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下雨,今天又是晴朗的一天。
村長早就交代了要好好照顧江舟,那麼她的朋友也自然是一視同仁的。
成閆作爲江舟的朋友,順理成章地在周映光家裡住下了。
周映光出於八卦的心態,和伊粲兩個人攛掇着。
成閆住下,他們都想看看季岸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他和伊粲都知道,表面上風平浪靜,兩個人客客氣氣,其實早就是硝煙瀰漫了。
不知道季岸會被虐的有多慘,周映光想。
“你就這麼確定,季岸一定會吃醋?”
伊粲問,他對季岸不是很瞭解,因爲憑她的智商,也明白他是個深不可測的人。
“我跟他認識多少年了。等着吧,憋了太久的男人,爆發起來可是很可怕的。”
周映光自信地說。
季岸一大早就出門幹活了,回來的時候已經是滿身大汗。
家裡只有伊粲和周映光。
“今天休假?”
季岸拿着毛巾擦自己溼透的頭髮。
“對啊,好久沒休息了。”
周映光一臉坦然地說道。
伊粲覺得周映光真是賊得很,不務正業窩在家就爲了看好戲。
用胳膊肘捅了捅,卻不料被周映光反手握住手。
伊粲驚得睜大眼睛,他卻握的更緊了。
無意中瞥到這樣一幕,季岸難得笑笑,環視四周,卻沒看到那個人。
鍋裡的小米粥和雞蛋都沒動過,豆漿已經餿了。
“他們呢?”狀似不經意地問道。
周映光等的就是這一刻。
“哦,江舟帶成先生出去逛逛了。”
季岸嗯了一聲,上樓洗澡。
“我連車都借給江舟了,他們估計會玩很久。”周映光補充道。
他和伊粲仔細觀察季岸的表情,見他沒什麼反應,徑直走上樓。
“果然很能忍。”周映光摸着下巴說道。
“越是剋制,越是放肆。”伊粲幽幽地補充道。
“挺會說嘛。”周映光看了一眼伊粲。
“周映光你這個臭流氓!”
她可沒忘記他剛纔的可惡行徑!
伊粲大喊一聲,掄起拳頭就往周映光身上砸去。
“誒!女俠饒命!饒命饒命!”周映光受着伊粲的粉拳,連連求饒。
他也不知道剛纔自己怎麼了。
好像中了邪一樣。
等反應過來,她的小手已經被他裹在手心裡。
可能男人都喜歡一些小動作吧。
……
季岸任涼水衝在自己的身上。
他出了好多汗,覺得非常熱。
心裡更是煩躁。
他給她準備了早飯,動都沒動。
不好吃?
蒸騰着水霧的瓷磚上似乎還有上次江舟留下來的痕跡。
把花灑拿下來,把瓷磚上的水蒸氣統統衝乾淨。
看着一個個微小的水泡泡破滅,心裡好像才獲得了一種快慰。
不知名的情緒纔好像被暫時地澆滅。
……
“這裡的風景確實不錯。”成閆說道。
“這是什麼橋?”成閆繼續問。
“風雨橋。站在風雨橋上,便沒有風雨。”江舟回答。
成閆沉思了一下,問,“這就是你堅持呆在夷山的原因?”
因爲在這裡,她能躲避那些曾經的風風雨雨?
“不,我只是想運用我所學的,盡我所能,做一個好醫生。”
“那些事情,已經過去了。我不是個甘於沉溺過去的人。”
“你也說了,這裡的空氣很好,風景也很好,人民淳樸。下半輩子呆在這裡,我很樂意。”
對於那些花花世界早已厭了倦了。年紀到了,便不喜歡那些東西了。
江舟回答的很認真,成閆的心裡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其實這麼多年,江舟早已經放下了,是他始終沒有放下。
沉溺過去的,是他,不是江舟。
“我同意你呆在這裡,但你不能拒絕我來看你。”成閆終於選擇讓步。
“那是當然。”江舟看着他,說。
“還有,千萬不要讓自己受傷。”成閆掰過她的身體,兩人面對面。
江舟擡起頭,凝視了成閆很久,伸出右手,湊上身體,抱住他。
成閆也將他回抱住。
暮鼓的鼓聲響起。
此時,站在鼓樓上的男人,眯着眼,望向對面的風雨橋上相擁的男女。
……
晚飯的時候,成閆的手機一直在響。
在按掉無數次還是有很多電話進來的時候,他終於說了聲抱歉纔出去接電話。
江舟的目光一直跟隨着成閆到屋外。
成閆一直都很忙,這也是他沒有堅持留下江舟的一個原因。
晚上,江舟在成閆的房裡,看他整理衣服。
他明天就要走了。
爲了她,他耽誤了很久。
“剛纔,江董事長給我打電話了。”
成閆把箱子整理好,端端正正移在一邊。
他有強迫症。
江舟知道。
成閆發現江舟沒什麼反應,一個眼神詢問過去,好像是不解,又示意她應該有所反應。
江舟不負他的期望,勉勉強強開口,“他打給你幹什麼?”
