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街入口。
拆遷指揮部主任帶着一衆工作人員剛進入老街,就看見一大堆的人堵在路口,還高高的舉着一個橫幅:保衛家園。
“同志們,你們聽我說……”主任拿着擴音喇叭,剛說半句話,就被一個青年拿着一把白菜給砸中了臉,青年嘴裡還叫罵不止:“你特麼都要拆老子的房子了,你還聽你說個屁?誰敢拆房子,老子和他拼了……”
主任怒極,身邊一幫臨時編進去的工作人員過去就要抓住率先起鬨的青年,卻被一大幫婦女攔着,青年早沒了身影,工作人員還沒動手,就被怒罵着的婦女們扔了滿頭的白菜。
一位工作人員壓不住脾氣,動手推了一下砸自己的婦女,更是激起衆怒,後面的男人全都上來,逮着動手的工作人員暴揍,邊揍邊罵:“你拆我房子不算,還要打人?還特麼打女人?指揮部打人啦……”
衚衕裡越來人越多,那個工作人員瞬間淹沒在人羣之中。
“豈有此理!”主任怒極,卻也不敢過去,急匆匆報警。十分鐘之後,任志國親自帶人過來,詢問情況,回覆一致:任所,是那個工作人員先動手打人。
“帶走。”任志國招呼一聲,幾個民警過去,將工作人員銬上,又叫過那個婦女,一併回去派出所協查。
“老任,那幾個打人的你必須逮捕,這公然暴力抗拆!”主任向任志國施加壓力,話剛說完,一衆婦女又圍過來罵道:“怎麼就暴力抗拆了?萬山集團75億中的標,就給我們這一點點補償麼?這走到哪裡去,你們有理麼?萬山集團拿下的地,爲什麼萬山集團不出面?我們要籤協議,是不是要和萬山集團簽字?”
“就是,怎麼就打人了?我們是自衛行不行?就許他打人,不允許我們自衛麼?再說了,誰看見打人了?”另一名婦女也跟上來對罵。
“對,我們要籤也只跟萬山集團簽字!你是代表老百姓,還是代表萬山集團?”
“你們是不是官商勾結,來抗我們的錢?”
……
一衆婦女牙尖嘴利,把個善作思想工作的政法委代書記逼的步步後退。拉着任志國到一邊,叫道:“老任,你要將帶頭的這幾個人帶回去,不然我們的工作很難開展,希望你配合指揮部的工作。”
“陳書記,這是羣體事件,我必須得向廖局彙報,也請您和市局通個氣,這樣我也好做一點。”任志國迴應的滴水不漏,當着主任的面給廖永忠打電話,將情況如實彙報。
廖永忠回道:“控制事態惡向發展,注意方式方法,我馬上趕到現場。”
“陳書記,廖局馬上過來,你有什麼事,先和廖局商量,我服從命令。”任志國掛了電話,擺出一付很積極主動的樣子,卻又將事情推的乾乾淨淨。
指揮部主任想要施壓,奈何不是直系領導,心想有些越權,聽得廖永忠馬上趕過來,也不再執意要求任志國馬上扣人。
衚衕口一有動靜,老街的居民都逐漸涌出來,往衚衕口擠。一時間,將衚衕口堵得嚴嚴實實。
拆遷指揮部也將街道辦的工作人員都叫了過來,街道辦主任匆匆趕來,正向老街的居民作思想工作,奈何居民根本不聽,就一句話:打人者要嚴懲,拆遷補償協議必須和萬山集團當面籤。
市裡也派了工作人員過來,協助政法委代書記處理現場突發事件。正爭論之間,廖永忠坐着響着警笛的警車緩緩駛近老街,見到衚衕口這般情景,皺眉對司機叫道:“把警笛關了。”
待車停在一旁,廖永忠從車裡下來,環視一圈,也沒去和指揮部主任打招呼,直接讓隨行警員將任志國叫過車旁,深入瞭解情況。
任志國將情況再次講述一遍,又將自己的處理結果對廖永忠說了,廖永忠點點頭,這纔過去指揮部主任身邊,說道:“陳書記,你看這個事情,咱們是不是先回指揮部商量一下再做決定?”
“好。”主任見到現場越來越多的老街居民,還有不斷從外面坐着三蹦子趕回來,瞭解事情之後,破口大罵要求嚴懲打人兇手的……而指揮部加上街道辦的工作人員,以及派出所的民警,人數上遠遠不及老街居民,更重要的是,老街居民靠在前排的,都是一些婦女。
一衆大老爺們,在光天化日之下,誰也不敢去招惹那些變着花樣罵街的婦女,都遠遠的站在苦苦做着思想工作的街道辦主任的後面,要不是居委會一幫大媽在攔着,那幫婦女可能早就將街道辦主任給撓成一條條血痕了。
……
拆遷指揮部。
陳書記怒極,猛烈的敲着簡易的會議室桌子叫道:“古城市城建幾十年,從來沒有見過這樣敢公然抗拆的刁民!這一定有人在其背後撐腰,廖局,我希望你市局全力支持拆遷工作,首惡必懲,尤其是這個幕後的黑手,一定要將其揪出來,從嚴處置,以確保拆遷工作的順利進行!”
“陳書記,你覺得會是誰在背後撐腰呢?”廖永忠有些瞧不起這個憤怒的政法委代書記,自己破案不行,還猶自知道用鄺文斌這樣的神探,但這個代書記,卻連一點政治敏感性都沒有。
古城人都知道,這是新城地產和萬山集團的暗鬥。
而依這個陳書記的做法來看,這是明確要支持萬山集團了。
陳書記想也沒想,直接叫道:“這還要想嗎?肯定是新城地產在其背後撐腰!”
