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靈冷冷地看着他,眼中瞬間閃過一絲凜冽的悲憤,“秦一辰,這麼多年來我真是把你慣壞了!事到如今,你竟然還搞不清楚狀況!我爸爸已經幫我找了律師,很快會把孩子接回到我身邊,你將什麼也得不到!”
秦一辰站在泳池中央,整個人都殺掉了,沉默了很久很久。……他穿着一件舊舊的白色POLO衫,頭髮濡溼在額前,看起來狼狽極了,臉上的水跡分不清是淚還是汗,半晌,他開始機械地重複同一句話,“小靈,別鬧了,跟我回去……”
這時,方家的保安已經來了,兩個黑衣大漢面無表情地把秦一辰從水裡撈出來,架着他往門口走去。
秦一辰沒有再掙扎,他只是低頭看着地面,任人擺佈。方靈背過身去,從一個路過的兔女郎那裡拿了一杯紅酒,仰頭飲盡,拉着我往屋裡面走,“這個舞會很棒吧?有錢就是好,從創意到執行,都有專門的公司幫我搞定。現在回頭看看,我以前過的真不是人過的日子!”
這時,身後忽然傳來一聲哀嚎,秦一辰像觸電了一樣,猛地掙開保安朝方靈撲來,死死抱住她,“我知道錯了,我以後會上進,勤奮,再也不惹你生氣……將近十年的感情啊,你說不要就不要了?人的一生能有幾個十年!你已經是我生活的一部分,回家看不見你我真的難受啊……”
方靈閉上眼睛,任淚水涌出眼眶,滴落臉頰。
她的聲音輕下來,好像暫時隱去了怨恨的成分,“人非草木,若是離開你很容易,我也不會堅持了這麼多年……我現在住在這麼漂亮的房子裡,可是我每天晚上都睡不着覺……一動不動地望着天花板,眼睜睜地躺到天亮,你以爲我就不痛苦?”她蹲下身去,拍了拍他的臉,“我父親早就料到有這一天了……所以我一回來他就接納了我。”
保安一左一右把秦一辰夾在中間,四肢離地的把他擡了起來,往門外走去。
秦一辰不知從哪來的力氣,像頭猛獸一樣掙脫了他們,再一次朝方靈跑來。
我站在方靈身邊,只覺有人狠狠撞了我一下……我失去平衡,緊接着眼前一黑,冰冷的池水把我包裹起來……
我會游泳,池水也不深,因此我並沒有十分慌張,站起來抹了一把臉上的水,卻見岸上現在已經亂成一團……
秦一辰繼續掙扎着,打翻了身邊的一切擺設……人羣傳來一聲尖叫,我隱約看見頭頂火花一閃,然後天就黑了下來。
方靈家停電了。
一片漆黑中,騷動的人羣在微弱的星光中四散離去,有一雙大手拉住了我,“那墨,你還好嗎?”
黑暗中我看不見他的臉,卻能感受到他聲音裡的關切,一如從前。他用力把我拖上岸,脫下外套披在我身上。
他的氣息……在突如其來的黑暗中,再一次席捲了整個世界。
“方靈家沒有備用電源嗎?”
我不希望我們之間再有任何曖昧的氛圍。
“我切
斷了所有電源。”白寂雲的眼眸在暗夜中綻放出明月般的清冷光澤,但卻又異常美麗,“秦一辰把幻燈機打翻了,電線掉到水裡,我怕會傷到你。”
我微微一怔。
這時,在場衆人紛紛鎮定下來,有人打開了手機上的手電筒,也有人點燃了備用的白色蠟燭……
四周明亮起來,微弱光線中,他的目光柔和瀲灩,好像融化了的一江春水……波動的水花是事隔多年的舊夢,驚起歲月浮塵。
白寂雲站起身來,接過侍者手中的白色蠟燭,用紙巾纏住底部,插進了散落在游泳池邊的一隻空酒瓶裡。
我愣住了。
我記得這一幕,忽然之間,那盞燭火就好像把十八歲的那墨和白寂雲帶回到我面前……
我知道白寂雲也記得。因爲他跟我一樣,只有在黑暗的掩護下才敢看向對方的眼睛。
……他眼底有疼痛般的烙印,那是時間送給我和他共同的禮物。
我跟白寂雲在一起之後的第一個暑假,他們學校組織去郊外夏令營,因爲沒有老師跟着,所以白寂雲帶上了我。
實驗中學的女生們並不歡迎我,她們一方面妒忌我得到白寂雲的青睞,一方面瞧不起我這個來自劣等中學的草根。
那時候,方靈還是高高在上的公主,她居高臨下地享受着秦一辰對她的呵護,同時也不屑於像其他女生一樣排擠我,因此成了唯一能夠跟我交談幾句的朋友。
