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承一,韓小芽要結婚了!”
接到林菱電話的那刻,沉入地獄的開啓。
與小芽分分合合很多次,每一次都下定決心,而每一次又熬不住。在之前,不是沒有聽她提過有那麼一個男的在相親,然後我都不以爲然。
私心裡,對她有着一份篤定,認爲只要她還愛我一天,就不會瞧上別人。唯一讓我忌憚的也就王錚,因爲這個人蔘與過我沒來得及參與的她的生活,因爲這個人在她心裡地位與別人不同。曾有那麼一刻,自認爲設身處地的爲丫丫想,覺得或許王錚能給她幸福。但過不了自己這一關,當得知王錚轉職回老家時,我的心情是大大鬆了一口氣。
可就是在這份篤定下,接到林菱怒吼的質問電話,晴天霹靂。
當時我人還在醫院。一早接到一個曾有過合作的貨車司機打來電話,說母親在橋邊賣菜時昏倒被送進醫院了。等我趕到時,母親已經醒過來在打着點滴。已經不止一次讓她別去路邊賣菜了,她都不聽,說家裡種了那麼多蔬菜吃不完。
陪到下午,接完電話對母親丟下一句有事要辦就衝了出去。不相信這是事實,可等坐進車裡時,握在方向盤上的手卻在抖。
不是沒有徵兆的,公司開業那天小芽獨自一人離席,之後就發信息給我說決定不再等。明明知道她意指什麼,卻在打她電話關機就沒再作努力,任由事務纏身。想着等忙完起初最難的這陣後,再去找她哄她。
不曾想她說“不再等”,會是立即嫁人!
林菱讓我去她公寓,說這是我最後的機會。開車過來的這一路,強斂心神冷靜,等安全抵達時,後背全是冷汗。呆滯地往公寓樓道走,手腳發軟,全身無力,像個垂死的病人吊着一口氣掙扎得苦不堪言。
拉着樓梯扶手,撐起脊背一步一步地擡腿,心裡在怕,不敢往上走,可混混沌沌裡還有個念頭催着我移動手腳。“她捨不得我,她一定捨不得。”
等到了六樓,屏着呼吸去敲門,一下一下,不見有人來開。那一刻以爲小芽不再想見我,僅存的理智記起好像林菱說是讓我在公寓樓下等,那麼意思是小芽不在?
我又沿着樓梯下來,腦中晃過幾次曾深夜等在她樓下的情景。最近那次就是她在樓下摔了一跤,我一面心疼一面又憤怒,爲了找她,打遍所有電話,然後她卻那般狼狽又醉醺醺地出現,尤其身後還跟着王錚。
再前一次是03年生日那天......回憶還沒開始,就見有出租車停下,注意立即被吸引。當那道多日未見的身影劃入視線時,眼睛開始刺痛。
到這一刻才發現,曾想用盡一生去呵護的這個女孩,竟然被我苛待成這樣:眉宇蹙起,滿面憂傷,纖瘦蒼白,眼中化不去的哀痛。當初那個愛笑的女孩去哪了?
一步一步地走向她,而越走我就越害怕,明明是在拉短我們之間的距離,可空氣中卻瀰漫這哀絕的氣息,無形的心的距離根本就縮短不了。停在她身前兩米之外,聽到自己機械地在問:“林菱說,你要結婚了?”
問完就後悔,此時我不是該避開這話題,然後說盡一切溫柔之語來哄她的嗎?心中卻有個聲音在問:哄完之後呢?再次陷入循環輪迴?
在我心念劃過間,看到小芽點了頭,肯定了那個我不想接受的事實。
心本身就在接到林菱電話時墜入深淵了,所以此刻到不再有波動。只是問:“爲什麼?”
她突然笑着問我:“你難道真不知道原因?”
一句話就像把我打回了原型,原因......一直都擺在那,我的自私、懦弱以及所謂的篤定,狼狽地不敢去看她,想起林菱的話,唯一最後的機會,硬着頭皮問:“難道一點都不能挽回了嗎?”
