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路上不可以過多停留,後面又來了一輛公交車,白萬騏便開動車子,沿着環海大道往前駛去。
碧藍的大海,在陽光下散發着明媚光芒。
“我對娛樂圈不熟,猜不到啊。”我有些敷衍的意思,本來對滿岑光這個人也不是很感興趣。
……這一刻,我對所有人,所有事,都沒什麼興趣。
“瞧你這沒精打采的樣子,被人賣了都得幫着數錢。”白萬騏優哉遊哉地望着前方,補了一句,“跟那靈有關。”
聽到那靈的名字,我不由一愣。
“難道……”我話還沒說完,前方有輛出租車忽然驟停下來,白萬騏急踩剎車,我身子前傾,趕忙去扶車門,可是身子已經離開座位,夠不到了。
也就是一瞬間的事情,白萬騏伸出右手攔在我身前,單手握着方向盤,把我按回到座位上。
這個簡單的動作,卻讓我吃了一驚。
在面對突發狀況的時候,自保是人類的本能,可是他竟能分神顧及到我,倒不似我想象中那麼涼薄。
早在喬昱非還不喜歡我的時候,他就曾這樣護着過我,然後他自己還解釋說是怕我的頭太硬,會撞壞他的擋風玻璃。
白萬騏正要向左打輪繞過前面的出租車,車上忽然有個女人被推了出來,摔倒在地上,不停地哭。
我疑心是自己看錯了,碰巧她也擡起頭來,無意間對上了我的目光,隔着淚眼,倏忽一愣,臉上露出悲慼的神情。
好像有些羞愧的樣子,她急忙打開車門想坐回去,卻又一次被推了出來,緊接着車裡又扔出來兩個塑料袋,每一個都打在她身上。
從出租車上被推下來的女人竟然是方靈,她此刻披散着頭髮,狼狽極了。
這個時候,也許裝作不認識,她心裡反而會好過一點。
出租車發動引擎,預備開走。白萬騏照常啓動,沒想到那輛出租車起步很快,車頭一下子頂在了一起。
帕拉梅拉雖然不算頂級豪車,但是出租車一般看到都會繞路走,白萬騏在座位上沒動,出租車司機下去查看,臉色煞白,“完了,這一看就是好車,我的車只有交強險……”
這時有個男人打開車後門,朝着我們破口大罵,“會不會開車啊!保時捷了不起啊!好狗不擋路……”
白萬騏皺了皺眉,冷着臉看他一眼。
那男人怔了一下,馬上便不說話了,目光落到我身上,又愣了一下,不太情願地說,“那墨,怎麼是你?”
“秦一辰,別裝出很驚訝的樣子,我也不想碰見你。”
早在多年前,秦一辰作爲白寂雲的好友卻撬了他喜歡的女生,我就對這個男人沒什麼好感,後來幾次遇到,他對方靈的態度一次比一次惡劣,我真不明白方靈爲什麼還要跟着他,可是感情的事,別人看的都是表面,方靈忍了他這麼多年,總有她的道理。
秦一辰不屑地瞥我一眼,“以前你是白寂雲的女人,我給你三分顏色,現在白寂雲已經不要你了,你少跟我端架子!”
“一辰,你別這麼說話。”方靈跑過來扯了扯他的手臂。
“你別我!”秦一辰沒好氣地甩開她
。
這時那出租車司機也發怒了,指着秦一辰說,“都怪你,在我車後面罵媳婦,我聽着煩躁纔想趕緊開車的!這錢你得跟我一起賠!我開一年的車都不夠它一個車燈,又沒有車險……你們兩口子一對掃把星!”
“你自己亂開車,跟我有什麼關係?撞了豪車賠不起,那你就別毛毛躁躁的啊!你這是活該!能怪誰啊你!”秦一辰不甘示弱地回罵過去。
兩個人都很暴躁,指着對方的鼻子,眼看就要打起來了。
方靈站在一旁默默流淚,看我一眼,臉上露出羞赧的神情。
是的,白寂雲已經不要我了,所以我可以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不用再替他考慮後果。我下車走向方靈,“找個地方敘敘舊吧,很久沒見了。”
方靈淚如雨下,低下頭,說,“讓你見笑了。我請你喝咖啡吧。”
我點點頭,把她安頓在車後座上。秦一辰看見了,百忙之中休戰奔過來,“喂,你上她的車幹什麼,快下來!”
方靈別過頭去,淚眼模糊,聲音卻依舊很輕柔,“你先回家吧,我晚點就回去。”
秦一辰試圖打開車門,車子設定了自動鎖,打不開,他轉頭又來罵我,“那墨你別起幺蛾子,把我媳婦放出來!”
“晚點我送她回去。”我強忍着想跟他吵架的慾望。
“你少來,可別帶壞我媳婦了!你瞧瞧你,一個白寂雲倒下去,無數個富二代涌上來,你可真有兩下子,轉眼又搭上個開保時捷有錢佬,你有些功夫一定好得不得了!”
“一辰,夠了!”方靈沉下臉呵斥他,“好歹都是舊同學,你這樣多難看!”
