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憂悒遠

高曖站起身來,頭卻垂着,胸中也是砰跳不止。

與徐少卿分離了這麼些日子,天各一方,自是思念成狂,如今既然見了,又如何再能剋制?

而他也是一般的心思,白日裡明明說了不要念得太切,轉頭晚間卻又來了。

靜夜無人,癡情男女,四目交投,兩下里又如何按捺得住?那一腔愁怨柔情都化作了彼此間的纏綿……

可他畢竟是有分寸的人,晨昏未明時便已悄然離去。

待到天亮之後,先吩咐一衆奴婢起來打掃,預備香湯早膳,這纔去寢殿叫她,誰知纔剛梳了頭,高昶便突然到了。

高曖着實被嚇了一跳,見他好好的出去了,心下才稍稍安定。

但此刻聽高昶這麼問,不自禁的又緊張起來。

莫非他已開始懷疑了?

她暗自想想,也知自己現下心中歡悅,與之前那悽傷哀婉的樣子大相徑庭,即便想裝也裝不來,的確惹人生疑。

這當口可絕不能出了岔子,否則他性命定然不保。

高曖垂眼定定神,盡力淡着面孔道:“多承陛下關照,他們確是比之前那些奴婢用心得緊。”

“是麼?那便好。”

高昶仍舊凜着眉,轉而又問:“朕聽說,方纔那出去的奴婢也姓徐?”

他這話語聲有異,高曖心中“咯噔”一下,一時間也不知他僅僅是在疑心,還是眼光毒辣,已然瞧出來了。

不管如何,她這邊口頭上是決不能有半點疏失的,當下壓住心中的慌亂,冷然反問道:“陛下這話何意?”

高昶起先並沒留意,再加上聽說那奴婢姓徐,不免醋意上涌,這才忍不住發問,此時見她板起面孔來,自家也覺有些失態。

他乾咳了一聲,向旁邊走開兩步道:“也沒什麼,胭蘿這兩日像是抒懷了,朕瞧着也是高興,因此隨便問問。”

高曖吁了口氣,暗說好險,心下卻仍舊戒備,行了個半禮道:“既有陛下關懷,我也想着不該像之前那般使性,自己枉自傷心,叫別人不悅,對腹中的孩兒更是沒半點好處,所以……還是一切看開,釋然些算了。”

她說得貌似有理,但在高昶聽來卻是言不由衷。

他轉過身,面朝窗外望着,眉間蹙得更緊,不願叫她瞧見。

高曖卻是不覺,瞥眼看他背對着自己,不由暗自奇怪。

從前不管何時何地,也不管是好是鬧,他那雙眼從沒在自己身上移開過,今日這樣說話卻是破天荒的頭一回。

見他不說話,她也只得站在那裡。

就這般靜默了片刻,高昶忽然嘆了口氣道:“這兩日崇國使臣到訪,胭蘿想必也聽說了,可知是爲了什麼?”

高曖不料他忽然說起這個,愣了一下,便故意裝作驚奇道:“崇國來使?陛下這麼問可是與我有關麼?”

高昶並沒轉身,只輕輕點了點頭:“這其中牽涉太多,非三言兩語所能說清,朕也不願多言,稍時會有聖旨到,崇國使臣也會與你面見,到時便都知道了。”

原以爲他要提起自己的身世,卻不料竟是這些含混不清的話,居然還提到聖旨,又說什麼崇國使臣要見,這是怎麼回事?怎的徐少卿從沒說起過?

高曖心頭一緊,竟擡腳向前都了兩步,來到側旁,卻見他臉色陰鬱,似是在說一件極其不願的事。

“究竟出了何事?請陛下明言。”

高昶微微側過頭,苦笑了一下,嘆聲道:“胭蘿還是等着接聖旨吧……朕在你面前實在說不出口。”

他這一說,立時讓她愈加不安起來。

當下顧不得那許多,上前扯住他急問:“不,請陛下快說,求求你,快告訴我,到底出了什麼事?”