卻看到小芽忽然不再看我,視線從我身上穿過,落在不知名的空間,極小的聲音卻聽得清晰,她說她明天就和他去民政局領證了。
反應慢了半拍才意識過來,明天?!我不敢置信地衝到她面前。
小芽將我曾說過的話甩在了我臉上:2015年,我們談婚論嫁,各自。
可是在2015元旦那一天我說這話的本意是,這一年我若有能力獲取成功就許她幸福,如若失敗就站在她背後祝她幸福。
但回到現實,成功離得太遠,不是旦夕之間能獲取。而最終的走向依然是後一種。
只是即使小芽不願再等我,也不該是隨便找一個人閃婚。我試圖勸解,但得到的答案讓我潰不成軍,這個她即將嫁的韓冬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滲入了我們的生活。
我無力在緊握她的肩,而當手滑落時,卻忍不住再去拉她的手。執拗地想通過十指相扣來表達些什麼,但她說有些事已成定局,我們沒有退路可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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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啊,手指扣得再緊也沒用,指紋太淺,命運太強。
當她手抽離的那刻,我的視線模糊,忍不住將她抱在懷中,可沒有一次像今日這般覺得空乏,懷抱再緊都沒有用,直到這刻我才承認:是真的,失去她了......
在她上樓後,整個人像失了重似的,只走了兩步,就猶如渾身散了架一樣虛軟地撐不住身體,頹然坐在了地上。她上次就說了,以後假如不等我會告訴我,然後那天真的告訴我了,卻沒當一回事,或者說有意逃避,把所有心力埋在事業上,以爲公司開業了,有個生機勃勃的希望在等着自己,等有一天,天時地利了,然後就能人和。
殊不知,她說不等我,就是真的不等了,再不給我任何機會,甚至連一丁點機會也不給她自己留。什麼都能在一夕之間變卦,乃至再深的感情也能一筆勾銷。
強撐着站起,挺直身板,臉上的淚早已被風乾了,只殘留了零落成灰的絕望。
顫着手從口袋裡掏出煙,可找遍全身也沒找到打火機,拖着沉重地腳來到車邊,翻騰了很久才倏然想起白天在醫院時煙癮上來,剛打算點火就被護士發現然後呵斥,只得把打火機丟垃圾桶。
記得前面不遠處有家小店,打算過去買一個。
不防腳步匆忙與人撞了,嘩啦啦一下,東西散了一地。我連忙附身去揀,嘴裡念着“對不起”,心頭刺痛在汩汩流血,我丟了心愛的女孩,卻沒來得及對她說對不起。
等把東西都撿起後,擡頭看是個中年男人,年齡與父親一般大小,他的耳朵上夾着一支菸,忍不住問:“能借個火嗎?”
大叔似愣了下,看了我一眼後點頭,從口袋裡摸出了打火機。
我接過來點上混沌地把煙遞過去,大叔擺擺手,指着我捏在手中的打火機說:“這個還我就行,不要你的煙。”大叔拿走火機後就拎着東西走了,留我一人孤零而立。
這時天已黑,盲目地往回走,一直走回到車邊。插入鑰匙啓動車子時擡眼看遠處黑暗,又再回望兩旁樹影婆娑,突然不知所在,我要去哪?又能去哪?
電臺裡出來一個溫和細膩的女聲,正在播音樂類節目,放了一首英文歌——
《staywithme》。
和我在一起,不要離開我,與我相隨。
整個夜晚我都在回思,如過電影般將這許多年的一幕幕呈現,等到天亮時分,終於意識到自己犯了致命錯誤,然後無力迴天。
是聽到身後熟悉的腳步聲的,但我沒有回頭,等腳步遠去後才移轉目光去看,剛好看到身影消失在出租車門前。眯起眼想,曾說過要看着她幸福,不離不棄。
現在就只剩這最後一段路程了。
追着那出租車而去的,在發覺它是往鎮上開時調轉了車頭,直接開到民政局門口停下。原來時間還早,還沒開門,但卻有幾對男女已經等在那。
當我下車走過去時,幾道目光射向我,令我腳步微頓。只站了一會,旁邊的男人就來搭訕問:“哥們,來離婚的啊?我跟你一樣,那婆娘也還沒到呢。”
怒火頓生,口氣不善地低斥:“誰說我是來離婚的?”
