作——
沒有辦法,雨之國屈指可數的幾個醫療忍者,都在雨隱村內,山椒魚半藏身邊,這個普普通通的鄉間醫生,是小南能找到的最好的專家了。
好在有義勇利用【通透世界】在一旁指導,前者還是順利地把毒囊給摘取了下來。
眼下,紫陽花這邊,義勇已經可以徹底放心了。就是不知道煉獄杏壽郎還有其他六個孩子現在怎樣。
可令人意外的是,義勇纔剛剛想到這裡,就聽到一陣熟悉的翅膀扇動聲。
他本以爲那是止水的烏鴉找到了他,但一擡頭,卻看到了杏壽郎的信鴉·要。
“義勇大人!”
要改變了“水柱大人”的稱呼,看來是杏壽郎給它做過一些交代。
信鴉驚喜地降落在義勇的肩膀上。
“看到您沒事真的太好了!這下子,杏壽郎大人肯定會很高興!”
“你是怎麼找到我的?”
義勇寫輪眼不自覺地打開,望遠鏡一般地四處打量,但並沒有在黯淡的夕陽下,看到想象中的那個身影,“他在哪裡?”
“杏壽郎大人,已經在川之國的貿易小鎮上找到了醫生,目前正在努力地爲孩子們賺取診費!他交代我告訴您,所有人都會得到最好的治療,絕不會有一個孩子,在這個年紀過早地死去。”
要語氣很是自信稟報着。
“至於尋找到隊員們的位置,對鬼殺隊的鎹鴉來說,這完全不是問題!”
“這樣啊……”
杏壽郎會安全離開雨之國這方面,義勇從未懷疑過,只是沒想到他這麼快就找到了大夫。
“診費要很多錢嗎?”
“治病的是個見錢眼開的女人!大白天就喝得醉醺醺,感覺很不靠譜!
“但是杏壽郎大人因爲髮色相近的緣故,選擇相信她,所以我也相信她是個有本事的人!至少她的跟班,看起來很專業。”
要在吐槽醫生的同時也不忘表達立場。
“另外,因爲您在那些孩子身上標註的數字,已經省去了一筆昂貴的診斷費用,但醫生還是要收取每人十萬兩的手術費,明明她都不願意親自動手!
“爲了湊夠這筆錢,杏壽郎大人正在到處尋找工作,就連我也被安排了幫忙遛豬的小活!”
【一人十萬兩啊。】
義勇沉吟了一會兒,【聽起來比木葉的醫院還要貴,是個醫療忍者嗎,那就更有保障了,多花些錢也是值得的……】
可是,就算是普通下忍,也得好幾天才能賺掙麼多錢吧,杏壽郎從哪兒去弄?等他弄到了錢,那些孩子的處境又會如何?
義勇下意識搜索身上,但隨後才意識到,先不說自己的衣服正在晾乾,他這次出來,根本沒有帶什麼值錢的東西。
【這下子怎麼辦?】
猛然間,他想起了“天使”憑空把白紙張變成起爆符的忍術。
“你先等一下。”
他讓要稍安勿躁、輕輕叩響了“房車”的門,隨後一動不動地站在外面。
大門沒有打開,嘩啦嘩啦的紙聲卻響了起來,方片一般的紙張彼此粘附成型,小南迅速重組,直接出現在義勇身後。
“什麼事?”
她的聲線還是一如之前的冷漠,眼睛在鎹鴉身上淡淡一掃,便再無反應。
見她出現,義勇沒有準備進行任何鋪墊,直接詢問道:“我想問問,你可以把紙變成錢嗎?”
【哎呀!義勇大人,你說話怎麼比杏壽郎大人還要直接啊!】
要雖然有些小小的擔憂,但要還是歪了歪頭,充滿期待地看向小南,希望能得到一個肯定的答案。畢竟都是帶翅膀的,應該不會讓它失望吧。
如果對方真有這樣的術,將會給他和杏壽郎節省一大筆的時間!