“你真想聽朕親口說?”高昶凝視她問。

她點點頭,心下愈來愈沉,有些盼着他說,卻又怕聽到不願知曉的結果。

高昶轉回頭,閉目長嘆一聲,像是下了極大的決心,這才緩緩道:“朕已答應了崇國來使之請,明日一早便送你隨他們啓程,返回崇國。”

“什麼?送我去崇國,爲什麼?”高曖不覺驚叫起來。

“朕本來是絕不肯答應的,可昨夜已接到邊鎮奏報,崇軍數萬精銳鐵騎已陳兵邊境,隨時可叩關而入,一旦邊鎮失守,便無險可據,崇軍可能長驅直入,直抵永安,所以……朕如今已別無選擇,只能答應他們。”

高昶面上倦色濃重,這話說出來尤顯得沉重,跟着又是一聲嘆息:“再說你本就是崇國瀛山王女,現下返回故國也是理所應當,朕費盡心力苦留你在宮中,到頭來終究還是留不住,唉……爲了大夏的江山社稷,只盼胭蘿莫要怨朕無情。”

她沒有應聲,聽了這話,腦中已是嗡嗡直響,慢慢撒開了手,怔在那裡愣住了。

隨着使團隊伍去崇國?

徐少卿也是這般打算麼?即便是,可明日一早便要動身,他總該先交待一下才對,爲什麼卻一點動靜都沒有?

莫非這次又要重蹈上回的覆轍,功敗垂成麼?

高曖不敢再往下想,呆呆站在那裡發愣。

“胭蘿也不用害怕,那瀛山王乃當今崇國聖上親弟,位分尊崇,你既是他的女兒,便是宗室親貴,也必倍受恩寵,或許比在這裡還更好些。”

他忽又開口寬慰着,語聲低沉,讓人聽了不禁愈加黯然。

她咬咬脣,慢慢垂下眼去,忽然間只覺什麼話也說不出來了。

高昶此時卻轉過身來,望着眼前這纖骨細柔的人,喉頭輕顫着,似那滿腹言語已涌到了嗓間,卻不知被什麼東西阻着,也是半個字也吐不出。

他心裡舍不下,往常明知她在宮中,哪怕只是一時半刻不見,仍覺想念得厲害,而今竟親自下旨送她走,從此將遠隔千山萬水,遙遙北國,中間橫亙着茫茫邊境,真的還有再見之期麼?

袍袖上,方纔她緊揪的觸感彷彿還在。

這一刻,他忽然在奢望,盼着她再來拉住自己,懇求他不要答應崇人的要求,不要將她送走。

爲君者當胸懷天下,心繫臣民百姓,一言一行都不可隨心而欲。

他忽然覺得有些厭倦,若還像以前做藩王時那樣,什麼名爵性命,即便拋卻一切,爲她拼一次又如何?

可如今不成,爾虞我詐,小心翼翼地計算着,甚至受制於他人,到頭來竟失卻了原本的豪邁與灑脫。

這,還是他高昶麼?

他默然望着,忽然間有些自愧,竟不敢再去瞧她,有心想再說句道別的話,終究還是又咽了回去,長嘆一聲,轉身出了殿。

出了正門,馮正立時迎了上去,見他面色沉滯,急忙問:“陛下這是……”

高昶搖搖手,舒了口氣,擡步朝階下走,在一衆伴駕奴婢簇擁下過了庭院,從前殿大門出宮。

正要上玉輦起駕,忽然像是想起了什麼,回頭問道:“朕方纔入寢殿之後,那出來的奴婢你瞧見了麼?”

馮正立時湊上前應道:“回陛下,看到了。”

“可瞧出什麼來沒有?”

“回陛下,奴婢還叫住他盤問了幾句,那廝答得倒是滴水不漏,腰牌令符也確是內官監的東西,沒瞧出什麼來,只是……”

“只是什麼?”

“奴婢總覺那廝有些不對勁,嘖,可又有點說不上來。”

高昶擰眉沉吟半晌,勾手叫他湊近,低聲道:“之前朕的話現下仍舊作數,你該知道怎麼做吧?”

“奴婢知道,請陛下放心,奴婢立刻親自去內官監查對,如若真……”

馮正話沒說完,就見高昶將手一擡,趕忙住了口。

“知道就好,還想喊出來麼?”

“是,是,奴婢糊塗,陛下恕罪。”

高昶瞥了他一眼,這才上了玉輦,忍不住回首再朝那瓦檐下青金豎匾上的“景陽宮”三個字望了望,咬牙轉過頭,就叫起駕。

可才行了幾步,便又叫道:“回來。”

馮正也沒走出多遠,聽到喚他,慌忙一溜小跑至近前,躬身問:“陛下還有何吩咐?”

“公主之前身邊那個貼身侍婢現在何處?”