男人微愣了下,表情訕訕地說:“不是離婚就不是好了,用得着那麼兇嗎?看你那一臉的衰樣,誰都會這麼以爲。”撂下這句話後,人就走開了。
我怔立在那,原來所有的情緒都已表現在臉上了,即使我站在一對又一對即將踏入婚姻滿臉喜悅的男女身後,民政局門前,也改變不了我是一個失意者。
但那人說錯了,沒有結,何來離呢?
過沒一會,門就開了,無論是成雙成對的,還是形單影隻的都跨進了那扇大門,唯獨我站在門口。當一輛銀色豐田停在門前時,我本沒在意,兀自垂着眸,可等車門聲響時,彷彿若有所感般擡眼,看清那道早晨剛剛離開視線的身影。
站在一個不可逾越的距離之外,默默地掃來目光,幽暗、沉靜。
此時才發現,距離是最傷人的一個東西,有形的、無形的,而我已經沒有開口的勇氣。等她肩膀被另一個人環住時,一瞬間明白,自己錯得有多厲害。
糾結整夜,覺得自己痛不欲生,卻始終忽略了眼前這個人才是最痛苦的。
我有多愛她,她就有多愛我,甚至愛要超過我。下這個決定,執起別人的手,得用多大的決心?然後我在意的卻始終只有自己,發那條短信,那首曲目,想和她在一起,不要離開我,可是,張的這個口不還是爲自己?
閉了閉眼,心中一字一字地想:丫丫,以後不會了。
待目送着他們走進民政局後,我就獨自開車離開了。沒有辦法親眼目睹她與人相攜着從裡走出,手上各自拿了一本紅本本的場面,能做得不離不棄就到這一步。
手機上有很多未接電話,都是店裡表哥和另一個合夥人打來的。公司運行安排就是每天晚上十二點前我開車去武漢,早上6點之前把貨從武漢再拉回來,然後昨晚只打了個電話給表哥,讓他安排別人,之後就把手機給丟在車裡,人坐在車外的臺階上。
給表哥發了條信息,稱家中有事,讓他再代爲安排一天,然後手機直接關了機。
把車開去了初中學校門口,從車座底下拿了一條煙走向門衛處。
找到操場並不困難,還是在老位置,就是擴大了面積也修整過跑道了。
不去想在與丫丫完全結束的這一天,不上班而回來學校是爲了什麼。就是從民政局門前驅車離開時,一霎間劃過這念想。
走到跑道時,腦中晃過曾經陪丫丫練800米跑時的畫面,心念一起就開始跑起來。一圈接着一圈,逐漸趕到疲憊,但不想停。感覺就像這許多年走過的這段歷程,從最開始的輕鬆,到逐漸吃力,到最後筋疲力盡仍然頑強地不想放棄,直至一個踉蹌,人往前跌了個難看的狗吃屎,再也爬不起來,彷彿四肢都不是自己的。
終於明白,我來這裡是祭奠自己已經破滅的愛情。最初與丫丫是從學校,什麼時候開始偷偷暗念,什麼時候喜歡上的,已經不記得了,只記得在這裡,我們有單純美好的回憶。
之後每天我都來,在忙完事務後,把車停在校門外,獨自一人在操場上奔跑,跑到筋疲力盡後就躺在跑道上,安靜地回憶。
有一晚東西落在店裡,我從學校跑完步出來必須開車回去拿,遠遠就能看到公司的燈開得敞亮。停車後走近門時,突然一個名字鑽入耳膜,使我頓住步子。
只聽屋內表嫂的聲音傳來:“你說小芽與那鎮上修電腦的韓冬取消婚約,是爲了咱承一嗎?然後承一知道這事了嗎?”表哥答:“誰知道呢?你也看到那小子這陣子頹廢得都不成樣子了,誰還能跑去問他這啊。小芽那丫頭......唉,不提了。”
我推門而入,兩人同時看過來,發現是我時都面露吃驚。沒等他們詢問,我脫口而出:“你們說的......取消婚約是真的嗎?”
表哥眼神縮了縮,卻真的點了頭。
“爲什麼會取消?”
