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移往地上,然後我自己尖叫一聲也跳開了,居然不知道身旁有一袋子蚯蚓!而我自小就最怕這種軟體動物,想到剛纔手拿起時那軟軟的觸感,我就毛骨悚然,驚怒而問:“是誰惡作劇把蚯蚓丟在我旁邊?”
王錚一臉無奈地道:“大小姐,你難道不知道釣魚的魚餌是拿蚯蚓做的嗎?我還奇怪了,你這個怕軟體動物的人,今兒破天荒地居然跑過來釣魚。”
欲哭無淚,之前過來時魚竿是同事遞給我的,說餌下好了,我就握着竿子往這一坐就再沒動靜過。哪裡會知道那餌是蚯蚓?剛纔收魚線,魚鉤上也空空如也,顯然是被魚給吃掉了卻沒上鉤,或者上鉤了因爲我的不專心也跑了。
可是之前那袋子蚯蚓的魚餌一定不是在我身旁的,懷疑地看王錚,“說!是不是你乘我不注意,故意把蚯蚓放我身邊嚇我的?”
他聳聳肩,“少來冤枉我,是你同事看你釣得認真,就把所有魚餌都給你了,當時還跟你說話問你來着,你自個應了。”
有這回事?打算低頭冥想,可一低頭就又看到那蚯蚓在地上彎曲扭動,硬是打了個冷顫。
總算王錚有點良心,快速將蚯蚓給踢進了河裡。他失笑着搖頭:“你剛手抓一把都還來扔我,現在卻怕成這樣。”我怒得在原地跺腳:“你還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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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我不說了。”
我扭頭就走,剛走幾步聽身後王錚在喊:“小芽,就不能陪我說會話嗎?當是餞別。”腳下一頓,迴轉身時,發現他的臉上已經沒了笑意,熟悉的眼裡也是一片深意,心下不由惶恐,預感到他將會說什麼,直覺排斥想抽身。
可他沒給我機會,幾步走到跟前雙手握住我肩膀,低了眼簾凝進我眼:“小芽,有些話如果不對你說,我怕我以後會後悔。今天這個郊遊原本不在計劃內,是聽說你們要過來,也組織了同事一起來。一些事想必我不說你也明白,今天我只問一句:你願不願意?”
“我不願意。”想也沒想就開口拒絕,目光沒再避讓,讓他看到了我眼中的堅定。
王錚扯起嘴角,露了個自嘲的笑,“我還沒說明是什麼,你就一口不願意了。小芽,其實你一直都知道我對你有意的吧,可你總在忽略,是因爲......他嗎?可你戀了他這麼多年,至今都沒給你一個歸宿,他還是你一直等待的良人嗎?”
思緒轉到好多年前還在深市工作時,我曾對王錚說:我在等一個良人,他將來一定會願意包容我所有的缺點,喜歡我所有的優點,然後娶我爲妻。
後來有次在一本小說裡看到那麼一段話:去愛一個良人吧,他願意陪你從唐詩讀到宋詞,從戲劇唱到歌曲,從拉薩走到三亞。陪你從青春美少女走到臃腫黃臉婆,他眼裡會盛着你醉人的髮絲和淡淡的癡笑,他和你談韓劇美劇,他也能講愛恨情仇風花雪月,他攬你到懷裡。他真的等你,從人間到桃源。
與我的“良人”言論不謀而合,頓驚喜萬分,而當時與江承一正初初表白,於是自然將他設定爲良人這個角色。於是在有次王錚跟我通話時,我開心地告訴他說:祝福我吧,我等到我的良人了。當時他輕笑着回我一句:我拭目以待。
他確實拭目以待,看着我走進這段感情,看着我在其中浮浮沉沉,歡樂與痛苦相伴,快樂與憂傷相隨。然後今天他跑來問我:你等到你的良人了嗎?
我竟不敢理直氣壯且大聲地說等到了,因爲我心中的良人此時無法給我明確的未來,也無法實現那本小說提到良人的那些橋段。
似乎,江承一離良人還有一段距離。可偏偏,我拿不起,放不下。
王錚又笑了,這次的笑我看得分明,是在嘲諷我:“小芽,你明知自己境地,卻苦守在原地,以爲這樣就能期待有結果?可據我所知,他家庭問題複雜,事業暫時無成,要給你一個可能的將來,起碼還得兩到三年,你還等嗎?你等得起嗎?你家人給你機會等嗎?”
