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明明是來質問蘇麥的,卻不想竟然和她聊到了如此深遠但又有些虛無空洞的話題,這跳躍程度實在是有些大,不過好在蘇麥現在跟我說話,眼裡又有了以往的神采,這讓我有些莫名的欣喜。
趁着此時氣氛的融洽,我抓住機會向蘇麥問道:“你現在……原諒我了嗎?”
蘇麥輕輕一挑眉:“原諒你什麼?”
我沒想過要矇混過關,估計蘇麥也不會這麼快忘記,於是主動提起當天的爭吵,然後靜靜地望着她,心裡卻忐忑地等待着她的回答。
或許對於這事兒的處理,我應該把它交給時間,日子久了,什麼東西都會被淡化,可是我不想就這麼黑不提白不提地不了了之,蘇麥後天就要離開了,我迫切地想要洗白我在她心中的形象!
蘇麥眼中的神采漸漸暗淡了下去,沉默良久後輕輕吐出一口氣:“向陽,其實正如我之前所說,我並沒有立場去責怪你,所以也就談不上原諒……你有權利選擇你自己的生活,我也有權利限定我自己的生活圈子,坦白說,我不喜歡我的生活圈子裡出現信口雌黃的人!”
“信口雌黃?”我身子前傾,仰着頭望着她,“難道在你心中就是這樣給我下的定義?”
“至少你曾經做過這樣的事!”蘇麥的音調陡然升高,可很快又平息了下去,“算了算了,向陽,我們最好還是結束這個話題,我不想再跟你爭吵!”
我卻依然不依不撓:“對,我是曾經違背過自己所說的話,可我那也是迫不得已的啊,或許你覺得每件事都有很多的解決辦法,就像你可以自由地選擇你的生活方式一樣,可是我不能,因爲我們根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
“我們怎麼就不一樣了?那種落差都只是你自己臆想出來的而已!”
“是麼?”我搖頭苦笑,“蘇麥,其實你們大城市裡的孩子跟我們農村孩子之間的出身差異,我都覺得無所謂,因爲通過奮鬥和努力,這種差距是可以縮短甚至是逆轉的,可因爲這種物質差距所引發的思維差異,這纔是最要命的!”
蘇麥沒有說話,我繼續發泄式地向她說道:“咱們從小所受的教育和思維模式就不一樣,你們城裡的孩子小時候在學鋼琴、學畫畫、學舞蹈的時候,我們農村的孩子還在彈彈珠、滾鐵環;長大後,眼界開闊,見多識廣的你們可以想到許多選擇,而我們呢?我們似乎已經形成了一種固定的思維,要麼在念書這條路上一條道兒走到黑,要麼就輟學打工,我們很難再尋找到其他的出口!”
我的情緒有些失控,似乎想把自己對生活的不滿和無奈全部都在蘇麥身上發泄出來,直到看見蘇麥那緊皺的眉頭,這才發覺到自己的失態,最終平復了下來:“或許,這個世界本是公平的,只不過你們是站在一片開闊的草地上,無論往哪兒走都是路,而我們,是被自己的思維給推入到了一條小巷之中,我們無法凌空躍起找尋出路,只能摸索着牆壁慢慢前進!”
這番話說得我自己都有些不明所以,蘇麥卻仿似聽懂了,她沉吟許久後輕輕點了點頭:“向陽,或許我對你的理解的確太過片面了,不過我不會道歉,因爲或許你沒錯,但我也沒錯!”
我倒也從來沒有奢望過蘇麥的道歉,畢竟兩個人生活的層面不同,思維方式不同,也就不存在相對的誰對誰錯,或許正如她所說,我們都沒錯!
這個話題把氣氛搞得有些凝重,我突然想起蘇麥明天要拍攝的素材,於是向她問道:“對了,你不是說你明天還要拍攝一組反應成都人民生活大致概況的素材嗎?準備去哪兒拍?”
蘇麥可能沒想到我會突然問她這個問題,稍稍愣了愣纔回答了我:“我已經跟相關單位協商好了,早上去各大公園拍老人們的晨練,中午去幾所中學和小學拍學生上課,下午去幾家公司拍白領上班,晚上會隨即拍些成都的夜景和市民的一些生活常態……你怎麼突然想起問這個?”
我沒有回答蘇麥的問題,只是一個勁兒地點頭笑着:“不錯不錯,拍攝計劃挺全面的,老中青三代的生活素材都有了,成都是有名的休閒城市,公園裡有老人晨跑、舞劍、打太極,學校裡有學生們的朗朗書聲和充滿活力的身影,公司裡有白領精英迅捷高效的工作,還能有下午茶,晚上的成都就更美了,休閒娛樂樣樣俱全,指不定還能拍到牽手壓馬路的小情侶呢!”
