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小冉的這個第一次,我覺得沒啥可跟她爭的,又不是拿了她的一血,反正又不用負責任,乾脆就由她去了,她愛怎麼認爲就怎麼認爲,我都默然接受。
值班醫生似乎就沒見過我們這麼鬧騰的病人,時而被我們逗得忍俊不禁,時而又黑臉擺臭,不過好歹還是給安小冉打完了狂犬疫苗,由於傷口已經見血,並且比較嚴重,醫生提議除了接種狂犬疫苗之外,最好再打一針免疫球蛋白,那玩意兒是根據體重而確定注射量的,價錢死貴死貴的,不過安總不缺錢,直接簡單一個字:打!
狂犬疫苗得分五次接種,一共兩千五百塊錢,安小冉眉頭都沒皺一下就給了,最後醫生又給了她一張表格,上面寫的是每次接種的時間。
終於折騰完了,我們跟值班醫生道了謝,準備驅車回趕,都走到門口了,安小冉跟在我身後卻突然將我叫住:“向陽,你這是怎麼了?”
“哪兒?”
“膀子後面!”安小冉湊近看了看,一臉咋呼,“衣服破了,還有血!”
“什麼?”
我詫異出聲,儘量擰着身子扭着頭去看自己膀子後面的情況,可脖子都偏疼了,啥也沒看見,只能反着手去摸索,幾番探查,入手竟是一片溼滑,再拿到眼前一看,真的有血!
醫生聽到我們的對話,也走過來查看,片刻後,咂了咂嘴說:“根據傷口的情況來看,應該也是動物的爪痕或者齒痕……你也被狗咬了?”
“有麼?”
我自己都不知道,可能是當時跟黑虎那條惡犬搏鬥的時候,腎上腺素飆升,被咬到了都不知道,根本就沒覺得疼,後來又忙着送安小冉來醫院,真沒有啥感覺。
安小冉實在沒啥同情心和感恩的心,不僅沒有對我表示關切和慰問,反而是一臉的幸災樂禍:“看來某人今天也得打狂犬疫苗了!”
“我偏偏就不打!”
我賭氣的瞪了她一眼,拉着她就往外面走,其實也不完全是賭氣,我今天晚上出來得急,身上壓根兒就沒帶錢呢,而且我這傷口也見血了,不僅要接種狂犬疫苗,還得打那啥玩意兒免疫球蛋白呢,再加之我體重比安小冉重,少了兩千五百塊錢絕對下不來!
安小冉卻一把將我拽住,模仿着我之前嚇她的口氣說:“被狗咬了之後,特別是被這種癲狂的狗咬了之後,一定要及時處理,否則極有可能留下隱患,而且狂犬病的潛伏週期較長,就算現在什麼也沒表現出來,可指不定哪天就發病了!”
我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值班醫生也走過來勸說:“小夥子,被狗咬了要打狂犬疫苗,這是誰都知道的基本常識,我也覺得接種狂犬疫苗和免疫球蛋白收費比較貴,但總不能因爲心疼錢就給自己的身體留下隱患吧?”
“我沒帶錢,明天再過來打!”
我生硬的甩出一句話,拉着安小冉繼續往外走,可這妮子卻死拽着不動:“向陽,被狗咬了,處理一定要及時,難道你連你自己說的道理都忘了嗎?你今天沒帶錢,可是我帶了啊!”
話已至此,我也不便再一意孤行,只能跟他們退了回去,值班醫生的手腳很麻利,片刻之後就又端了一盆肥皂水出來,然後便叫我脫衣服,準備沖洗傷口。
當我脫去上衣的時候,值班醫生和安小冉都下意識的皺了皺眉,我知道,肯定是我身上爲數較多的傷疤驚着他們了……以前在飛虹混着的時候,大大小小的傷不知道受過多少次,時間一長,就都變成了一道道難看的傷疤。
有人說過,傷疤是一個男人的榮耀,可那是針對爲國而戰的軍人而言的,像我這種混矮騾子而受的傷,算個屁的榮耀,在混子兄弟面前,或許還可以吹噓吹噓,但在一個醫生和一個建築公司女總的面前,這些傷疤卻很令我難堪。
“都別看了,我光着身子站着冷啊!”
我尷尬的催促了一聲,值班醫生終於回過神來,開始用肥皂水給我沖洗傷口,起初真的很疼,可作爲一個受慣了刀傷的人,這點兒疼,完全在承受範圍之內。
醫生肯定能看出來這些傷口大多都是刀傷,估計下意識的就認爲我不是什麼好人,以至於整個過程都沒咋跟我們說話,態度驟然冷淡了許多,倒是安小冉時不時的跟我閒聊幾句。
“向陽,今天晚上是你攛掇那條黑狗咬我的嗎?”安小冉突然詭笑着問我。
我沒好氣的白了她一眼:“你傻啊,要是我攛掇它來咬你的話,怎麼會連我自己都被咬了?”
