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鼎辦公室內,喬北一個人的表演時間。
從自己打小失去雙親開始,到爲了生計,逼不得己去菜市場賣菜。
後來看着爲生計苦苦奔波的菜農方定富,如同見到自己,於是想着要和菜農們互相扶持,攙扶着在這黑暗的社會中艱難地生活。
卻沒想到爲人而不容,先是打了方家父子,自己幫着去菜農家裡拉菜,又慘遭毒手云云……
喬北連自己四處聯繫業務被拒都說到了,話裡話外,將自己被拒的原因推向對方,尤其說起自己被人拒之門外的情形,喬北把自己形容的那個悲慘……
整個過程被喬北訴說的跌宕起伏,悲愴處一片孤苦無依狀,激動時痛斥惡霸面紅耳赤,旋而又感嘆低層生活的艱難,菜農的不易,自己從內心深處噴涌而出的正義被逐利的惡霸所碾壓……
說着說着,竟真的觸動自己的心事,加上這段時間以來的壓抑,頓時爆發,一時聲淚俱下,斷人肝腸……
坐在對面的郝靜熱淚盈眶地看着喬北,柔聲問道:“那就沒人管了麼?”
喬北深沉地望了郝靜一眼,喃喃而道:“不是沒人管,而是……”
喬北緩緩搖了搖頭,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淚,哽咽說道:
“老街派出所所長任志國就是一個極惡如仇的好警察,體恤我們賣菜不易,事出當晚,接到我們的報警電話,立即出警,當場抓住了對我和其他菜農極盡毆打**手段的罪犯,可是,那又有什麼用?”
“怎麼沒用?警察抓了罪犯,你們不就安全了麼?”
喬北搖搖頭道:“沒用的……任所長抓得了一次,能抓第二次麼?他能天天派一個警察守在我們身邊麼?派出所的工作那麼繁忙,能爲我一個最低層的小人物做這些事麼?世道這麼艱難,人情如此冷漠,誰會拿眼角稍微看我們一眼麼?”
郝靜已然忘記自己記者的身份了,連原來準備好的訪問提綱都沒顧得上看一眼,完全被喬北帶進劇情之中,淚水滴落衣襟,哽咽道:“我幫你!”
“不……你不要幫,你要幫了我,萬一那些壞人對你打擊報復,我良心上過不去……”
喬北嘴角微微一勾,一閃而逝。
“喬北,你要相信,這個世界上是有正義和公道的!”郝靜堅定地應道。
喬北緩緩搖了搖頭:“童話故事裡的情節,是不會發生在我們這種無人問津的小人物身上的,唉……活着,怎麼就這麼難呢……”
……
原本一個小時的採訪,被喬北整整說了三個多小時。採訪結束,爲了方便下次聯繫,雙方留了電話,連微信都加上了。
喬北送郝靜下樓,轉到檔口參觀,檔口旁邊的‘菜販’爭先恐後地過來對郝靜訴說喬北如何帶領大家一起致富,反正是人好心善,絕世好人一枚……
臨了,喬北非要郝靜帶兩把芹菜回家嚐嚐鮮,郝靜被逼的沒辦法,死活塞給喬北二十塊錢,喬北拒絕的幾次,只好十分爲難的收下。
“郝記者,謝謝你!難得有你這麼一個有良知的記者來採訪我們這些生活在低層的小人物,真的謝謝你!”
喬北送了又送,一直送到採訪車旁。
郝靜上了車,衝喬北微笑道:“喬北,天道酬勤,我相信你能渡過難關!”
“唉,郝記者,網上都說了,生活不僅僅是面前的苟且,還有明天的苟且……我一小人物,誰又來管呢?不說了,郝記者,你慢走,路上小心……”
“喬北,再見!”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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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小北,人家都走了!”孟瑤看着仍然站在路口望着車流的喬北,譏笑道。
“我感覺到春天就要來了……”喬北喃喃而道。
“是你心裡的春天吧?”盧偉偉將手搭在喬北肩上,不懷好意地斜看着喬北,一臉的壞笑。
“嗯,我已經感覺到我塵封許久的小破心湖隱隱開始盪漾着……唉,善良,感性,牛仔褲包裹不住極盡的誘惑,連束扎的馬尾都充滿了抑止不住的風情……”
“你好這口啊?”張志平也擠過來,叫道。
“不是我好,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這是上天註定要將我陷於萬劫不復的愛恨情仇之中……”
“靠,特麼又來了……”盧偉偉搖頭直逃。
“關鍵是,人家電視臺的大記者,會扯你麼?”孟瑤譏道。
“十八年來,你小北爺在泡妞的路上,遇過敵手麼!”喬北傲嬌應一聲,隨即又喃喃吟道:“……有美一人,清揚婉兮。邂逅相遇,適我願兮……”
孟瑤扔了喬北一個白眼,譏道:“癩蛤蟆想吃天鵝肉!”