我眉飛色舞地誇讚着蘇麥的拍攝計劃,還不忘衝她豎了豎大拇指:“蘇大攝影師,你的這次專題如果發表了出去,那簡直就是我們成都市的城市名片啊,對招商引資肯定大有裨益,指不定還能帶動我們成都市的旅遊業蓬勃發展呢!”
蘇麥並沒有因爲我的誇讚而欣喜,反而臉色變得有些陰沉:“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也不再拐着彎兒陰陽怪氣地說話,直端端地看着她問:“蘇麥,你的拍攝計劃中拍到的只是成都的一面,可它還有另外的一面……你有興趣嗎?”
“當然!”蘇麥毫不遲疑地點了點頭,“我也希望我的專題能做得更加全面!”
“那好,明天早上七點半,就請你這位高高在上的女神走下神壇,跟我去看看成都這座城市的另一面,也是這個世界的另一面!明天見!”我神秘地笑笑,也不說明天到底要帶蘇麥去幹嘛,就起身往門口走去。
我本以爲蘇麥會揪着我問個究竟,可身後傳來的只是她一句淡然的:“明天見!”
……
其實我的計劃很簡單,就是想把蘇麥這位高高在上的女神拉下神壇,讓她去我們工地看看那些勞苦的工人,或許他們有能力創造更好的生活,但是禁錮死板的思想,只能把他們釘在那片喧囂的工地上,當然,同時被釘着的,還有我自己!
明天我本來是要上班的,可是爲了讓蘇麥更加全面完成她的專題,也爲了讓她更瞭解我們這個層次的人的真實生活,我給何炬打了個電話請假,反正這段時間的活兒也不忙了,何炬爽快的應允了下來!
次日早上七點,我聽見鬧鐘準時起牀,還在洗漱的時候就接到了蘇麥的電話催促,於是不得不加快了動作,等到打開房門的時候,蘇麥已經在門口等着了。
她今天穿着一套藍色的阿迪運動裝,腳上是一雙白色的新百倫,脖子上掛着一部萊卡單反相機,我看不出型號,但估計少說也得好幾萬,肩上還揹着一個類似於漁具包的條形大揹包,裡面裝的估計是鏡頭、三腳架等攝影器材!
“裝備挺齊全嘛!”我將她上下看了看說。
“廢話,好歹我也是一名專業的攝影師好吧?”
我卻癟着嘴直搖頭:“昨兒咱們不是說好要走下神壇嘛,你這身打扮還是太女神了,一點兒也沒有女屌絲的氣質!”
“我這叫天生麗質,不關打扮的事兒!”蘇麥白了我一眼,繼而雀躍地往樓下跑去,似乎對今天的行程充滿了期待,“快點兒出發吧,咱們今天去哪兒?”
我沒有搭理她,笑着跟在她身後下了樓。
蘇麥下樓之後便徑直向她的Jeep牧馬人走去,拉開車門就要把東西往車裡塞,我趕緊上前阻止了她,“砰”的一聲把車門關上:“蘇麥同學,咱們昨天可說好今天你是要走下神壇,做一回女屌絲的,你見過有開這種車的女屌絲嗎?”
“我什麼時候說過我今天要做女屌絲的?”
蘇麥反駁了我一句,卻也不再執意開車,只是在將車鎖上後問我:“如果不開車去,那咱們怎麼去啊?我沒有時間等公車!”
我伸手幽幽指向停在Jeep牧馬人後面的仿賽摩托車:“騎它去!”
“你買的?”
“買不起,找朋友借的!”
蘇麥似乎對這種機車類的東西很感興趣,圍着這輛仿賽摩托車轉悠了好幾圈,口中還時不時的評論上兩句,繼而突然向我伸手:“頭盔呢?”
“還頭什麼盔啊?你以爲拍電影《天若有情》呢?”
我抓起蘇麥的一隻腳將其跨過車座,硬生生地將她架到了摩托車上,自己也迅速跨上車,掛檔,鬆離合,同時一把油門擰了下去,座下的仿賽摩托車便轟鳴起步,雖說小章這輛摩托車是仿賽,可那小子自己改裝過,發動機的聲兒聽起來跟真正的賽摩沒多大區別。
仿賽摩托車突兀起步,慣性便使得我和蘇麥的身子猛地往後一仰,我倒是很享受這種感覺,可蘇麥卻嚇得趕緊一把抱住了我的腰,我正暗笑着,她卻又閃電般地鬆開,很嫌棄地只拽着我腰部的衣服。
“坐穩咯!”
我得瑟地提醒了蘇麥一句,而後使勁兒一擰油門,車速瞬間提升了起來,就連拐出小區大門都保持着極高的轉速,車身壓得很低,上了大路之後更是極速狂飆……
發動機的轟鳴和凜冽呼嘯的風中,我感覺蘇麥的雙手又悄悄環住了我的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