“因爲報復啊!”安小冉腦洞大開的說,“你看啊,今天下午的時候,我剛罰了你五千塊錢,晚上我們就都被狗給咬了,打狂犬疫苗和免疫球蛋白,一人兩千五,兩人剛好五千,準準兒的!”
我知道她是在跟我開玩笑,也懶得跟她爭論,乾脆順着她的意思說:“是啊,我可是精心計算過的,你罰我五千,我又讓你破費五千,現在咱們也算是兩不相欠了啊,所以,我這打狂犬疫苗的兩千五百塊錢,我可不會還你了啊!”
“誰要你還了?”安小冉似乎是覺得我很小市民,鄙夷的癟了癟嘴,“本小姐可是相當恩怨分明的,罰你五千,是因爲你們違反了工地的規定,該罰!幫你給這兩千五百塊錢的狂犬疫苗接種費,是因爲你救了我,該給!”
我們倆這一口一個“五千”的,聽得值班醫生終於忍不住提醒我們:“這姑娘的接種費是兩千五沒錯,可是小夥子,你的體重比她重三十多斤,狂犬疫苗接種費是一樣的,但打免疫球蛋白的費用要高出一百七十五,所以,你們倆加起來的費用應該是五千一百七十五纔對!”
“放心,我們不會少給一分錢的!”安小冉很慷慨大度的向值班醫生點頭示意,再看向我時,卻又斤斤計較了起來,“看吧,就因爲你的噸位重了點兒,害得我還要多給一百七十五塊錢,不行,這樣咱們倆就扯不平了!”
“那你想怎麼辦?”
安小冉想了想說:“這樣子,你得請我吃飯,吃一百七十五塊錢的就行!今天晚上就算了,你錢都沒帶,下次再說吧!”
我們談妥了“買賣”,值班醫生也給我打完了狂犬疫苗和免疫球蛋白,同樣也給了我一張時間表,囑咐我們一定要按照表上的時間按時來這裡打剩下的幾次疫苗。
……
送我回工地的路上,仍舊由我開車,安小冉半躺在副駕駛座上閉目養神,我一個人開着夜車行駛在鬼影兒都沒一個的山路上,實在是有些無聊,於是猛地踩了一腳剎車,車身驟然一頓,嚇得安小冉觸電般的就坐起了身來:“你幹嘛啊?”
“一個人開車有些無聊,所以就把你叫起來聊聊。”
“有你這麼叫人的嗎?”安小冉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但還是整理了下衣衫,調整了下坐姿後問我,“你想聊什麼?”
我也不拐彎抹角,直言不諱的問她:“據我所知,咱們這次工地的總承包方,也就是你的建築公司,在業內還是蠻有實力的,你雖然是老總,但我估計這不是你的產業吧?是你爸的?”
安小冉直視車前方,捋了捋鬢角的頭髮:“以前是他的,可現在是我的了,而且我相信,在不久的以後,不僅這家建築公司是我的,他名下所有的產業都會變成我的!”
這話說得不僅冷漠,而且帶有濃烈的仇恨色彩,我簡直無法想象,這話竟然是一個女兒針對自己的親生父親而說的,我不禁又想起了與她在書包頂再次相遇的那個夜晚,她那決絕的眼神,冷漠而又倔強的表情,在這一刻變得格外清晰!
這到底是一對怎樣的父女呢?
我不知道怎樣評價他們,只是從安小冉這幾次對我透露出的隻言片語中知道,她的父母都背叛了彼此,雙雙出軌,這一定給她造成了很大的傷害,以至於她現在如此的仇恨。
“你這又是何必呢?”我放低語調勸說她,“即使你爸爸錯得再離譜,但他也還是你的父親,這是誰也無法改變的事實,咱們先不說你鬥不鬥得過他,即便是你把他打敗了又怎樣呢?難道你看見他失去一切,變成一個可憐蟲,你就會高興了?”
安小冉沉默了,神色漸漸變得舒緩而溫柔,許久之後才說:“他不會失去一切的,至少他還會有我這個女兒,我不會讓他變成一個可憐蟲,我會盡我所能的孝敬他,讓他不再名利場上勾心鬥角,讓他不再迷失在金錢和社會的各種誘惑中,他可以安安心心的退休,沒事兒就去釣釣魚、旅旅遊……如果有可能的話,他還可以跟我媽在一起……難道你不覺得,兩個都迷了路的人,以後在某個路口不期而遇,會是一件很美妙的事情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