表嫂接過了話:“不太清楚,好像聽說是女方提出來的,但外面傳男方可能有什麼隱疾。”
後面我沒再問,拿了東西就上車了,可開到半路就把車停下來,捏了捏眉心。思緒完全無法集中在路面上,幾次都與旁車差點擦到,這樣下去會出事的。休息了半小時纔再次上路,這晚是踏着晚上12點的門檻趕到總公司的,那邊的工作人員問怎麼這麼晚。等清點完貨物裝載好,已經半夜兩點多了。
索性不找賓館睡了,就靠在車上眯一下。恍惚間似乎看到小芽穿着婚紗與一個陌生背影在走,我立刻驚醒了過來,發覺那是夢。看看時間,才眯了一個小時不到,但已無睡意,下車洗了把臉又抽了根菸,開始拖貨回程。
五點就回到安縣的公司了,把人喊醒了來卸貨,忙完時六點剛過。打了聲招呼說回去補覺,但我卻把車開到了林菱那邊的小區,等了很久纔看到她挺着大肚子出來。
看到我時,林菱的目光很冷漠。
我假裝沒看到,迎頭走上前,直截了當問:“小芽與那人的婚事取消了?”
林菱將我上下打量,嘴邊浮起諷笑,反問了句:“與你何干?”
滯了下,不知道該如何應對。她對我有敵意,我其實並不在意,但她是小芽的閨蜜,若說還有人知道事情內底的真相,也只可能是她了。所以我耐着性子放低態度道:“我想知道她的近況,她有沒有事?爲什麼都已經定下婚期的婚禮會突然取消了?”
林菱聞言笑得越加諷刺了,她搖了搖頭道:“江承一啊江承一,當初小芽要跟你時,我就覺得你這人沒擔當,可至少還有一點可取,對小芽的心是真的。所以當那丫頭抽刀斷情作踐自己時,我打電話給你想給你指條明路。卻沒想不光是小芽瞎了眼,連我也瞎了眼。知道婚約終止是哪一天嗎?6月1號!她與韓冬捧着戶口本去民政局,可出來時卻沒帶本子,因爲他們根本就沒簽字!你說這事都過去多久了,到今天你纔來問我?呵,江承一,你還是抱着你的自負與內疚去過一輩子吧,離小芽遠遠的,她離了你,一定會比現在更好。”
我第一次被林菱擊得狼狽不堪,因爲她字字句句的質問都如一把刀割在了我心口上。
1號那天,我明明是在民政局門外的,卻因爲害怕面對最終結果而提前離開,以至於錯失第一時間發現他們出問題的機會。之後有那麼多天,我都在有意逃避有關她的一切,害怕從別人口中提起她名字時,與另一個人帶了關聯,害怕被提醒那婚期越來越近。
自負、內疚!林菱這個局外人比我都看得還清楚,我就是這麼一個人。
轉過身,僵硬得邁開步子,腦中渾噩地迴響着林菱的話:她離了你,一定比現在更好。
即使不成婚,我還有資格走近她嗎?
“江承一!”身後傳來林菱的揚聲喊,“明天早上,她會離開安縣去上海。”
我驚然轉身,瞪視着她。
林菱卸下了臉上的諷笑,定定看着我,“小芽是個一根筋軸到底的人,離開了你,她可能會過得比現在好,但她不會放過自己。你好自爲之。”
不知道如何形容,本來覺得人生已經夠絕望了,突然間發現絕望還沒到頭;本以爲即使我的丫丫結婚了,至少還能站在遠處默默地看她,可卻發現即使她沒結婚,我連這最後的念想也都將失去。離開安縣,意味着從此她遠離我的世界,空氣中連她一絲氣息都不再存在。
我慌不擇路的,甚至連車子都遺忘在林菱的小區裡,就靠雙腿跑到小芽的那間公寓。衝上樓只會重複做一個動作:敲門。可敲了很久都沒有人來應,這時對門的反而出來了,看到我可能是認識,驚訝詢問:“小夥子又來找那丫頭嗎?可是她前幾天好像拎着箱子退租了。”
退租了......
走了很長的路回到鎮上,站在能看到她家的路口,遙遙觀望,卻邁不出步伐。從下午到黃昏,站到腳彎都僵硬,最終我轉過身,卻見前方走來一個年輕女子,手上抱着小女娃。
對方走近時看了我一眼,然後停下來,笑着打招呼:“來找小芽嗎?她不在家的。下午我們一同出去了,回來時她說想回學校看看,晚點等她回來了我跟她說啊。”
我牽強地笑着說謝謝,知道這對母女是她的弟媳和小侄女,可能是年前我給她們買過煙火,所以就認識我了。
與之告別後,控制不住腳往學校那邊走,到後來變成狂奔。等跑到學校門衛處已經氣喘如牛,門衛走出來時,我邊喘着氣邊問:“韓小芽有來嗎?”
