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岸輕輕地把江舟的頭往下放,放到枕頭上,還替她掖好了被角。
江舟乖乖地,任着季岸擺弄。
剛纔,在她的再三要求下,季岸給她換了睡衣。
沒有一點曖昧,就是在照顧一個普通的病人。
至於上身的衣服,因爲脫起來實在不方便,她直接讓他拿剪刀剪掉了。
“好好休息。”季岸說完便欲離開。
江舟及時抓住了他的衣角。
“嗯?”
“今天…你怕嗎?”江舟開口。
季岸頓了頓,說,“不怕。”
再可怕的事他都經歷過,今天的事,實在是九牛一毛。
江舟得了答覆,鬆開手,眼神是從未有過的認真,“我也不怕。”
……
靜養了幾天,陸陸續續有人來看她,都被江舟拒絕了。
最重要的原因當然是她怕麻煩。
第二就是,她已經好幾天沒好好洗個頭了。
左肩的傷導致左手活動不靈活,但單手也可以勉勉強強洗個澡。
但是頭髮就……
她之前一頭蓬鬆的捲髮,都已經貼在頭皮上了。
拿季岸的話來說就是,“可以榨出油了。”
江舟嚷嚷着要洗頭,季岸總是叫她忍忍。
便也只好作罷。
江舟最近變得很懶,吃完了午飯,便又躺回牀睡覺。
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下午兩點。
下樓,發現家裡只有一個抱着電腦發呆的伊粲。
周映光去看店了,那麼季岸呢。
說起來,她中午迷迷糊糊地,好像也沒見到季岸。
“伊粲?季岸去哪兒了?”江舟問。
“唔…好像是去接一個人。”伊粲回憶道。
早上,季岸接了一通電話,囑咐了幾句,便開車出去了。
“接人去了?”江舟感到一頭霧水。
說時遲那時快。
院子裡傳來講話聲和行李箱輪子滾動的聲音。
大門沒關。
江舟看出去,是拖着箱子的季岸和……
一個女人。
江舟以最快的速度打量那個女人。
五官端正,大眼睛,黑長直被隨意綰起。
大衆通俗的美女長相。
但看着年紀不小了。
比季岸小不了多少。
如果換作是平日,對上這麼一個對手,江舟定是慢慢的自信。
但今日,她素面朝天、容顏憔悴,頭髮更是一團糟,身上還綁着白色的繃帶。
後來江舟照鏡子,覺得自己像個邋遢的下堂婦。
那女人故作端莊地一笑。
對,故作,至少在江舟眼裡是這樣的。
同爲女人,一點小把戲瞞不住彼此。
“你們好,我是方濡。”
伊粲湊到江舟耳邊,輕輕地說:
“剛纔我忘了告訴你,聽周映光說,那是季岸哥的前女友。談了7年。”
江舟的眼神射過去,像把刀子,伊粲嚇得趕緊噤聲。
這姑娘,這麼重要的事情,居然忘了說!
害她沒有一點準備!
七年?
江舟暗自掂量。
七年又怎麼樣,還不是一拍兩散了?
江舟迅速調整好狀態,柔柔一笑,聲音輕輕弱弱的,配上她的身段,真的宛如弱柳扶風。
“你好,我是江舟。”
根據她的狀態,她現在最適合走的就是柔弱風。
“江小姐,你受傷了?還好嗎?”方濡寒暄道。
“是啊,前幾天跟季岸出去不小心受了傷。這幾天,有他一直在照顧,我好多了。”江舟繼續柔柔地說。
“是嘛,那就好。到底是年紀大了,季岸上大學那會兒,可是一點都不會照顧人。”方濡說道。
隨即便好像陷入了美好的回憶中。
江舟心裡冷哼一聲,高手啊。
眼神越過方濡,江舟直接投向季岸。
“你怎麼出去了也不和我說一聲?”
“當時你在睡覺。”
季岸實話實說,聽在方濡耳朵裡,卻變了味。
好像,他們倆是睡在一起的一樣。
季岸爲了不吵醒她,纔沒有告訴她。
方濡緊了緊拳頭,立馬鬆開,轉向之前一直被忽略的伊粲。
這些小動作,都被江舟看在眼裡。
伊粲突然被點到,有些走神,她正在看好戲呢。
“我是伊粲,藉助在周映光家的房客。”
伊粲立馬錶明身份,提到了周映光,而不是季岸。
她可不想被當作炮灰。
“映光啊,我也有好久沒見到他了呢。第一次見他的時候,他才十五歲呢。”
“都已經八年了,時間過得真快啊,”方濡看向季岸,一笑,“對嗎?”
“嗯。”季岸應了一聲。
江舟看着他們的互動,暗暗壓下心頭的不快。
“這麼久遠的事情了啊。那不知八年後的現在,方小姐婚否?”
方濡一頓,她是在說自己老了嗎?
“我還沒結婚呢。況且,我跟季岸有約定,八年之約。”
這溫柔一擊,着實打中了江舟。
八年之約?
