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白寂雲的車上下來,我跑到白氏大廈的茶水間裡喝了一杯黑咖啡。
苦澀的味道讓我鎮靜,清醒。我希望自己儘快從白寂雲的氣息中掙脫出來。
上到十七樓,白萬騏的秘書幫我通報完畢,忽然往我手裡塞了一件透明的塑料一次性雨衣。
我不明所以,“這個用來做什麼?”
“您進去就知道了。”秘書畢恭畢敬,臉上帶着耐人尋味的笑容。
我穿過狹長的走廊,走到白萬騏辦公室門口。
厚重的門板隔音很好,可是裡面還是隱約傳來女子的嬉笑聲,我詫異地推開門,被眼前的情景驚呆了--
白萬騏辦公室裡竟有一個碧藍的游泳池,四周還有一圈人造沙灘,幾個穿着比基尼的美女正在游泳池裡追跑嬉鬧,他赤裸着上身躺在旁邊的長椅上,膝蓋上放着筆記本。
我怔怔地往前走了兩步,白萬騏發現了我,遠遠問道,“那墨,你來啦。”
這間辦公室實在太大了,在離游泳池最遠的角落裡,放着一個很大的辦公桌和兩面牆的書架,白萬騏迷戀中國古典文化,上面擺着很多線裝書。
他從椅子下來,走過來迎我,“你會游泳嗎?要不要下去玩一會兒?”
我還沒來得及回答,忽然被半空中飛來的一捧水彈擊中,澆在我頭上,眼前瞬間模糊起來。
游泳池裡的美女們正在潑水玩鬧,不知道這一下是誤傷,還是故意的。
我終於明白那雨衣的用意了。用手抹了一把臉,這才勉強看得到東西,白萬騏遞過來一張浴巾,不知死活地說,“我這兒有很多新款的比基尼,你要不要換上?”
我有些惱了,“白先生,我是來給你打工的,不是來陪你玩的,你能不能找個正經地方跟我談?”
“這個地方有很不正經嗎?”白萬騏無辜地攤開雙手,“我每天都在這裡工作,每天都能賺不少錢。”
“那您慢慢玩吧,我可不想跟你這樣的人合作。”我惱怒地轉身往門外走,一邊用他給我的浴巾擦着頭髮。
路過游泳池旁邊的時候,水裡忽然伸出一隻纖細白皙的手,握住我的腳踝,狠狠將我往水裡拉。
我穿着高跟鞋,腳下一滑,整個人往游泳池裡跌去,隱約聽見她們不屑地說,“這女的當自己是誰啊,怎麼敢對騏少這麼說話?
我屏住呼吸,順勢沉在水裡一動不動。
白萬騏好像有些慌了,“你們幹什麼,胡鬧!”撲通一聲,他竟跳到水裡來救我,我閉着眼睛,任他將我雙手抱起。
“那墨,你沒事吧?”他拍了拍我的臉頰,見我沒有反應,把我託舉到游泳池邊的人造沙灘上,“你再不醒我可要給你做人工呼吸了……”
他爬上岸,雙手撐在我身側,只覺一股溫熱的男子氣撲面而來……
我忽然坐起身,把他狠狠踹了下去。
嘩啦一聲,水花四濺,伴着比基尼美女們的尖叫,我忍不住笑了。
“白萬騏,你沒事吧?要不要找人給你做人工呼吸啊?”我蹲在游泳池邊,學着他方纔的語氣,十分解恨地瞪了他一眼,“快點上來,我在隔壁房間等你。”
“喂,你是幹嘛的?跟我
們騏少說話要客氣一點!”游泳池裡的美女們依然對我很不服氣。
白萬騏站在游泳池裡,抹了把臉,像只落湯雞一樣,卻緩緩笑了,“她以後有可能會成爲你們的老闆娘喔,你們跟她說話也要客氣一點。”
隔壁房間是間小型會議室,桌椅擺設還算中規中矩。我衣服溼着,披着浴巾,還是覺得冷氣帶來絲絲涼意,凍得我渾身發抖。
白萬騏推門進來,換了一套乳白色的像睡衣似的家居服,他手裡還拿了一套,遞給我,說,“埃及人懂得怎麼穿才最舒服,你換上試試。”
“我不要。”我板着臉,扔給他一個文件夾,說,“這是美術館的策劃案,你看看吧。”
話沒說完,我打了個噴嚏。
白萬騏走過來搶我的浴巾,“這個溼了,披着它會更冷,你要是不肯,我可要幫你換了……”
我站起來,躲得他遠遠的,只好拿着衣服出去換了。
……這衣服果然很棒,輕若無物,舒服極了。他又拿了一雙同材質的棉布拖鞋給我,“穿上這個,你會徹底放鬆下來。”
我脫掉高跟鞋,穿上他給我的拖鞋,鞋面上用金線繡着“Tomorrowisanotherday。”
他順着我的目光看過去,笑道,“怎麼樣,這句話很心靈雞湯吧。我平時就是這麼給員工洗腦的,好讓他們打起精神地爲我賣命。”
我笑了。
“怎麼,高興了?”他側着頭問我。
“你這人挺有意思的。”我回答。
“苦中作樂唄。”他說,“你要是不喜歡那個游泳池,下次我換個辦公室。”
他這人不按常理出牌,也不知哪句真哪句假。
“關於美術館這個項目,我有新的idea,不知道你買不買賬。”時間不早了,喬昱非還在等我回去。我得儘快辦完正事纔是。
“說說看。”白萬騏把兩張椅子拼在一起,舒舒服服地躺在上面。
“藝術經紀人常規的操作方法是籤一批老中青畫家,每年支付保底的年薪,簽下他們所有作品的代理權,保證他們參展多少次,出席多少次一定規格的拍賣會……如果是油畫畫家,每年的作品數得出來,用這個方法是很好的。如果是國畫畫家,每年的作品數量不好控制,可以才用‘半包’的方式,我們只代理一部分,同時宣傳和包裝的工作也只做一半。”
白萬騏做凝神傾聽狀,眼睛卻不看我,不知道他聽進去多少。我正要往下說,他忽然問我,“聽說藝術品是洗錢的好方法,你會操作嗎?”