夏令營地點設在一棟海邊新開發的別墅裡,還沒有裝修完,因此有些簡陋。這別墅是學生家長按照學校的要求贊助的,夏令營旨在鍛鍊學生們的動手能力和協作能力,學校認爲適當艱苦的環境對這些含着金湯匙出生的孩子們來說更有好處。
那天下了很大的雨,屋外雷聲滾滾,路況不好,路途又遠,所以加再多的小費也沒有人肯送外賣過來。
一屋子嬌生慣養的孩子,餓得急了,只好自己想辦法做東西吃。食材都放在地窖裡,陣陣轟鳴的雷雨聲中,漆黑的地窖又成了很恐怖的地方,沒人肯去。
僵持了一段時間,有人提議通過抽籤的方式解決這個問題。
白寂雲有些着涼,我怕他感冒就把他趕回房間裡休息,爲了顯得合羣一點,我一直沒說什麼,對他們每個人的意見言聽計從。
這些人生活能力很差,個性卻很強,光是撕紙做籤就花了很長時間,結果等到抽的時候,有幾個人已經等得不耐煩走掉了。
這時候又有人提議,“不如我們每個人都出點錢,設一個基金,誰去地窖就把這基金給誰。”
然後,他們紛紛看我,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我忽然明白了他們的意思。白寂雲不在這裡,我只能自己想辦法應對。
……也許潛意識裡,我也是希望得到他們的認同感吧,而且這件事再拖下去也不是辦法。於是我站起來,裝出很酷的樣子,簡短說道,“我去吧,基金什麼都就算了。”
說完我轉身往地窖走去,那時還沒有智能手機,平板藍屏手機也沒有手電筒等亂七八糟的功能,我拿了一根蠟燭走進地窖,肩上揹着某個女生貢獻出來的香奈兒雙肩包。
--他們說這樣可以多裝一些菜出來。
地窖幽暗,一盞燭火瑟瑟發抖。我把滿櫃子風乾的火腿,牛肉,芝士等食物裝到揹包裡,這時,只聽咔嚓一聲,地窖門外傳來一聲遠遠的驚呼。
--別墅停電了。
我一個人站在地窖裡,忽然害怕起來,一片黑暗中,我手中的蠟燭是唯一的光源。
“有人嗎?方靈?秦一辰?”我喊了兩聲,可是沒有人回答我,我試着按照記憶原路返回,可是也許因爲走得太急,我手一歪,滾燙的蠟油滴在我手背上……我沒有防備,手一鬆,蠟燭掉在石灰地上,火苗很快就熄滅了。
一片無窮無盡的黑暗中,我站在原地一動也不敢動。……後悔方纔不該逞強,可是卻已經來不及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忽然聽見有人叫我名字,“那墨,你在哪兒?”
是白寂雲的聲音,由遠及近。
我擡起頭,只見一片柔和的燭光裡,白寂雲緩緩朝我走來……他看見我,臉上露出如釋重負的神情。
我像那個年紀裡所有會撒嬌的少女一樣,奔過去撲到他懷裡。
白寂雲很聰明,他並沒有直接用手拿着蠟燭,而是把它用紙巾包裹住,插在一隻空啤酒瓶裡。
“笨啊你!”他在我腦袋上敲了一記,“幹嘛自己下來?他們欺負你你怎麼不告訴我?”
“沒有啊……是我自願進來的,其實我也沒有很害怕……”
這一刻我覺得心裡踏實極了,就算外面有再大的風雨也與我無關。
就算世界走到盡頭,就算山崩地裂水倒流……只要我在白寂雲懷裡,這一生已經足夠。
白寂雲側過頭來看我,眼眸彷彿被跳動的燭火融化,晶亮瀲灩……他忽然有些怔怔的,凝視着我的臉,說,“……我爺爺總說,燈下看美女,聽說再醜的女生在燈下也會看起來很嫵媚……看來這句話是真的。”
“什麼呀!”我笑着捶了他一下,明知道他在說反話,卻佯裝生氣,心裡涌起陣陣甜蜜。
白寂雲把臉湊過來,逼近了我……磁性的聲音在封閉的地窖裡格外低沉,“那墨,你真美。”
我臉上驟然發燙……他低頭吻住我,極盡溫柔。
“我們在這兒多呆一會兒吧,餓死外面那些人。”白寂雲抱我在懷裡,無意識地輕輕搖晃。
……相看兩不厭是每段愛情的開端。那時候太年輕,以爲只要相愛就可以天長地久,誰又會去真正地擔心將來?
“好。”我回過頭去望着他笑,像兩隻狡猾的狐狸。
“一畢業我就娶你。”他把下巴抵在我肩膀上,溫柔地蹭了蹭,說,“到時候看外面那些人,還有哪個敢再欺負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