“同意!”盧偉偉深以爲然。
“我不覺得,我看小北說的好拽的樣子……”朱明明也擠過來。
“一羣瘋子!”孟瑤搖頭,拎了包,準備回家。
“瑤瑤,等等我,我送你。”盧偉偉趕緊地跟了過去。
……
郝靜回到電視臺,將所有的採訪視頻整合好,發給臺長審查。
十分鐘後,郝靜被臺長叫到辦公室。
“這就是你拍的採訪視頻?”臺長指着筆記本,衝郝靜怒道:“郝靜,你是一個專業的記者,要從專業的角度去思考問題,明白嗎?”
“我不覺得哪裡有問題!”郝靜頂嘴道。
“還哪裡有問題?”臺長怒了:“你看看,通篇採訪,你都被人帶着,你是記者,話題的主動權要抓在你的手上,明白嗎?”
“我們的目的是讓被採訪者說出事實的真相,我們只是起引導作用。”郝靜應道。
“引導?你看看是你在引導他還是他在引導你?郝靜,這視頻顯得你很不專業,明白嗎?市裡要求我們注意輿論導向,你再看看你做了什麼?你自己想想,這樣的視頻能播出去嗎?”
“怎麼不能播出?作爲職業新聞記者,我們講究的是真相和事實,而不是爲人喉舌。”郝靜叫道。
“你……”臺長想發火,還是忍住,控制自己的情緒,心平氣和地對郝靜勸道:“小郝,我明白你剛畢業參加工作,有自己的人生理想,可是生活和理想是兩回事,你知不知道?”
“臺長,我不認爲我這樣做有什麼錯,你說理想,那麼我問你,憑什麼小人物就不能有自己的理想?那你要我報導什麼?去報導那些打人砸車的惡霸,說他們是冤枉的麼?”郝靜反駁道。
“不是要你去報導惡霸,而是,你要側重地報導相關部門對這件事情的妥善處理,明白麼?”
“一團和氣?臺長,社會的矛盾是一個燒開了的水壺,不是你捂着蓋子就能瞞得住的,市民有知道真相的權力!”
“你別用你在學校學得幾句名人名言來反駁我,我做新聞幾十年了,還不知道這裡面的輕重麼?你這樣做,是要犯錯誤的!作爲臺長,我不會允許你播出這樣的新聞。”
臺長爭辯不過,直接一口回絕。
“那我就去找市委領導,問問他們,新聞要怎麼做!”郝靜倔犟地應道。
“你……”臺長剛壓下的怒火騰地又升起來,猛地敲了幾下桌子,叫道:
“郝靜同志!你還是不是電視臺的記者?要不要考慮電視臺的影響?你知道這種視頻播出去會起到什麼連鎖反應嗎?我來告訴你,只有一個結果,那就是增加老百姓對政*府的仇視反感!”
“在位不作爲,就應該遭到批判!”郝靜叫道。
“那你是在說我了?”
“臺長,我沒有這個意思。”
“你就是這個意思!”臺長又是連敲了幾下桌子。
“你要這麼說,我也沒辦法,我還是那句話,你要不同意播出,我就去市裡找領導!”
“你要拿領導來壓我嗎?”臺長冷眼看着郝靜。
“我沒有,我只是相信市裡的領導都是開明的,是對老百姓負責任的,他們看到這段視頻,一定也會認同我的做法。”
“小郝,你怎麼就不開竅呢?”臺長看着抱着雙手坐在自己面前的郝靜,感覺到十分頭痛。
要換作是其他的記者,自己早就將視頻壓下,連談話都省了。
只是想着郝靜的背景,臺長卻又不好發作,皺緊了雙眉,盯着視頻裡喬北酣暢淋漓的表演。
“這樣!”兩人沉默許久,臺長終是鬆嘴,衝郝靜說道:“你現在馬上去採訪老街派出所所長任志國和幾個相關部門的領導,然後幾個視頻整合成一個,要重點突出各相關部門對此事雷厲風行的處理結果。”
郝靜眨巴着一雙美麗的大眼睛,想了想,應道:“好。”
“小郝,年青人有理想,這是對的,但要注意把握分寸,不要太急,明白麼?”臺長語重心長地道。
“謝謝臺長!”郝靜起身,向臺長鞠躬,轉身出去。得到臺長的默許,她已經等不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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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午飯時分。
午間新聞結束後,古城電視臺播出了一篇長達三十分鐘的專題報導。
正在廣漢樓陪着朋友吃飯的孟廣漢聽到沙發上侯着的王昆的驚叫:“哥,你看,快看,電視裡,小北……”
孟廣漢扭頭掃了兩眼,張大了嘴巴,良久,才叫道:“艹,這小B崽子,講的跟特麼真的一樣。”
“誰啊?”同桌的客人見孟廣漢的表情,笑着問道。
“我侄女一同學,他們一起弄了一個果蔬行來着。”孟廣漢解釋了一句,繼續盯着電視,又驚叫道:“我艹,任所也上電視了?”
電視節目裡,任志國接受郝靜的採訪,一臉的正義感,溢於言表。
不斷地說接到報警電話之後,親自帶領警員出警,將犯罪嫌疑人一舉抓獲,並重點講述是受到上級領導機關的指示云云……
“這小子有才啊!”同桌另一箇中年客人笑道:“老孟,我看這小子能成事!”
“那當然,和我侄女一起創業的人,能差事麼?”孟廣漢笑道,那神態,彷彿是自己的兒子得了什麼表揚。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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