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孩子說這些做什麼?”杜衡微微皺起眉頭,“尤其是這個時候,那墨情緒這麼不穩定,你不該在這個時候刺激她。”
“那墨有權知道真相。”沈細眉的側臉如一幀剪影,對杜衡的話充耳不聞,“琛威集團的喬昱文從市面上收購了白氏集團百分之十五的股份,即將入主董事會,擺明了是來幫白萬秋的。”
聽到喬昱文的名字,我不由一怔。
……喬昱文和白萬秋,如果他們兩個早就暗中聯合在一起,那麼老喬和喬昱非的死,怎麼可能是意外?
我直直地望着沈細眉,“你說的都是真的?”
“你可以回去查一下舊新聞,2007年白萬秋跟喬昱文有一張在比佛利山莊的合影,應該是同去參加好萊塢某明星舉辦的私人聚會,也因爲明星很多的緣故,這張照片被登了出來。--他們兩個那時候就見過,爲什麼後來卻一直在公衆視野中假裝不認識對方呢?”沈細眉聲色平靜,沒有一絲煽風點火的意味。
杜衡更加不悅,打斷沈細眉,“好了,先別說這些了,送那墨回家。”
我有些怔怔的,也不知道自己想什麼,忽然問了一句,“杜老師,你怎麼還在明珠城?”
他臉色暗黃,虛弱地笑了,“身體不好,住院幾天,欠白家的畫一直沒畫上……畫完我就走了。”
“……得了什麼病?”其實我此刻沒有太多心力去關心他,只是隨口問問罷了。
她替他回答,“一點小病,不礙事的。”沈細眉眼中閃過一絲複雜的神色,只是轉瞬即逝,“那墨,你現在這個狀態,自己一個人回家誰都不放心……跟我回白家住幾天吧。”
這好像是第一次,我在她身上感受到一絲溫情。
……她關心我。雖然很可能是裝出來的,但還是讓我有些受寵若驚。
可能是出於慣性,我還是冷着臉,“你想對別人好,也要看她受不受得起。我是什麼身份,有什麼理由住到你家呢?白太太。”
我加重了尾音,聽起來有些陰陽怪氣。
沈細眉沒說什麼,只是叫停車子,將司機打發走,自己親自開車,“雖然司機是我的人,但有些事還是不方便讓他聽到。……那墨,我們倆的關係,杜衡已經知道了。”
我不由一怔。
杜衡用跟從前不一樣的目光,深深看了我一眼。
“我們倆的關係……我們有什麼關係?”我心裡莫名地委屈。
沈細眉今天穿了一身青花瓷花紋的白藍色長裙,一頭長髮飄逸出塵,她說,“你是我女兒,我不會不管你。”
……心頭微微一震,緊接着喉頭裡泛起甜而微腥的血味。
“你不會不管我,哈,你什麼時候管過我?”我的聲音聽起來有些尖酸刻薄,“喬昱非一出事,你馬上來找我,迫不及待地告訴我喬昱文跟白萬秋之間的齷齪事……無非是想讓我恨上白萬秋,跟你同仇敵愾罷了。”
沈細眉臉色黯了黯,不太好看,頓了頓,她說,“我只是把我所知道的告訴你,我覺得你有權知道真相,至於你要怎麼做……跟我無關。”
“那你覺得我該怎麼做?”我斜睨她一眼。
她這個時候對我好,一定是有原因的。否則爲什麼她以前從不來找我?
杜衡沉着臉,看看她,又看看我,若有所思的樣子。
沈細眉嘆了口氣,“你願意怎樣就怎樣吧。……你要真想一個人回家對着四面牆,我也攔不住你。
但是如果你願意……我可以公開認你做乾女兒,邀請你住到白家。”
車子裡沉默片刻。她眼中有哀傷的情緒迅速閃過,“你就當是爲了杜衡。”
……我沒有再說什麼,算是默許了。
喬昱非的事,我一定會調查清楚。我欠他那麼多,還不完的恩,來不及的愛……我不能讓他死的不明不白。
同時另有一個微弱的念頭閃過……難得沈細眉跟我示好,也許這是我的機會。
--倘若留在她身邊,我終有機會將我心中最深處的疑惑問個明白。
沈細眉在白家大宅安排了一間客房給我,裡面一應俱全,根本不用收拾行李。
但我還是藉口說要回家收拾些隨身用品,借了她的車,在下午明媚的陽光裡一路開至城外。
我長這麼大從未來過警察局,走進去只覺裡頭人仰馬翻,所有人都忙得不可開交,說話聲裡滿是不耐煩,臉上各個寫着“請勿打擾”。
輾轉找到那起車禍的負責人,他扔給我一個文件夾,裡面一疊紙的右下角簽着喬昱文的名字。
“直系親屬已經簽了字,把屍體領回去了。有什麼事你去找他吧。”
他轉身開始忙別的事,我怔了三秒,又拉住他,“能給我看看現場照片嗎?你們是通過什麼確認身份的?……會不會弄錯了?”
