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州/妖花郡/百獸谷
威猛先生陰無極此時慵懶的托腮拄在香案一頭,呆呆望着對面的射箭小廝。這小廝一張羞澀的面龐,卻配了副寬闊的胸膛與臂膀。說不得是長了娃娃臉的肌肉男,還是肌肉發達的小鮮肉。
射箭小廝夾着一枚白色旗子,此刻正猶豫不決,越到後邊越是汗如雨下,舉棋不定。最後終於向前一伸兩指,準備落子。
“落哪裡可就輸了!”陰無極似笑非笑的說道:“小羽毛,看來今晚你又得陪我了!”
原來這射箭小廝被喚作小羽毛,各位是否覺得耳熟呢?!
小羽毛面色凝重的抽回右手,又冥思苦想起來。
陰無極最願意看小羽毛着急的樣子,汗水流過可愛的臉龐,流過寬闊的胸膛,流過若隱若現的小腹,流進小羽毛短靠下褲中,在那裡發酵出青春的味道。僅憑想象。陰無極就已經醉了。
若說這百獸谷中,美女如林,帥哥也多,但是隻有這一人,如今牽走了陰無極的魂。以前是留戀在小羽毛的健壯肉體中,現在則是想看着他,便好。
小羽毛終是無奈的落了一子,那子落下後,便是一聲嘆氣。
陰無極拂袖掃亂旗子,深情的望着小羽毛,兀自的問了一句:“小羽毛,你喜歡我嗎?”
這話問的着實不合時宜,即便在百獸谷中,陰無極喜愛斷袖已是無人不知的秘密。但畢竟這不是什麼正大光明的事情,平時遮遮掩掩也就算了。
如今陰無極這一問,生生要捅破那層不能觸摸的窗戶紙。雖然所有下人都已經屏退,但這仍然是讓小羽毛十分尷尬的話題。
小羽毛低着頭,面色十分糾結。
陰無極活了四十幾年,自是什麼都明白的。小羽毛這是不知道如何回答,有心實話實說不喜歡,又怕小命沒了;想學其他下人那樣說幾句假話,逗陰無極開心,卻又張不開嘴。
陰無極淡淡的笑了笑,這不正是他喜歡小羽毛嗎!
人人皆道這江湖假,去哪裡去尋找那一份純真呢?
幹着恐怖勾當的陰無極,同時又有着一顆最柔軟的心。他相信小羽毛的純真無邪會洗去自己所有的罪惡,只要有小羽毛在的一天,他便是善良的。
這也正是爲什麼陰無極把小羽毛叫來的原因,他想讓自己變成真正的狠人,變成外界傳說的那個陰無極。沒有這份狠心,以後很多事,恐怕會進行不下去。
如此小羽毛便成了陰無極的一道坎,隨便一挑指,這道坎便過了。
這一盤棋下了兩百來着,陰無極黑子也舉起一百多次,只需劍指一甩,這孽債算是了了。但是世間情關最難過,陰無極終不是那麼絕情之人。
不管是開旗時,見到陰無極倍感意外的小羽毛,還是行棋時認真起來的小羽毛;不管是佔得先機時有點得意的小羽毛,還是敗棋時一臉驚恐的小羽毛。陰無極皆是沒有找到任何出手的理由,待到棋散時,陰無極終是明白了自己的感受。
“明日你就十八了!”陰無極愁容滿面。
小羽毛連忙下了香榻,跪倒在地,說道:“谷主,不必爲難,小羽毛已準備好了!”
“你準備好了什麼?”陰無極端起香茶送到嘴邊。
“按照規矩每個修煉召喚技的少年,若過了十六歲還不能踏入召喚一級,便……”說道此處,小羽毛不自覺發抖起來,終是肌肉發達控制力強,最後還是說道:“便送去做血奴!”
“你若願意做血奴,我自不會攔你,但是你願意做那毫無意識的行屍走獸嗎?”陰無極噎了一口茶,淡淡的問道。
“我……我不願意,但是我不想谷主爲難!聽說年下宮的命令已經頒下了……”
啪的一聲,剛纔還愁雲滿面的陰無極,此時竟然憤怒的摔了茶碗。那茶碗乃是上水州的上等梨子玉,倒入白水便可喝到淡淡的梨子味道。原料稀少,開採更難,即便是帝王之家,也只是把此玉做成彈丸。放在茶壺或者茶碗裡,借得一縷清香而已。
這麼珍貴的茶碗就這樣碎了!
陰無極摔了茶碗,還不解氣,怒道:“老宮主在時,晟王都要給我三分薄面。如今老宮主閉關不出,這羣勢利小人便……”
“谷主,爲了小羽毛的一條賤命,您已經壞了太多規矩,若是接着違抗小宮主的命令,便更不值得了!”小羽毛說道。
小羽毛年少,沒有那些投機取巧的心思。但就是這份純真,便是陰無極的死穴。此時小羽毛越是一心求死,陰無極便是越於心不忍!
若是小羽毛是女兒身,陰無極早就求了宮主做主,娶了算了!怎耐這小羽毛就是一個這麼可耐的藍孩子!