“他問我你的近況。江舟,其實江董事長他……”
“成閆。你不是不知道,是他不肯原諒我。”
江舟的父親江淮,曾經對她說過,到死都不想再見她。
“可是,其實他並不是這樣的。”
“以前奶奶在世的時候,就一直說我和爸爸小時候一模一樣。但大家都說奶奶是老糊塗了,我明明跟媽媽更像。”
“上了年紀之後,我越來越發現,自己的相貌確實像我媽,但脾氣跟爸爸一模一樣。”
“他現在年紀大,沉穩多了。但據奶奶所說,也跟我一樣是個火爆脾氣。又倔,又硬。”
江舟看向成閆,“我爸很倔,我也是。我們兩個就是這樣,誰也不會讓誰。”
“他不原諒我,我也不想去打擾他。只要各自知道彼此過得很好,就足夠了。”
成閆聽了江舟的一番話,沉默不語。
他對於他們父女來說,本就是外人,他不能干涉什麼。
只是對於江舟,他心疼。
……
江舟從成閆的房間裡出來,走廊上很黑,沒有開燈。
江舟在黑暗中打開門,忽然感覺到身後一陣逼仄感。
這種逼仄感,是屬於那個男人的。
他把她推搡進屋,抵在門上。
關門的聲音在這寂靜的夜晚顯得格外突兀。
“你是不是特別喜歡這個姿勢?”江舟低低地開口,配合着屋外風吹樹葉的簌簌。
他曾經把她抵在浴室的牆壁上,也把她推在門上。
“我以爲你會很喜歡。”
藉着微弱的月光,江舟看到他說話時上下滾動的喉結。
真是性感極了。
他大概是剛洗完澡,身上有清新的肥皂的味道。
“喜歡是喜歡,就是……”
江舟深呼一口氣,眯起眼,感覺頭頂上似乎有一片雲在淅瀝瀝下着雨。
季岸只要稍微一動,哪怕只是睫毛瞬時的顫動,或者是吐氣說一句話,雨便大了。
淋得她溼漉漉的,一直從頭頂溼到腳面。
江舟把手插進他刺刺的發裡。
“就是多了就不有趣了。”
話音剛落,便聽得季岸低低一笑,然後她的身體便被抱着旋轉起來,換成她,壓着他。
“這樣呢?”
江舟感覺到自己心跳不止,似乎頭頂上的雨越下越大。
她努力調整呼吸,喉頭像是一片地,荒蕪、乾涸、寸草不生。
“甚好。”
他像一片汪洋,一個眼神就能帶來排山倒海。
“船上岸了。”
她睜着眼睛,落下淚來。
萬頃江上一葉扁舟,不渡則渡。
船要靠岸,人要上岸。
他空出手,擡手溫柔地抹去她的淚。
沒有開燈,他們在黑暗中,各自較量。
那一刻,季岸的腦海中又浮現了她在星月硔的樣子。
穿着夷山服飾,頭髮飄散,吃着脆柿子。
忽然想到周映光之前一直哼的那首歌:
“在距離城市很遠的地方
在我那沃野炊煙的故鄉
有一個叫烽火臺的村莊
我曾和一個叫阿楚的姑娘
彼此相依一起看月亮
嗅着那桂花淡淡的香
那夜的月光仍在天空發亮
今夜它卻格外的讓人心傷
……
阿楚姑娘
鄉村的風裡瀰漫你的香
風吻過的口紅欲蓋彌彰
……”
周映光說,歌詞裡的阿楚姑娘,應該是就是像阿英一樣的女孩子。
當時季岸嘴上沒有說什麼,心裡卻否定了這個答案。
阿英,看似是,是最表面上的是。
但是,她缺少了一些東西。
後來,他會偶爾地留意、尋找。
一無所獲。
直到在星月硔裡,他看到那樣的江舟。
忽然找到了答案。
江舟,就是那個阿楚姑娘。
鄉村的風裡瀰漫你的香。
風吻過的口紅欲蓋彌彰。
那口紅,不止有風,他也吻過。
……
他們的第一次,在黑暗中開始,在黑暗中結束。
除了那句瀕臨破碎的“船上岸了”,他們一直沉默着。
好像是格外沉重,但又真的讓人酣然暢快。
快要天亮,季岸起身,穿上衣服。
江舟看向他的背影,她覺得滿足。
“吃醋了?”
穿衣的人一頓。
風雨橋上相擁的兩個人。
他反問道,“這不就是你一直想要的嗎?”
江舟赤裸着坐起。
“是。我得到了。”
原先的氣氛驟然消失。
江舟的表情沉了下來。
他就非要在這個時候堵她嗎?
讓她得意一回怎麼就不行了?
“那真是恭喜你了,江小姐。”
關上門的瞬間,一個枕頭朝着門砸去。
這次的較量,她又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