那人滿臉不耐煩,但可能見我是個女的,還是保持着最後的禮貌,“車子翻下懸崖,遺體的臉早已辨認不出……但是車主姓名和死者身上的證件對得上,年齡衣着也對得上,所以……還是請您節哀順變吧。”
說完他轉身又忙碌起來,不再理我。
我連喬昱非的遺物都沒拿到,一個人孤零零走出了警察局,好像我是一個跟他毫無關係的人……
下午日頭正毒,我踩着自己的影子,恍恍惚惚地不知道該往哪裡走。
強自鎮定着,我拿出電話打給喬昱文。
……我跟他見過一面,有他的美國號碼,但是從來沒有通過電話。
嘟嘟幾聲忙音,緊接着就斷了,不知道是他沒開機,還是不願接聽我的電話。
我一天粒米未進,卻一點不覺得餓,轉身爬進沈細眉的紅色路虎,往白氏集團駛去。
想進白萬秋辦公室並不容易。
秘書說會給我通報,給我我倒了兩杯咖啡,卻還是一定能見到白萬秋的跡象都沒有。我心想這不是辦法,就站起來坐電梯下了大堂,心想就算他有單獨的電梯,也總要從大門口進來。
白氏集團的大堂十分壯觀,正對着大門的牆壁上掛着一副白皙準中年時的巨幅油畫,在這個王國裡,他就像個獨裁的君主,恨不得讓所有人對他頂禮膜拜。
我轉過身去,一回頭,竟然看到白寂雲。
他剛從大門口進來,在這裡看見我,也愣住了。我冷冷地移開目光,他
頓了頓,也轉身走了。
……待到白寂雲背影消失在走廊盡頭的時候,VIP電梯門打開,白萬秋從裡面走出來,身後跟着兩個保鏢模樣的人。--他剛纔應該一直躲在辦公室裡,大概是秘書說我已經走了,他這纔出來。
我急忙圍了上去,“白先生,我有事情想問你。”
他的保鏢擋住了我,一大片陰影將我掩蓋住,他們身高几乎有兩米。--十年前白萬秋就有保鏢,大概是仇家太多的緣故吧,今天他的保鏢也升級換代,竟是兩個高大的黑人。
“那墨,有什麼事,你說吧。”白萬秋笑呵呵地看着我,眼底裡卻殊無笑意,“不過得快點兒,我趕着去開會。”
“喬昱非怎麼會出事?車是你安排的,車主爲什麼是他的名字?……你跟喬昱文早就認識,是你出賣了老喬他們,是不是?”
我的音量不低。白萬秋面色一暗,卻還是面帶笑容,“那墨啊,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看你精神狀態不太好,你回家好好休息一下,還是別杵在這兒了吧。”說完他轉身走了,我追上去,攔在他面前,“你給我說清楚,整件事到底是不是你搞的鬼?喬昱非真的……真的不在了嗎?”
白萬秋收斂起虛假的笑意,說,“還是那句話,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不過我可以告訴你,喬繼琛父子的遺體已經被空運回美國了,你要是想參加他們的葬禮,可要抓緊時間飛回去了。”
說完他要繞開我,我左移一步擋住了他。
兩個黑人保鏢走過來圍住我,一人一邊握住我的手臂。
我昨晚一夜未睡,一整天粒米未進,全憑一口氣撐着,身上沒有力氣,脾氣卻越發暴躁,“手拿開!你們別碰我!”
那兩個黑人箍得我越發緊了,嘴裡喃喃地不知道說了句什麼。
我渾渾噩噩,明知道這樣難看,還是忍不住掙扎起來,像是被人捏住翅膀的蛾子,撲棱撲棱一地灰塵。
“放開她。”白寂雲不知道什麼時候又折了回來,他上前掰開保鏢的手,把我扯到身後。
“看好她。”白萬秋瞥他一眼,神色冷峻,“否則別怪我不客氣。”
“你心裡有鬼!”太久沒閤眼了,我眼睛發酸,卻還是要衝上去理論,大抵看起來會像個紅眼睛的潑婦。
白萬秋看也不看我,帶着人往大門外走去。
只剩下我跟白寂雲,來來往往的人都在看着我們。
沉默片刻,我頹然地轉過身去,想搭電梯到地下車庫去。
“折騰累了,心裡有沒有好受一點?”白寂雲跟在我身後,“白萬秋不好惹,你藉着瘋勁兒鬧一回得了,以後別再去惹他。”
“他不好惹,你也不好惹,你們父子倆輪流把我拍圓捏扁,我就是好欺負的嗎?”我此時就像個炮筒,尤其是面對這兩父子,“這一次我再也不會退讓了,我會從你們身上雙倍地討回來!”
白寂雲曾在我胸口上捅刀子,我爲人軟弱,念着舊情,最後竟能不了了之。
可是喬昱非的事不一樣。
……人命關天,血海深仇。這件事我一定要弄清楚,如果真是白萬秋做的,我一定要他給喬昱非陪葬!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