“證據呢?”廖永忠再問。
陳書記微微一愣,隨即應道:“這就要依託警方的力量來去核查了,這不是很明顯嗎?我今天就被人扔了白菜,這麼多人看到了,不是證據嗎?只要將幾個帶頭鬧事的不法份子逮捕審訊,結果就會很快浮出水面。廖局長,現在不是談這些事情的時候,我們現在要做的,是全力協作,確保拆遷工作的順利進行。”
“陳書記,這是羣體事件,不是械鬥。政法委有專門針對突發羣體事件的預案,我相信你應該瞭解。我們警方只能儘可能的確保事態不升級,確保現場不發生突發狀況,無人員受傷。真正要解決這些問題,還得依賴你政法委通過**與司法的協作。”廖永忠沉思片刻,將自己的責任明確下來,更將具體的責任推到陳書記身上。
陳書記聽得面露不悅,拆遷工作是這段時期內古城市的主要工作。市委書記親自點名讓自己掛職拆遷指揮部總指揮,而自己剛開始展開工作就遇到了這麼多的困難不說,作爲市局負責人的廖永忠竟然推諉?
陳書記臉上的怒氣漸漸降下來,重新的打量着廖永忠。會議室裡沒人吱聲,一應各相關單位抽調過來的精兵強將,都齊涮涮的將目光看向兩人。許久,陳書記才說道:“廖局,羣體事件是我們政法委的主要工作不假,但我認爲市局是有責任配合政法委的工作的,尤其是這迫在眉睫的拆遷工作,是古城市城建的重中之重。”
“當然,陳書記,市局肯定是支持拆遷工作的。”廖永忠也點頭緩解會議室裡的尷尬。
陳書記心裡略微有些滿意,繼續說道:“我希望今天市局能夠支持拆遷指揮部的工作,將帶頭鬧事的不法份子繩之於法!”
“呵呵……陳書記,你讓我抓誰?”廖永忠有些瞧不起這個一心想要抓人的陳書記,臉上卻不動聲色,問道:“陳書記的意思是讓我拘捕那些叫罵的婦女?以辱罵**工作人員罪?擾亂公共秩序罪?老街派出所任所長已然將發生糾紛的兩人帶回派出所審訊,及時的制止事態的發展。而且,陳書記,我還有一件事情沒向您彙報,被打的婦女已經請了律師,並向市局發出律師函,要求市局嚴懲打人兇手。”
陳書記聽得一時語結,這纔剛開始,自己指揮部的工作人員剛捱了揍,那邊就請了律師併發了律師函?一個老街的家庭婦女請律師?意思是自己通過司法手段去施壓,也將面對着對方的律師?
律師是誰安排的?不消說,肯定是新城地產。一個普通的婦女不要說不懂得拿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更請不起一個敢向市局發律師函的大律師。
陳書記頭皮有些發炸,這件事情比想像中還要棘手。只不過,陳書記處理這種羣體事件還是有自己的經驗,微微一皺眉,隨即重新佈置:“下發文件到街道辦和居委會,實行包乾,每個工作人員負責一部分拆遷戶的動員。有親屬在老街的公職人員,如果沒有做通拆遷戶的思想工作,本年度的評優等事項一票否決!”
會議室裡一干人都沒吭聲,只是伏在桌上記錄陳書記的講話。
“其二,最後一天時間通牒,不配合拆遷工作的,停水停電停煤氣!有低保的、助學補貼的……一概停止發放,直到簽字爲止。配合的,按照原定補償計劃實施。”陳書記很快作出佈署,將居民所有利益相關的一一與拆遷工作捆綁在一起。
廖永忠最後表態,市局將全力以赴支持拆遷指揮部的工作,安排警力嚴控事態的惡化。
臨時會議結束,一干抽調過來的工作人員走出指揮部,面面相覷,而又相繼苦笑。這個工作的壓力,他們能想像得出來,但被抽調到了指揮部,不幹又能怎麼樣?在其位,謀其政。工作總是要做的,至於做後的結果是怎麼樣,誰也不知道。
會議內容很快傳到喬北的手機上,看得喬北直皺眉。這種拆遷的手段,自己又要怎麼來解決?
低保、醫保、助學金、各種……這是要將拆遷戶逼到懸崖邊上!逼得他們不得不妥協,不得不在拆遷協議上簽字。
自己是有錢,是可以幫到他們,但能這樣去散錢嗎?這不是最好的解決辦法。何況,這本就是他們應該得到的救助,每一個人都有權力得到,爲什麼到了拆遷的時候,要將這些與拆遷捆綁在一起?
低保戶本來就是指望着每個月幾百塊錢的低保金過日子,一下斷了,讓他們吃什麼去?都是孤寡病殘,如果他們自己在外面能賺到錢,能出去工作,還會去申請低保金麼?到哪裡不可以掙個幾千塊錢的生活費?
助學金更是,學費雜費,一個品學優良的學生,就因爲碰上拆遷了,於是……喬北深深的呼了一口惡氣。
自己來辦基金?
喬北搖了搖頭,師父說的對,靠財物佈施是幫不了人的,只會助長他們的懶惰習俗,雖然他們當中絕大部分是真正困難的家庭,但**已然在做這些事情,而且越做越好,自己沒必要再畫蛇添足。
自己要和他們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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