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叮哐叮——”
火車在青山間穿梭,窗外是連綿不斷的山色,成片的山不真實得像是一幅畫。天空的藍彷彿沁了水一般,一朵雲都沒有。
這次他們換了一條路線,先坐火車去另一個城市,然後再坐車到宛町。
只有硬座的綠皮火車,這一坐就要坐上七個小時。
車廂裡的聲音嘈雜,有各種不同的說話聲、嬉鬧聲、呼嚕聲,江舟聽得有點頭疼,反觀一邊的季岸,淡然悠遠,看着窗外。
對面坐着一個年紀跟季岸差不多大的男人,帶着一個小男孩。
江舟不動神色地觀察他們,小男孩叫他二叔,應該是叔侄關係。
她看着這個穿牛仔衣的小男孩,便想到了扎瓦。
但他看上去有點少年老成的樣子,不像小朋友那麼活潑,說起話來一板一眼,上車到現在,除了去過洗手間,便是戴着耳機,安安靜靜地看書。
偶爾眼神相遇,他也沒什麼表情,倒是他的這位二叔,對江舟笑了笑。
她也報以微笑。
但小男孩看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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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是《烏合之衆》。
她真懷疑這小男孩看得懂嗎?
“之前坐過火車嗎?”季岸終於把眼神收了回來,開始跟她有一句沒一句的聊天。
“沒有,這是我第一次坐火車。”江舟把放在包裡的那把神秘的鑰匙拿出來,摩挲了一下,沒有任何頭緒,便又放了下去。
“感覺怎麼樣?”他確實是很隨意地問問。
江舟作出堵耳朵的動作:“不大好。那麼長的路。還有點吵。”
“忘了你聽覺敏感了。一直都是這樣嗎?還是出了事之後?”季岸問。
“從前經常酒吧夜店迪廳裡跑,也不覺得怎麼樣。後來,”江舟深吐出一口氣,“一下子沒了興趣,要麼關在家裡,要麼泡在圖書館,聲音稍微大一點雜一點我就想罵人。”
“然後心裡憋得慌,久而久之就更加暴躁了。其實來到夷山之後,大概是空氣太清新、山水太好,整個人都平和了不少。”
“夷山這地方,確實養人。”季岸說。
他也是慢慢才沉澱下來的,過去,他也年少輕狂、處事浮躁。
剛剛出事那會兒,他也曾整日整日地抽菸喝酒買醉,從前不沾的東西,全部都沾染上了。
“你知道我們現在的狀態用我屈指可知的上海話說叫什麼嗎?”江舟喝了一口飲料。
“嘎三湖。”
這句話,不是江舟說的,而是對面那個正在看科幻小說的小男孩。
“沒錯,就是嘎三湖。聊天的意思。”江舟看像對面的小男孩,依然專心看書,彷彿剛纔這句話不是他說的一樣。
倒是那位二叔,笑了笑說:“我們也是上海人。”
原來是這樣。
“這樣啊,原來是老鄉。”江舟說。
“你們好,我叫陳墨,他是我的侄子,叫商路。”
沉默?
上路?
她記得在上海話中,上路是形容一個人很大方、靠譜的意思。
“我是江舟。”
“季岸。”
一番交談之後,才知道他們竟也是去青城的,也就是說會一起下火車。
“你們也去青城?”陳醉驚訝地問。
“是啊。”她又把眼光投向那個比他二叔更“沉默”的小男孩。
“這個商路小朋友,幾歲了?”她非常好奇。
“他十二歲了,不太愛說話。”陳墨揉了揉小男孩的頭髮。
“才十二歲就看那麼深奧的書。”江舟感嘆。
“噢,這本書是我的,他看着玩的。”陳墨解釋道。
這麼一解釋就合理了,十二歲的小男孩,應該還不知道“烏合之衆”是什麼意思吧。
“我去一下洗手間。”季岸起身。
“好。”江舟回答。
她繼續和陳墨閒聊,實在是太過無聊,她又不想睡覺:“現在是上學的時候,小朋友已經放假了嗎?”
陳墨笑了笑:“不是,是我這個二叔帶他逃課來着。”
突然,車廂裡一陣騷動,接着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
接着周圍的很多乘客都站了起來,往那個聲音源走去。
“烏合之衆。”那個小男孩放下書,說了一句。
江舟在驚訝的同時,也忍不住循聲望過去。
“拿別人的東西不太好吧。”陳墨在一片混亂中抓住了一個人的手。
江舟轉頭,才發現那隻手竟然抓着自己的包,而她渾然不知。
這是遇到了小偷。
陳墨使勁拽着那個人,把他從人羣中直接拉了出來。
是一個長得黑黑的,戴着眼鏡的小夥子。
他還想逃跑,一直在掙扎。
此時季岸正好從洗手間那條路上出來:“怎麼了?”
他認出了小偷手裡拿着的包。
大手直接捏住了小偷的肩膀:“想跑?”
那小偷疼得弓起了背,嘴裡還嚷着:“你們幹什麼!幹什麼!”