本來即便小羽毛是男人,陰無極偷偷留在身邊也是可行的。雖然沒有這個規矩,但是這百獸谷的規矩本就是陰無極定下的。
然,前幾日,朱雀使者來下棋,正趕上陰無極與小羽毛都在。小羽毛自是伺候左右,看着陰無極與朱雀使者對弈。
這朱雀使者不知是怎麼了,便看中了陰無極這尊李子玉茶碗。陰無極一時不捨,沒有相送,沒想到便埋下禍根。
次日鸞鳳右使便有心無心的前來閒聊,說話間便透漏,說是朱雀使者在小宮主面前告了陰無極一狀。
鸞鳳右使曾是陰無極的手下,藉着拉家常由子,實則是來提醒陰無極的。
小羽毛修煉初級召喚術已經超齡兩年了,這樣的事破了百獸谷規矩。百獸谷的規矩嚴苛各位是知道的,即便是鳥兒飛過了界線,都要被射死(小羽毛曾做過這個差事),何況是人!
小羽毛的事,說大不大,但是若是放到年下宮的桌面上,便成了大事。
目前百獸谷超過十六歲的活人,皆是小有所成的。即便不像鸞鳳右使那樣一飛沖天,最差的也都成了一名初級召喚師。那些實在不行的,實際上也等不到十六,早早的就已經被捆了打發去做血奴了。
這小羽毛修煉召喚術十幾年,竟果真無一點長進。
前些日子,陰無極特意拿出了自己都不捨得用的寶貝——龍珠!
這龍珠傳說是龍的眼淚,用他修煉召喚術,可以吸引來極品的靈獸!
但是結果呢?小羽毛一陣忙活後,終是雷聲大雨點小。幾番煙氣散去,雲香鋪開,衆人十分期待的等來的竟是一枚蛋。
若說是蛋,也並不稀奇,幾十年來,也發生過類似的事情。但是那些人召喚出來的蛋,都是很大的蛋。待日子到了,破殼而出的不是奇鳥,便是異獸。
但是小羽毛的這枚蛋着實小了點,連陰無極聽過回報後,都是苦苦一笑,說了句,這便是他的命!
小宮主早就看陰無極不順眼,抓住小辮子還不往死裡踩!不到一日,便頒下宮令,雖然宮令中沒有提及小羽毛的名字,但是話裡話外直指陰無極法裡徇私,偏袒親近之人。話語之尖酸刻薄,就差咒罵陰無極是個斷袖的老妖怪了!
當日不捨得一隻茶碗,今日卻是衝冠一怒摔得粉碎,得失間自是追悔莫及。但是有些事情終是命運安排,強求不得。
陰無極想到此處,反而轉怒爲笑,說道:“小羽毛, 你過來我們在弈最後一盤!”
小羽毛情知這最後一盤的意義,此時心中反而釋然了。做回了暖塌,與陰無極對弈起來。
說是圍棋對弈,陰無極開盤便下在了天元位!這圍棋的最中間的位置,第一手便佔,古來都是少有!
但是接下來的陰無極的棋招便更奇怪了,不管小羽毛佔了四邊大場,竟一心只在中腹落子。
圍棋之道講究就是圍地,陰無極卻像是在擺圖形,毫無棋道可言。
到最後,陰無極竟然不管小羽毛是否落子,兀自將黑子一枚一枚擺上棋盤。落子之處若遇到白子,竟伸手撿去白子,然後填上黑子。
初時,小羽毛還憋住怒氣任憑陰無極胡來,只道是你的地盤你做主!但是等到陰無極的棋形初現,小羽毛兀自覺得這棋形應該有些奧秘,只是一時想不出所以然來。
“這棋你要牢牢記在心裡!”陰無極面無表情的說道。
小羽毛不明所以,但是此時此刻,若說這世上誰對自己最好,除了這陰無極便別無他人。雖然小羽毛由衷討厭那些牀笫間的齷齪事情,但是一旦習慣了,便也是一閉眼就過去了!
當初爲了性命委身於陰無極本就是錯了,如今只不過是將錯就錯,且行且活命罷了!想到此處,小羽毛開動大腦,把棋盤上的黑子位置牢牢記在心裡!
“這是獸欄後門!”陰無極點了棋盤上的一角,說道。
獸欄後門!
小羽毛自是吃了一驚,連忙把棋盤的上圖形又看了幾遍。終是明白了,這是一張逃離百獸谷的地圖。
“谷主……”小羽毛終是沒忍住,一擡頭已是淚眼朦朧……
陰無極擡手攔住了小羽毛的接下來的話,他知道小羽毛會說什麼。這本也是他想聽的,但是若用恩情換了這些甜言蜜語,那便是假了。
從第一次從血奴名單上劃去莫羽的名字,便是錯了。而今的種種的事情,皆是錯上加錯。但是陰無極此時卻是無比固執的,他一生爲了家族,爲了事業做了太多犧牲,從來沒又爲自己做些什麼。
如今這小羽毛,就是陰無極爲自己做的最大的事情。所以陰無極不但不後悔,反而是高興的。
“谷主,讓小羽毛最後一次……”小羽毛終是羞澀,沒有說出那些話。但仍是解去肩帶,露出結實的胸膛與小腹。
“哈哈!”陰無極又露出慣有的微笑,但是口中卻是說道:“不必了!小羽毛!若是他日,你想起我來,希望皆是那些美好的回憶。至於其他不好的事情,你若能忘了,便是最好!”
對於小羽毛來說,在百獸谷的日子皆是一場噩夢。細細想來,也不曾有半點美好的回憶。而陰無極此時此刻,拒絕小羽毛唯一一次心甘情願獻上的歡愉,竟是小羽毛在百獸谷唯一美好的回憶。
陰無極轉身漫步而去,心中說是不捨,道是不離,世間最愛便是懂的放手。我放了你一條生路,接下來的人生只有你自己去面對了!
只道是:當初入芳澤,而今都是錯。他日若有相逢日,問君可曾後悔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