那麼中二的招數,她一直以爲只在狗血愛情劇裡纔有。
沒想到還真被她碰上了。
兩個真正相愛癡纏的人,會白白浪費八年?
爲了什麼?
一個唯美憂傷的約定?
一個浪漫的破鏡重圓峰迴路轉?
江舟覺得不可思議極了。
在她的愛情觀裡,拿起跟放下一樣簡單。
愛了就愛了,恨了也就恨了。
若真愛一個人,狂風驟雨披荊斬棘也要狂奔而來。
若不愛了,就轉身瀟灑離開,從此互不打擾是對彼此最好的尊重。
江舟想着想着心裡便沒了底。
她是這麼想的,但別人卻不一樣。
談個戀愛哼哼唧唧、唧唧歪歪、扭扭捏捏的大有人在。
按照季岸的性格……
不,她還沒能拿捏得準季岸的性格。
不會真的喜歡搞個什麼愛情長跑吧?
伊粲眼觀鼻鼻觀心,適時扶住江舟。
“江舟,你該換紗布了,我扶你上去換。”
“好。”江舟應了一聲。
這個時候,她才真切感覺到伊粲是個搞文學的。
心思細膩,觀察力一流。
季岸看着離開的兩人,皺眉。
江舟一般都是晚上換藥,而且從來是他換的。
“我沒有打擾你們吧?”方濡問道。
“等周映光回來之後再說吧。”季岸回答。
這裡畢竟是周映光的家,他不能作主,也不想作主。
……
江舟真想用力拍上門,但最後還是忍住了。
“情敵來者不善啊。”伊粲感嘆了一句。
江舟臉色不大好。
伊粲很識趣,給她關上門,便回到自己房間了。
江舟板着臉,走到鏡子前。
看了鏡中人一眼,眉頭都快擰在一起了。
晚飯的時候,江舟沒有下去,是伊粲擡了飯碗上來的。
樓下的人問起,伊粲也只是說江舟有點不舒服搪塞過去。
她是真的被氣到了。
但還是忍不住,悄悄站在樓梯口,用樓下人的說話聲。
左不過是方濡沒訂到今天的客棧,最起碼要明天才能入住,便來周映光家借宿一晚。
江舟嗤之以鼻,都是些老套路。
就看季岸吃不吃了。
晚上,江舟靜靜地坐在牀前,等待季岸敲響她的門。
就像前幾天一樣。
但今日,江舟卻覺得有些不對。
總覺得自己像是一個苦等皇帝臨幸的妃子。
等得望穿秋水。
“篤篤……”敲門聲如約而起。
“門沒鎖。”江舟說。
季岸打開門,看着正襟危坐的江舟。
“紗布沒換?”季岸問道。
“伊粲技術不夠格,沒換。”江舟回答。
“那我幫你。”季岸走向前,熟練地拿起醫藥箱。
她今天極爲安靜,也極爲配合。
以往她總是在換藥的時候說很多話,甚至是說胡話調戲他。
今日卻格外乖巧。
連疼都沒有喊一聲。
季岸明顯的感覺到她不開心了。
知道換完藥,江舟才以調侃的語氣問了句,“你的老相好呢?”
“她回房了。”季岸回答。
“春宵一刻值千金,不敘敘舊?”江舟調笑。
季岸看了她一眼,沒說話。
“不敘舊,怎麼知道兩個人還默不默契?尺寸還合不合適?”
“江舟。”
季岸叫住了她的名字。
“我累了,要睡了,謝謝你給我換藥,晚安。”
江舟直接下了逐客令,季岸深深看她一眼,只好離開。
季岸走出江舟的房屋,才發現方濡站在一邊的走廊上。
“江小姐還好嗎?我能不能去看看她?”方濡問道。
原來江舟和季岸並沒有睡在一起。
那她還是有機會的。
“她今天有點累了,已經睡了。”季岸說道。
“那我,有些話想跟你說。”方濡乘勝追擊。
“已經很晚了,今天你也累了,早點休息吧。”
季岸說完,便轉身進屋。
剩下一臉不甘心的方濡。
江舟靠在門外,把他們的對話都聽了去。
她現在在做什麼呢?
學小女孩吃醋嗎?
就從剛纔簡短的對話,江舟就覺得季岸不大喜歡他。
年少的愛情,有多少能經得起風雨?
江舟看向那面牆,她很想去叩響那面牆。
但是,她得忍住。
這個時候,得沉得住氣。
方濡不是個好糊弄的主。
她比江舟早認識季岸那麼多年,就意味着更加了解他身上所發生的一切。
那些她未知的、答應了不問的,或許方濡都知道。
她的年紀也不小了,算是閱歷豐富。
說起這一點,江舟還是自信的,她比她更年輕、更漂亮。
她相信自己對季岸有一定的吸引力。
上岸是遲早的事。
她不能鬆懈,更不能敗下陣來。
這個河岸啊,禁止別人偷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