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傾雲心中暗笑,但一想到初弄影此時的心境,卻無論如何笑不出:“可初姑娘如今這樣,我心裡總覺得過意不去……”
“與你何干?”宇文瀟上前幾步,輕輕握住了她的柔荑,“傾雲不必如此。要知道喜歡一個人雖不是錯,但不喜歡一個人,同樣並非罪過。弄影此時雖然傷心,卻也只是傷心一時,我若明知對她無意而娶了她,豈非才真的害了她一生?”
百里傾雲明白,這便是長痛不如短痛:“也是。但願初姑娘真的可以想明白如今的一切,不再自尋煩惱。不過從她方纔所說的一切來看,倒的確比過去明白多了。”
“自然,弄影原本也不是笨人,何況在石洞中思過那段時間,也足以令她好好反省一番了。”宇文瀟微笑點頭,帶着百里傾雲往回走,“夜風漸涼,你穿的又少,還是回去再說。對了,飯還沒吃,你怎麼獨自一人跑到花園中來了?無淚呢?爲何不曾陪你一起?”
經他一提醒,百里傾雲纔想起自己進入花園的初衷,不由眉頭一皺說道:“我正是爲尋找無淚。方纔我剛進王府,便看到無淚朝這個方向而來,我便緊跟着追到了這裡。誰知道無淚不曾見到,卻不小心聽到了初姑娘與荷露的談話。”
“無淚?”宇文瀟皺眉,擡頭四下逡巡了一番,“巧了,我則是看到你急匆匆地進了花園,以爲出了什麼事才隨後跟進來的。可我並不曾看到無淚,傾雲,你是不是看錯了?你確定那人是無淚?”
“我……並不確定。”百里傾雲搖頭,“天色已晚,視線不好,我只看到她的背影。可是那人穿的衣服,似乎與無淚一模一樣,因此我才以爲那是無淚。”
安逸王府中的侍女雖都穿着同樣的衣服,但月無淚與初弄影卻是例外。宇文瀟略一沉吟,再次追問:“你確定那是無淚的衣服?並非王府中其他侍女所穿的衣服?”
“我……”如此三番,百里傾雲反而疑心自己方纔看花了眼,越發不能確定,“似乎……不是太確定,許是我看錯了也說不定……”
宇文瀟目光閃動,接着挑脣一笑說道:“何必如此苦惱?只管回纖羽閣問問無淚,是與不是豈非立刻見分曉?”
百里傾雲同樣展顏一笑:“也是,走吧,回去問問看。”
二人結伴回到纖羽閣,才發現月無淚早已做好飯菜,正站在桌旁擺放碗筷。見二人進來,她忙屈膝見禮:“奴婢見過王爺,王爺可要在此處用餐?”
“自然。”宇文瀟含笑點頭,“月姑娘,你方纔去花園做什麼?”
“花園?”月無淚一怔,接着搖頭,“奴婢自安寧堂回來之後便回到了這裡,並未去過花園。王爺爲何有此一問?”
不曾去過?原來真的是我看錯了?百里傾雲擡手撓了撓眉心,苦笑一聲說道:“沒什麼。剛纔我回府之時看到有個人影進了花園,看起來十分像你,如今看來,果然是我看錯了。”
“哦。”月無淚點頭,隨即伺候兩人洗手落座,三人便
各自拿起碗筷吃了起來。宇文瀟雖不曾再開口說話,眸中卻有一道含義不明的光芒在微微地閃爍,不知在想些什麼。
吃過晚飯,宇文瀟陪百里傾雲閒聊一陣之後才告辭而出,往颯然居而來。走到半路,他突然停步,略略沉吟了片刻,接着腳步一轉,往初弄影的住處而去。
一路進了小院,他輕輕敲響了房門。門內立即有人應聲:“誰?”
隨着語聲,房門被人打開,看到宇文瀟,初弄影頓時滿臉訝異和驚喜:“你……瀟哥哥?你……你找我?”
“嗯。”宇文瀟點頭,面帶微笑,“有幾句話跟你說,可以出來一下嗎?便在院中,不必走遠。”
“當然可以。”初弄影使勁點頭,立即掩上房門跟着宇文瀟來到了院中,“瀟哥哥,你要跟我說什麼?我知道過去是我錯了,如今我早已不再癡心妄想,也不曾再傷害王妃……”
“我知道,你莫急,我今天來找你並非興師問罪。”看到初弄影憔悴的臉容,宇文瀟心中也頗不是滋味,語氣不自覺地柔和起來,“弄影,你過去不曾受過這樣的苦,怕是承受不住了吧?依我看,你明日便搬回原來的住處好了……”
宇文瀟此語並非試探,而是出自真心。過去他雖然也恨初弄影歹毒,居然想出那樣的毒計傷害百里傾雲,但方纔偷聽到的一番話足以證明她已經真心悔過,無論如何總該給她一個從頭再來的機會。
何況初弄影年紀尚幼,初聞笛又爲自己的大事整天在外奔波,對自己的女兒難免疏於管教,導致她分不清是非善惡,犯錯也是在所難免。
再說不管初弄影如何不懂事都好,初聞笛夫婦對自己有再造之恩是事實。單憑這一點,他便沒有理由抓住初弄影的一次錯誤便不依不饒,令她一輩子翻不了身。
是以寬恕初弄影,也算是在報答初聞笛夫婦的大恩大德。只要初弄影從此之後安分守己,一心向善,其實宇文瀟依然願意拿她當自己的親妹妹看待,讓她做一個名符其實的郡主。
可誰知,這個本該令人喜出望外的消息聽在耳中,初弄影臉上不但半分驚喜之色都沒有,反而惶急不已地連連後退,擺手說道:“不不!不妥不妥!瀟哥哥,我不能這樣做!我自願搬到這裡來住,就是爲了讓王妃知道我已真心悔過,不會再對你有任何非分之想。我若是搬了回去,豈不又讓王妃誤會?”