一連三個問句,步步緊逼,把我逼到無路可退。
啞口無言之餘心中有怒火積聚,尤其在看到那帶了嘲意的臉,我咬着牙一個字一個字地反問:“那又怎樣?”王錚面露怔凝,似沒想我還有餘力反駁,視線微眯起。
我深吸了口氣,知道接下來的話可能將失去這個朋友,可我,別無選擇。
“王錚,你知道嗎?喜歡江承一這件事,已經融進我骨血裡了。當着你的面,我敢大聲說,哪怕將來有一天他牽了別人的手進結婚殿堂,只要他邀請我,一定出席看着他幸福。真的,將來有一天他身邊有沒有我,而我身邊有沒有他,都是一樣的,無損我愛他這件事。就算我已出局,在心中仍有一座塔,裡面關着的人是他。”
只是在那個他婚娶的日後,夢會散,而我漸漸將他忘去。
這句話我沒說出來,其實真的,平日閒到無所事事的我,是有想過以後的。各種可能都想過,唯獨沒想過有一天與他攜手走進婚禮殿堂,因爲那太遙遠,觸不可及。
斂轉思緒回來,還有話沒說完,我又開口:“自然我也會嫁人,但不會是你王錚。你無需用話來激我,真的,我們不合適。”
“爲什麼?”
王錚看我的眼神變得沉婺,“哪裡不合適?你是想說我們兩家差距太遠?會像他江承一那般受父母制約?這點你可以放心,我爸媽向來隨我,而且原本我來武漢打拼就有打算在這邊安家,只要你願意,真的,否則我真不需要這般努力。”
我搖了搖頭說:“我來告訴你我們哪裡不合適吧。首先最重要的,我不愛你,只當你是好朋友或者哥們,可能今天之後你再不會聯繫我了,我也還是要這樣說,正因爲如此,我不能將你至於這樣的境地。現在你或許會因爲喜歡我而不介意,可將來有一天當愛無回報時,你會開始有怨恨,我們會每日爭吵,到後來互相恨着對方,我不希望咱們最終變成那樣。”
所以寧可嫁給一個情緣不深的人,也不願是他。
清楚看到,王錚的眸光從明到暗,最終嘴角浮起苦澀的笑,卻問:“真的不嘗試?”
我搖搖頭,嘴裡也泛苦。
“韓小芽?”遠處傳來同事的喚,我偏轉頭,見同事在朝我招手,“快過來吃飯了。”我揚手示意了下,輕吟了句:“走吧。”起步就往回走。
但聽身後王錚沉聲說:“你先回,我等下來。”
腳步微頓,但只隔一秒就繼續擡步向前,田埂使我走路不便,有些微顛,但周旁無人,只有身後目光相隨,無需擔心那裡面有異樣。王錚是這世上永不會拿異樣目光看我的人之一,而在今天,我將他真的推遠了。
等走回農場主家屋前時,回望了一眼,王錚背身而站在河邊,身影蕭條寂索。
是飯到中旬王錚纔回來的,我悄悄看了他一眼,臉上神色已見淡然,恢復了以往溫文自信的樣子。暗暗鬆了口氣,真不習慣看到那般暗沉憂傷的他。
不過我也明白,剛纔的拒絕必定在他心口劃下了一道傷,只是我們都不再是當年涉世不深的毛頭青年,已經學會用面具僞裝。
我領導在聽聞王錚要離職回老家後,表示十分惋惜和遺憾,說藉着這次聚會當給他開辦餞別會。於是喊屋主拿酒上桌,每個人輪流舉杯說着客套的祝詞朝王錚敬酒,他來者不拒,都是一干而淨,氣氛一時熱鬧異常。
輪到我時,舉着杯子卻不知道要說些什麼,他就朝我笑,最後終於憋出一句話:“祝你一切順順利利。”因爲酒喝多了,他的臉頰有些微紅,嗓音也帶了沙質:“好。”
未等我攔,他就又一次把杯中酒乾了,然後說:“你隨意。”
領導出面說話了:“小韓,你這不能隨意,趕緊也幹了。”
滿滿一杯屋子自釀的燒米酒,到嘴裡微甜,可滑過喉嚨時卻開始燒起來,等下肚後簡直就是一條火線。難以置信,王錚剛剛一杯杯幹掉的是這般烈性的酒。
酒量當真是不可同日而語,我光這一杯就覺不行了,後面旁邊要給再倒,都被我拒了。看着另一邊觥籌交錯,心中隱隱作痛,但無立場去阻止。
也或者,王錚其實在求一醉吧。可直到酒席結束,也沒看到他倒下,衆人卻把屋主的兩罈子酒都給喝光了。席散時已下午兩點多,王錚起身笑稱還得回武漢收整,就此別過。
他帶來的一羣人中有一位是駕駛員,全程都沒喝酒,所以上回“酒後駕駛”的情形不會再有。領導已喝高了,滿面通紅,站也站不起來,大着舌頭大聲道:“小韓,幫我送送王工。”
反應慢了半拍,好多道目光看過來時才意識到是在點我名,原因是領導之前知道我與王錚關係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