“我怎麼難看了?她前腳下了白寂雲的牀,後腳就找到接手的……”秦一辰身子前傾,趴在車門上,“那墨,你知道白寂雲對你有多好嗎?你那時已經撇下他出國了,我們怎麼勸他抽菸他卻都不肯,他說他答應了你,不可以言而無信。哼,婊子無情,他就不該給你臉!”
我怔了怔。
腦海中浮現出少年時一臉倔強的白寂雲,他站在煙霧嫋嫋的人羣中間,孤獨地堅守着對我的承諾。
白萬騏發動車子,車子像一支箭般飛奔出去。紫色的影子在陽光下燦然生輝,可是我的心,卻因爲秦一辰的一句話,再一次蒙上灰塵。
白萬騏把我們送到常去的那家咖啡廳,把文件夾扔給我就先告辭了。
我跟方靈面對面坐着,窗外是小得像玩具一樣的明珠城,兩個人難免都有些百感交集。
她擦乾淚水,臉上又浮現出往昔驕傲的神色,“那墨,好久不見。”
“其實也不算很久,白寂雲訂婚那天我們纔剛剛見過。”我提起這件事,是希望她覺得我也有悲傷的往事,她不必因爲秦一辰的事而感到羞赧。
“其實白寂雲做出這樣的事,我一點都不奇怪。”方靈點了一杯藍山咖啡,抿了一口,說,“你一定不知道,我小時候也暗戀過白寂雲的。後來有一次,爸爸帶我去白家玩,我無意間看見夜幕下獨自站在花園裡的白寂雲,他的眼睛太陰鬱了。然後我爸爸悄悄跟我說,白寂雲的媽媽有精神疾病,發瘋的時候打人毀物,卻從來不碰白寂雲一根
手指。……我那時候年紀小,聽說了這些,就再也不敢喜歡他了。”
白寂雲母親的事我早就知道,可是我卻從來沒想過要爲他做些什麼,他比普通人更爲脆弱,卻承受了更多的苦難。
不過事已至此,一切都已經太遲了。我也已經把那些苦難原數奉還。
“那秦一辰呢?你爲什麼會喜歡他?”
方靈笑了,雖然這笑容裡飽含苦澀,但卻令我想起那時候的我們,“秦一辰小時候對我很好的,每天接送我上下學,想盡辦法逗我開心……所有零花錢都用來給我買禮物,有隔壁技校的男孩衝我打口哨,他會不管不顧地衝過去拼命……”
她彷彿陷入遙遠的回憶中,聲音輕了一些,“他那時候是典型的巨蟹座,體貼,細膩,我最喜歡他幫我把額前碎髮捋到耳後的時候……那麼溫柔。我從沒見過一個男孩子像他那樣溫柔。”
咖啡廳裡流轉着神秘園的輕音樂。我不知道該說什麼,人人都說,寧拆一座廟,勿拆一樁婚,她跟秦一辰之間的事我沒有辦法評論。
“他現在變成這樣……其實我也有責任。”方靈自顧自地繼續說,好像想把這麼多年的苦水都倒出來,“實驗中學可以說是明珠城的貴族學校,可是秦一辰實際上家境一般,他那時候學習成績好,人又世故老道,所以才能跟白寂雲做朋友,又追到我。”
“他脾氣不好,是你的責任?”我覺得她是在爲秦一辰找藉口。
“他跟我在一起,多少是爲了我的家境吧。可是我爸爸卻死活看不上他,寧可跟我斷絕關係,也不肯接納秦一辰。”方靈嘆了口氣,其實有些事,她看得也很明白,“溫水煮青蛙,那時候我已經太習慣有他在我身邊的日子了,我真的沒有辦法離開他……爲了跟爸爸置氣,大學畢業後我就跟他一起去了北京。……他說我不旺夫,克得他在事業上一直沒有發展。”
“你跟他在一起,還覺得開心嗎?”
“當然不開心。可是我已經習慣了,而且還有了孩子。”方靈苦澀一笑,擡手看了看手錶,將藍山咖啡一飲而盡,“這個時間該給孩子餵奶了,不過今天,我不想回去。他媽媽再刁鑽,總不會餓到自己孫子吧。”
“我們點些鬆餅吧,這裡的甜食很有名。”我叫來服務生,點了各種各樣口味的甜食,“待會兒給你婆婆打包打回去點。”
方靈笑了,“給她帶什麼也沒用。婆婆哪有對媳婦好的?尤其是秦一辰那種小市民家庭。對了……”
她好像忽然想起了什麼,又有些猶豫的樣子。
我擡起頭,看着她,示意她說出下文。
“你以前的婆婆秦納蘭……如果我沒認錯的話,她好像是我舞蹈班的學妹,曾有一段時間跟白寂雲走得很近,沒想到竟嫁了他父親。”
我微微一怔。關於秦納蘭,我心裡一直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她雖然比我年紀小,可是好像不似看起來那樣簡單。
“你是說……她跟白寂雲多年以前就走得很近?”
“我不好那樣說,也不確定到底是不是她,當時在舞蹈班學芭蕾,學員們都用英文名字的……不過,她好像是從國外回來,專程來投奔白寂雲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