門衛很驚訝,“你怎麼知道她也在?哦,你們約好了是吧......”還在說什麼,我已經閃身進了校門,不去聽了。
是在操場主席臺最上方發現她的,我站在主席臺下首,微仰視角。看她半靠在身後的平臺上,闔着眼簾,似睡似夢。凝了很久,在確定她不會醒後,才放輕腳步,一階一階而拾,直到最後一階,小心地蹲立在側。目光貪婪地流連在她臉上。
以爲再沒機會可以這麼近距離地看她了,狹長的睫毛如蒲扇般遮住了我最愛的眸子,呼吸很輕,湊得近應該能感受到。心隨念動,正要往前湊一些,卻見她的睫毛微顫似要醒來,我驚得想撒腿就跑,可只顫了那兩下,好似又安靜了下來。
這次我不敢再妄動,就隔着距離安靜地看着。天色漸暗,光影淡離,我起身走下了主席臺,向操場的跑道而走,到了每天的跑步時間了。
我喜歡在黑夜中奔跑,因爲盡情而肆意,或悲傷、或痛苦呈露在臉上,不會被人發現。以往這時會思緒放空,但今晚我的注意全都在主席臺上。眼睛適應了黑暗,能依稀辨清那個位置的身影,不知跑到第幾圈就發現她醒過來了,然後靜坐在那不動。
是跑到路燈的光影下,感受到來自上方的目光,才意識到她在看我。不知出於什麼心態,我就像個毛頭小子被喜歡的女生在旁觀望,然後發了狠不知疲倦地跑着,除了機械地邁腿什麼都不想,直到全身沒知覺趴在地上。
突生害怕,若這時她離去,我連彎動手指的力氣都沒,更別提去追了。總算她一直都在那,等恢復了一些力氣後就爬起來朝主席臺走。
她伏趴而下躲藏的一幕是完全落在我眼裡的,原本打算直接走過去的念壓下,坐在了最下排的位置。到這一刻,我其實都不知該對她說些什麼,只是就想與她在一起,即使隔着許多排的座椅。
長久的靜默中,混沌了太久的思緒開始逐漸清晰,當某道念想如醍醐灌頂般襲入腦中時,我愕然悔悟,原來真正錯在這裡。
身後傳來一聲吱呀,明知是她發出了聲響,卻仍假裝疑問:“誰?”
不管她應不應,我已壓抑不住澎湃情緒想要靠近她,想要告訴她心中的想法。但看到她蜷縮着身體,整個人都趴在椅子上,甚至還細細輕顫時,我猶如被人在胸口狠捶了一拳。
她在......怕我?小心翼翼地彎下腰,儘量用平靜的聲音對她說:“小芽,你在這裡。”可她的身體抖得越加厲害了,我很想將她抱起,卻伸不出那手,只能滑坐在地。開始無謂地說一些雜亂心聲,期間她不置一詞,不肯擡頭,直到我說自己大錯特錯時,她才擡起頭問:“錯在哪了?”
錯在......失去你。是我的心聲,可我不能這樣開口,有些事必須剖白。
剖開自己內心,並不是件容易的事,彷彿重歷一遍那過程,心口麻木地痛着。聽到她在問我是否早知道她在,下意識地搖頭,她的表情很平靜,黑暗中看過來的目光也沒有任何譴責,就好似我只是這麼一個普通的、認識的人。
當她打算離開時,我再無法忍住去抓她的手,喊出從見到她那刻,不,從得知她並沒與韓冬領證結婚那刻起,就想說的話:給我最後一次機會!
可原本平靜的小芽突然爆發了憤怒,質問我是否覺得她非我不可?
我啞口無言,曾經一度那麼認爲,被現實狠狠地扇了一巴掌,當意識到自己錯誤時,追悔莫及。小芽甩開我就跑,眼看她即將跑入黑暗身影沉沒時,所有心念都成空,只剩內心深處的渴望被嘶喊出來:“如果你還愛我,給我機會許你未來!”