我怔了怔,說,“現在市面上的很多買家關注的當然不是藝術本身的價值,藝術本身是無價的,大多數是炒出來的,確實是投機和洗錢的好方法。但是犯法的事情我不做。”
白萬騏聳聳肩膀,“我只是問問。你繼續說。”
“……我方纔說的是常規操作方法,但是這一次,我不想這麼玩了。”我把策劃書放到他面前,“我想建個高端會所,有嚴格的會籍考察制度,會所裡包含畫廊,一層專門做國際知名的畫家,另一層以80,90後的先鋒畫家爲主。我們定期舉行慈善拍賣會,然後定期高價回收拍賣出去的畫,先讓收藏者賺
到錢,幫着我們一起把價格炒高。”
“也就是做局?”他言簡意賅地反問。
白萬騏雖然含着金湯匙出生,可是卻不受白老爺子寵愛,在國外辦雜誌完全是白手起家,他對賺錢這件事很敏感,一點就透。
“可以這麼說,但也不全是。我會找一些可以打動我的畫家,作品升值是遲早的事。”其實任何一個行業都有它的操作方法。
“你對自己的眼光這麼有信心?”白萬騏笑了,輕揚脣角的樣子像極了白寂雲。
“當然。”我側過頭,不再看他。
“可是你挑男人的眼光怎麼那麼差?”
我擡起頭來,對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
白萬騏說,“白寂雲,喬昱非,兩個都是紈絝子弟,有什麼好?”
“難道你不是嗎?你覺得你比他們好?”
“當然。你要不要試一試?”他伸了個懶腰,把頭枕在手臂上。
這時,門外忽然有人敲門,然後傳來白萬騏秘書的聲音,“白先生您不能進去,請您出去等一下好嗎?我馬上爲您通報……”
她話還沒說完,白寂雲已經推門進來了。
他看見穿着睡衣和拖鞋的我,還有同樣裝束舒舒服服躺在椅子上的白萬騏,不由愣住了。
“那墨,我有事找你,跟我走。”白寂雲直直向我走過來。
我本能地站了起來,正不知該作何反應,白萬騏已經擋在我面前。
“小白,以前邀請過你很多次,你從來都不過來,這會兒怎麼想着來看我了?”白萬騏笑嘻嘻地說。
白寂雲面無表情,說,“你明知道她跟我是什麼關係,還把她單獨帶到這兒來,我對我可真有心。”
“話可不是這樣說的。”白萬騏依舊笑嘻嘻的樣子,“上次見面的時候她還是你未婚妻,可是現在你們好像已經沒關係了。”
白寂雲不理他,衝過來扼住我的手腕,直勾勾往門外走,白萬騏拉住我另一隻手,兩個人僵持住了,白萬騏收斂起笑意,說,“她現在是我的員工,你不能帶她走。”
十七樓外陽光明媚,我穿着輕若無物的埃及家居服,像一片雲朵似的被他們拉扯着。
怔住片刻,我輕輕甩開了白寂雲的手。
“你走吧,我在工作。”
我真看不懂白寂雲,我不明白爲什麼解除婚約後他反而做出這麼多匪夷所思的事情。
“不要爲他工作。”白寂雲望着我,眸色深深,像陽光下波光粼粼的深海“你不瞭解他,你不可以留在他身邊。”
我心頭一酸,笑容也是苦澀。他這是幹什麼?他知不知道他這樣我會誤會的……
誤會他還愛着我。
“如果你現在馬上跟那靈分手,我就辭掉這份工作,再也不見白萬騏。”我回望着他,揚起脣角,這個笑容一定很荒謬。
那些荒涼的往事在陽光下流轉,灰塵一般。
……我真是個好了傷疤忘了疼的人啊。
這個男人爲了傷害我,向我妹妹求婚,當着所有人的面宣佈我是個笑話,而我現在竟然還可以面對面地跟他講話。
他一定不知道……其實,我想念他的一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