“……”
小南的脣釘抖了抖,甚至不明白這對話究竟是如何展開的。
忍界的幾種通用貨幣都是有防僞標誌的,那是用昂貴的特殊材料製成的東西,精細程度非比尋常,她最多能製造出顏色、圖案相同的假幣,但不能再進一步了。
她神色淡漠地搖了搖頭。
“你要錢做什麼?”
“把其餘幾個孩子帶走的那個人,已經在川之國找到了醫生,但是沒錢付手術費。”
義勇簡單地陳述道。
“……你是怎麼知道的?”
“當然是我告訴他的!”
要開口了,語氣稍微有些消沉,但隨後馬上就打起了精神,對義勇說道:“沒有關係!杏壽郎大人一定會想出辦法的!所有孩子都會得到治療,這是他給出的承諾!既然知道您已經安全了,我就先告辭了,之後還會再來打擾的!”
說完,它搖搖翅膀,就打算離開。
【會說話的烏鴉?】
因爲以前見過會說話的蛤蟆,小南並沒有太過意外。隨着她一個念頭,剛剛起飛的鎹鴉就被幾十張紙組成的屏障給攔了下來。
“等一下……”
攔住鎹鴉後,小南視線在一人一鳥中來回轉換,“到底是怎麼回事?”
於是,要又費了一番口舌,纔有些急躁地說道:“可以了嗎?我還有一頭豬要遛呢,能賺不少錢的錢!請你不要再攔着我了,雖然看不起來不太合理,但我的時間也非常寶貴!”
小南沒有理會它,只是聽完它的話之後,有些懷疑地站在原地。
一天遇到兩個爲了幾個素不相識的人這麼拼命的人,實在有對她在雨之國這麼多年來形成的世界觀有些衝擊。
在忍界,並沒有所謂的“道德”,人的好心和善良,完全是一種相當隨機的施捨,理由千奇百怪,但從沒有人覺得,救助別人,尤其是陌生人甚至外國人的性命,是“理所應當”的事情,不求回報就更加離譜。
可無論是面前這個孩子,還是這隻鳥的主人,似乎都把拯救他人的性命當成某種必須遵守的準則,就像忍者要執行某個必須完成的任務。
【是欺騙嗎?可這個世界上,會有人用這種手段騙人嗎?】
從義勇那一如既往地平淡眼神,還有那隻鳥急躁難耐的口氣,她不僅直覺這是真得,更隱隱希望這是真得。
“我是沒有錢……”
構成她右手的紙張嘩啦翻起,宛如魔術師手裡的撲克牌一般接連閃爍。一沓寫着“爆”字的紙張,出現在她手中。
“但這些,應該能換上二三十萬兩。”
她的聲音中帶着隱隱的不捨,眼下預想中的那個組織還沒有起步,長門爲了修理那個名爲“修羅道”的傀儡,已經快將她這些年弄來的錢消耗殆盡了。
這些起爆符,就是這具紙分身裡最後的財富。
因爲要照顧長門的原因,也爲了防備那個“斑”,她不能離開雨之國太遠,所以也沒法去川之國驗證這事到底是真是假,但她願意相信這個孩子,還有這隻鳥的主人。
從他們的身上,可以看到自己和夥伴們過去的影子。甚至,這個叫義勇的,還要更天真一些。
“這是很多錢。”
義勇沒有接,而是仔細審視着她,“你確定嗎?”
“如果你說的是真的,那麼那些孩子本就是雨之國的人,也該由我來承擔。”
小南沉聲說道,儼然一副雨之國大名的架勢。
沉默了一會兒,義勇把錢接了過去,“你果然是個很好的人。”
小南沒有接話。
好人在這個國家,可不是褒義詞,但在義勇的口中就不一定了。
“把這些帶給杏壽郎。那個毒囊隨時可能過載的孩子,需要先行切除!”
他把起爆符紮成卷,塞到了鎹鴉的雙爪之中。
“我一定完成使命!”