“陛下問的是那翠兒?上次擒了徐少卿,迎公主回宮後,便奉着太后娘娘的旨意,跟原先宮裡的奴婢一併送去浣衣局了,如今奴婢也不知怎樣。”

“明日公主就要起行,山高路遠,身邊還是帶個知近的人好,你現在便去浣衣局將她帶出來,送回公主身邊,明早一同上路。”

“是,奴婢這就去辦。”

馮正目送那玉輦鑾駕遠去,這纔回過身,朝左右使了個眼色,帶着幾名內侍沿路徑往東走。

到城門處腰牌一亮,那當班的錦衣衛千戶自然知道他如今是陛下面前的紅人,哪敢有絲毫怠慢,立時陪上笑臉,點頭哈腰,恭恭敬敬的親自揭簾扶他上轎。

馮正也半點不客氣,大大咧咧地受了,乘着那四擡轎子,領着幾名隨從出了門,過引橋,由大路折向北行。

大夏二十四監基本都在宮城、內城,唯這浣衣局較遠。

轎子繞過宮牆,繼續向北,行入一條巷子。

此時天色仍早,三月間的天氣,晨間仍嫌微涼,再加上這裡僻靜,竟不見半個人影,只見那轎子左搖右晃,木槓磨蹭,發出“吱嘎,吱嘎”的厭人聲響。

馮正倚在木櫞上,閤眼假寐,這一夜未睡,此刻着實有些熬不住了,不一會兒,竟真的犯起了迷糊。

正自半夢半醒,那轎子忽然一沉,竟“咚”的落在地上!

這一頓,摔得他七葷八素,立時驚醒過來,臉上一寒,以爲是擡轎的奴婢失手,正要撩開簾子破口大罵,卻聽外面靜悄悄的,竟沒半點聲息。

他是個聰明機變的人,心中一凜,立時驚覺這定然不是什麼失手落轎,當下決定先自不動。

靜坐片刻,見並無什麼異狀,外面也仍沒人出聲,不由更是疑惑。

擡手將側簾掀開一條縫,偷眼向外瞧,就看擡轎的奴婢和一衆隨行的內侍仍舊站在那裡,但一個個張口瞠目,面色慘白,好像活見了鬼似的。

他吞了口唾沫,撒手將簾子丟開,只覺背心發涼,手腳也抖了起來。

“莫要再躲了,出來吧。”

那凜然生威,冷若冰雪的聲音忽然在外頭響起。

馮正頓覺那股涼氣從背心直衝上了頂門,臀下竟坐不穩,差點從轎椅上摔下來。

徐少卿?他怎麼會在這裡?

莫非……那個人真是他?

“怎麼?難道要我這做乾爹的過來請你麼?”那聲音又再響起。

馮正扶住頭上的描金烏紗,知道今日是萬萬躲不開了,這人既然敢回來,定然是爲尋仇,絕不會善罷甘休。

這會兒已不再宮裡,身邊又只帶了這幾個酒囊飯袋,該當如何是好?

正自驚恐無措,就聽耳邊一聲炸響,那頂轎子竟忽然間四分五裂,散碎了一地,只剩自己縮着身子坐在轎椅上。

他臉色煞白如紙,顫巍巍地擡眼望過去,就見前面十幾步的地方,那熟得不能再熟的頎長身影昂然而立,穿一襲青色團領袍服,狐眸微狹,玉面冷沉似鐵,脣角卻帶着笑。

那笑容如閻羅輕哂,直讓人毛骨悚然。

“二祖宗……二祖宗饒命!二祖宗饒命啊!”

一衆內侍早已嚇得心膽具裂,齊刷刷地跪伏在地,如搗蒜般磕頭不止,鼻涕眼淚糊了一臉。

“沒你們的事,都起來,回去吧。”

徐少卿說得淡然,那勾起的脣角依舊笑着。

衆內侍縮在地上,互相望了望,隨即紛紛叫着:“謝二祖宗!謝二祖宗!”言罷,便一個個起了身,連滾帶爬地逃了。

馮正也想逃,可屁股下卻像抹了漿糊,竟與那椅子死死地貼着,兩腿也使不上力氣,說什麼也站不起來。

眼前忽然一晃,那青色的袍服已近在眼前。

微風拂過,那袍角翻起,抖抖地蓋在自己的緋紅補服上。

他不由自主地擡起頭,就看那張俊美如玉的臉俯瞰而下,笑容似比方纔更甚。

“這宮裡太難,乾爹送你去個地方,好好歇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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