“人贓並獲你還想抵賴?”江舟厲聲質問,“乘務員!這裡有個小偷。”
“有小偷?”乘客都聽到了江舟的聲音,紛紛議論起來。
“怎麼會有小偷?”
“這大白天的就敢偷東西?”
“天吶!我的手機不見了!”
“我的錢包呢?!”
不止是江舟的揹包差點背偷走,而是有好幾個乘客都已經丟失了財物。
季岸沉着聲音:“團伙作案?”
“那邊的混亂是你們故意製造的吧。”陳墨也說道。
乘務員見此情景,趕緊通知了列車長。
那小偷憋紅了臉不說話,但十有八九就是這麼回事。
製造騷動,在人羣混亂的時候趁機實施偷竊。
“請各位乘客們先冷靜下來!”乘務員喊着。
而此時,一道銀光閃了過來,身邊不知從哪兒竄出一個黑影,一把發亮的小刀直直往季岸的身後捅去。
陳墨見狀,立馬擡腳踹過去,那人的手腕被狠狠踢了一下,小刀掉落,他吃疼的向後退去。
季岸用最快的速度把身前戴眼鏡的小偷撂倒,陳墨的手得了自由,也站起飛撲住身後那個持刀的男子。
女乘務員嚇得連連往後退去,原本已經逐漸平靜下來的乘客中發出一聲尖叫,驚動了另一節車廂的人。
“老實點!”
那兩人繼續掙扎。
有幾個比較高大的男性乘客,也自發站起來,幫助季岸和陳墨制住小偷。
“還有沒有同黨?”江舟走上前。
那小偷別過臉。
江舟支起自己的手肘,往那人的背上狠狠一擊。
“沒!沒有了!”那人的臉瞬間漲的通紅,吃痛地喊出聲,連連求饒。
轉過頭,一車廂的乘客都探着頭看着此時的情況,而只有一個光頭,探頭探腦,神色慌張。
一個對視,那人瞬間轉過了頭。
江舟快步向前走去:“給我站住!”
那人拔腿就跑。
“抓小偷!他是同夥!”
也不知是誰絆了他一下,那人不設防,摔了個狗吃屎。
一羣男性乘客聯手將他制服。
男乘務員不知從哪兒找了幾捆繩子,求助了幾位男乘客,一起將三個小偷綁了起來。
車廂裡響起一陣熱烈的掌聲。
在仔細搜索一番之後,在他們的身上和揹包裡翻出了乘客丟失的幾部手機和錢包。
事情就這樣告了一段落。
“謝謝你,陳先生。”江舟伸出手。
“不客氣。也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季先生的身手也不錯。”陳墨也伸出手。
“他的一身肌肉不是白長的,倒是陳先生,看不出來。”江舟趁機調侃了一把季岸。
“我二叔是退役軍人。”一旁的商路小朋友發話了。
剛纔那種場面,他這樣一個十二歲的小朋友,絲毫沒有一點慌亂,只是全程冷冷地看着。
“退役軍人?難怪。”季岸說。
“沒想到我第一次坐火車,就遇上了這種事,倒讓我想到一部電影。”江舟說。
“《天下無賊》。”商路小朋友把自己的臉用書擋住。
江舟身體向前傾去,她的對面剛好就是商路。
“商路小朋友,你知道的東西可真不少。”
剛纔面對騷動的、看熱鬧的人羣,他說了一句“烏合之衆”,江舟聽得很真切。
這個小男孩,有着超乎一般孩童的敏銳和成熟。
“小朋友,我給你猜個謎語吧。”江舟說。
季岸看了她一眼。
“你說。”商路果然放下了書,稚氣的聲音格外認真。
“丹麥卡隆堡宮裡
沉睡的偉大勇士
迎來六仙女的祝福
他將重新甦醒
睜開慈悲之眼
手持永不開刃之劍
維護十字架的榮耀”江舟念出了那首詩。
“二叔,請給我一張紙和一支筆。”他非常禮貌地問陳墨。
“好。”陳墨從揹包中拿出了紙幣給他。
“姐姐,你可以再說一遍嗎?”他擡頭問江舟。
江舟又把詩複述了一遍,說完一句,等他寫完,再接着說一句。
記完了整首詩,商路開始有模有樣地思考,江舟是不指望他能說出答案的,只是想難倒一下這個酷酷的小朋友。
他陷入了思考,江舟也一下子不知道該做什麼。
旁邊的乘客,有的喝着啤酒啃着雞爪,有的打着撲克,有的磕着瓜子聊天。
“我去走一走。”她對季岸說。
“不要走太遠。”他叮囑道。
“我就在這兩節車廂的中間抽個煙。”江舟說。
她在走之前,又問周映光拿了幾包沉香。
這一塊區域,是最涼快的,風把她的衣角都吹了起來。
她靠在一邊,手裡的煙一根接着一根。
心下有些莫名的煩躁,那種虛妄,說不上來。
她的思緒飄着,突然見一僧人走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