“傾雲不會誤會。”宇文瀟微微皺了皺眉,耐心地解釋,“她知道你已真心悔過,否則當日她怎麼會主動將你從石洞中放了出來?再說不過換個住處而已,並無其他含義。不管怎麼說你都是師父的女兒,就如同我的親妹妹,我怎能讓自己的妹妹跟下人住在一起?”
“瀟哥哥,謝謝你的關心。”初弄影依然搖頭,竟是鐵了心不肯回去,“可是現在我覺得我更願意住在這裡,至少可以讓我的心變得越來越平靜,不再妄想得到根本不屬於我的東西。所以,我還是繼續住在這裡吧。”
“你……”
宇文瀟頗感無奈,居然想不出該怎樣說才能令她改變主意,只得點頭說道:“好吧,既然你已經決定,我不勉強你就是。不過你雖然住在此處,若是有什麼需要儘管跟我說,看在師父和寒醉的面子上,至少在衣食住行各方面我斷不會讓你受到任何委屈,明白嗎?”
“我知道,謝謝瀟哥哥。”初弄影甜甜地笑着,怎麼看都是個乖巧得令人疼惜的小妹妹,“我以前做了那麼多壞事,瀟哥哥你不怪我我就心滿意足了,哪裡還敢有什麼特殊要求?這樣就很好很好了……”
宇文瀟點頭:“那好,你回去休息吧,我先走了。對了,已是秋季,花園中的花草都已開始凋零,你也不必經常到花園中除草澆水了,當心着涼。”
“是,我知道了。”初弄影乖乖點頭,“其實我去得也不多,還不如王妃去得勤快呢!而且王妃好厲害哦!花園中那小院我都不敢靠近,否則便會凍得渾身哆嗦,可是王妃三番兩次地直接進了小院,都跟沒事人兒一樣,真讓人佩服……”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原本宇文瀟就懷疑百里傾雲接近那小院的動機,如今一聽這話,心中更加犯起了嘀咕,卻只是對初弄影點頭說道:“個人體質不同,原也沒什麼好羨慕的。你回去吧。”
宇文瀟轉身而去,直到看他走遠,初弄影臉上的天真之色陡然消失得無影無蹤,往日的陰沉狠毒瞬間迴歸。冷冷地笑了笑,她轉身進房,砰的一聲關上了房門:“想試探我?可笑!”
荷露大約十七八歲的年紀,梳着兩條尺來長的辮子,五官雖非絕美,倒也清秀可人。聽到初弄影的話,她小心地往窗外看了看,低聲問道:“弄影姐,王爺方纔說什麼?要你搬回去住?”
“嗯。”初弄影冷笑,“照此看來,百里傾雲想必已經將我們在花園中說的那番話說給瀟哥哥聽了,否則他不會突然跑來要我搬回去住。這個死賤人,動作倒是快……”
自然,初弄影不知道那番話並非百里傾雲轉述,而是宇文瀟親耳聽到的。正因爲如此,宇文瀟才半點疑心也未起。
荷露暫時沒有開口,看着初弄影滿臉的陰狠,她竟不自覺地打了個哆嗦,囁嚅着問道:“弄影姐,接……接下來我們該如何做?”
“該如何做我會告訴你,不得隨便打聽!”初弄影冷冷地看了她一眼,頗有震懾人心的氣勢,“總之你只要乖乖地跟着我,用心替我做事,等除掉百里傾雲這個賤人之後,我絕對少不了你的好處!”
“是!是!我知道!”荷露一哆嗦,忙不迭地連連點頭,就差跪地磕頭、指天誓日表白自己的忠心了:這個樣子的初弄影,好可怕,兩隻眼睛都跟狼眼一樣冒着綠光……
果然,豺狼之性就是豺狼之性,一隻狼就算天天跪在佛堂誦經唸佛,就算外表變得多麼溫順都好,它骨子裡也依然是一隻狼,絕不會真正變成溫順的綿羊的!
就宇文瀟和百里傾雲而言,他們依然太相信“人性本善”這句話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