要振奮地離開了,根本不在意自己拿着的,是多麼致命的東西。
它只知道這筆錢,至少可以先救下兩三個人了,可以極大減輕炎柱大人的壓力。
義勇和小南看着鎹鴉朝南方飛去,天色也變得昏暗了些。那他們不約而同地,覺得明天仍然會是個大晴天,也就不準備把晾在外面的衣服收進去了。
“我應該趁現在殺了你。”
小南突然開口,義勇有些不知所措地擡起頭,不知這話從何說起。
但那雙橙紅色的眼睛竟略顯柔和地與他對視,根本沒有一點殺意。
小南手中,一張紙自動捲成一朵蒼白的薔薇,隨後彷彿霜打了似的萎縮、枯敗,接着花瓣掉落。
“一想到你以後會從現在這個樣子,變成大國的忍者,就感覺像是一朵珍貴的花朵逐漸枯萎。
“等你長大成人,就會像你的長輩一樣,在這個哭泣的國家裡凌虐、殺戮和破壞,如今你所奉行的天真念頭,也會因爲各種各樣的經歷而土崩瓦解。一想到這樣的未來,我就會感到惋惜。”
小南有些感嘆地說道:“也許下一次見面,你和我,和這些被你救過的人,包括紫陽花在內,就都會是勢不兩立的敵人了。”
“我以爲戰爭已經結束了。”
義勇迷惑地回答道:“也不記得有大國和雨之國存在什麼摩擦,你爲什麼這樣說。”
“只要大國還有忍村,忍村還想要賺取佣金,就一定還會有戰爭。只要有戰爭,就會牽扯到這片土地上,大國和雨之國的摩擦就永遠不會完結。”
小南迴答道,帶着一絲回憶的苦澀,“過去在這裡生活過的那三個人,當時也是像你這麼天真,以爲戰爭終會有結束的一天。”
“你認識他們?”
義勇這纔想起,“天使”似乎對這裡很熟悉的樣子。
“那已經是很多年前的事了。”
小南輕輕搖頭,“他們以爲,自己能夠說服大國放下對彼此的仇恨,於是在三國之間到處遊說。但戰爭根本不是因爲仇恨滋生,而是它恰好就是忍者存在的最重要的依據,想讓忍者放下敵意,就和讓這個國家不再下雨一樣,幾乎無法做到。”
“那他們三個人?”
小南鄭重地答道:“都被自己幼稚的想法害死了。”
“所以,那裡面的卡片……”
義勇瞭然,“其實就是他們的靈位嗎?”
“沒錯。是木葉的志村團藏,和山椒魚半藏一起謀劃,殺死了他們。”
小南冷冷地陳述着這個故事的結局,沒有注意到義勇突然垂下的腦袋。
“如今的雨之國,就像那片原始叢林,看起來靜謐安寧,亙古不變,但其實廝殺無處不在。
“爲了爭取到生存必要的些微陽光,植物必須儘可能地彼此爭鬥。枝葉寬闊的樹木,會犧牲枝幹的結實程度儘可能長高,將其他樹木廕庇;爬藤會伸出觸鬚捲起擋住它們的枝葉,不斷向上攀援;甚至有些巨樹會結出惡毒的果實,令無懼毒素的鳥獸吞食,利用它們的劇毒的糞便污染周圍土壤,以減少競爭對手。
“你們這些能自己種植食物的大國忍者不會明白,在這個資源稀缺的國家,每個人都是在渴望陽光的雨林植物。
“每殺掉一個其他人,自己多活一天的希望就會更大。所以,你們今天冒着生命的危險,救了這幾個人,起到的作用根本微乎其微。除非消滅了山椒魚半藏這顆遮蔽了陽光、又毒害土壤的毒木,否則雨之國的幼苗,根本無從長大……”
說到這裡,小南轉過頭,“可大國卻希望這棵毒木作爲維持平衡的工具,一直持續的存在下去。但山椒魚半藏總會有死去的那天,到那個時候,你就會長成忍者,站在我們的對立面。到時候遇到了這些被你救下的人,你不會後悔今天的所作所爲嗎?”
“我後悔,不會是因爲他們以後會想殺我,或者企圖拯救自己的國家。”
義勇沒有絲毫波動地說出一句話,“只會是因爲,他們變成了和如今加害他們的,一樣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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