悔悟得太晚,以爲自己所有的努力都在向那個目標前進,殊不知心愛的人根本就不需要我成功,不需要我強大,她只需要我給以安全感,給以承諾,給以未來和幸福。
爲什麼不?
這段時間來學校奔跑,我腦中反反覆覆就這四個字。
那麼愛,爲什麼不許?父母的期望可以在今後實現,事業可以等將來打拼,但她只有一個,不在將來,不在過去,而在當下。
我踏着主席臺一張張椅子邁至她跟前,低下眼簾問她願意嗎?等待並不煎熬,因爲即使她說不願意,我也不會放開她、任由她去到我觸及不到的世界。
再沒有比這刻更堅定,我想給身前的女孩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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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有意一早把貨從武漢拖回安縣,卸完貨時才六點不到,我跟表哥打了聲招呼就開車回住處。開門時有意放輕了腳步,輕輕一掃屋內就不由嘴角牽起弧度。
以前總覺得屋子收拾得一塵不染是好的,卻忽略了再整潔明亮,沒有人氣也是枉然。相反隨處可見帶有某人標識的物件任意擺放,更給我一種家的寧和。
是的,家。
放下東西直接走進臥室,看到小小的身影就佔據了一小塊,空出了右邊大半的位置,不由抿脣而笑。快速去衝了個澡,然後躺下輕輕將她攬在身旁。
就眯了一小會,輕輕在她發上落了一吻,然後起身。
先去客廳把她昨晚玩後遺留在茶几上的電腦、ipad、手機等收拾起來,然後稍稍整理了下就去廚房。拿出冰箱裡準備好的食材,打算給丫丫做頓豐富的......呃,她個懶鬼起這麼晚,應該是早飯午飯一起連着了。
洗菜時不由回想那天,牽着丫丫的手走出學校,路燈下,我們的影子重疊在一起。誰都沒有開口,直至送她到家門口,目送着她邁入家門。
可以看出,她的腳步仍有遲疑。
等清晨,她由遠而近看到站在路邊等待的我時,那一瞬,愛是我們的眼中唯一浩蕩的產物。整個過程我都十指相扣牽着她手,直到兩個紅本遞過來,她擡眼來看我。
挑了挑眉,極自然地接過然後塞在她手中。
終於,她臉上的茫色散去,嘴角微微上揚。但在回程路上,留意到她的眉宇時而蹙起,時而疏散,忍不住去握她的手,“別的事由我來。”
“可是......”她欲言又止,沉靜的臉上有輕愁。
“丫丫,放心,一切有我。”
她在擔心什麼,我自然明白。她不知的是,今兒一早坐在車裡等她時,我就給家裡撥了電話,告知接下來將要的行程。母親接的電話,較往常的反應要來得小,只是沉默了片刻後,輕哦了一聲,就掛斷了電話。
有些觀念不是一朝一夕間能改變,但至少今天我這個決定,是被默許了的,這或許是個好的開端,也是新的開始。
刻意放輕的踢踏聲從客廳傳來,抽回了我偏離的思緒,不用回頭也能感受到溫軟的目光落在背上。有一次她說喜歡聞到荷包蛋的香味,於是常常給她做早飯,我都先把兩個荷包蛋給煎在碗裡。一雙筷子突然從和伸來,目標正是那荷包蛋。
我不由笑罵着拍開她手,“懶豬起牀了,牙刷沒?”
只聽她在嘟囔:“好餓,先讓我吃一個再去。”筷子又要伸來,我索性把盤子給端走,“去去,洗完了再來。”
“真麻煩。”丟下這句,她就騰騰騰地跑走了。
五分鐘後,腳步又傳來,卻從後一把抱住我腰。我忍不住笑問:“不餓死鬼投胎啦?”
“江承一,我昨晚看到你夾在書中的便籤紙了。”
我微微一怔,下意識開口而詢:“什麼便籤紙?”
“錦瑟無端五十弦,一弦一柱思華年。底下還有一句,你忘了?”
我輕楠出聲:“你說給我聽。”
——丫丫,你一定不知道,爲什麼我總要睡在你的右側?因爲有首歌叫《左邊》,心臟在左,你依靠在我心臟最近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