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強強當然沒有傻逼到真的去唱這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來滿足劉山的惡趣味,他推說自己五音不全就不當衆獻醜了,隨後便藉故離開,再也沒有回來過。
隨着時間的推移,客人們也陸陸續續的開始離開,畢竟大夥兒明天都得上班,晚上不敢熬夜瞎折騰久了,羅森林和幾個副總、部長也酒足飯飽,滿意而歸,臨走前,羅森林對我們的霸道燒烤給予了極高的評價,不吝褒讚和鼓勵,還當着衆人的面兒塞給了我一個兩千塊錢的大紅包,說算是他隨的份子錢,另外幾個副總和部長也多多少少意思了點兒。
當然,他們那幾桌的燒烤和啤酒就全部免單了,至於其他的客人,我們開業當天奉行的是五折消費,沒有什麼可賺的餘地,但也絕不至於虧本,基本算是能夠收支持平,不過他們今天晚上給我們的霸道燒烤帶來的火爆人氣,也不枉我們幾人如此忙碌操勞一晚上了。
至於賺錢,來日方長嘛!
靳薇本來也是要跟着她舅舅馮志坤走的,可楊曉曉硬把她給留了下來,說是待會兒還得幫忙收拾這些爛攤子,光是我們幾個肯定是忙不過來的,還得讓她再免費賣一次勞力,靳薇憋屈壓抑得臉都白了,不過最終還是耐不過楊曉曉這個小蘿莉沒皮沒臉的糾纏,最終還是留了下來,安靜的坐在一個空位上聽剩下的客人唱歌,等待着幫我們收拾這堆爛攤子。
夜色越來越深,客人們陸陸續續的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稀稀落落的三四桌喝上頭了的客人還意猶未盡的繼續喝着聊着,我們也總算是清閒了下來,那幾桌客人喝得就連說話都有些大舌頭,更別說唱歌了,不過那兩支今天晚上經過無數次轉手的無線話筒也並沒有閒置了下來,劉山、阿飛、小章和陳思婷他們繼續去寵幸它,一衆人玩得那叫一個高興。
我今天晚上沒啥唱歌的興致,於是在門口搭了把摺疊小椅子,看着對面早已關門的田野飯店,靜靜的抽着煙,明明應該歡欣鼓舞的,可我的心情卻不知怎麼的,竟忽然間低落了下來,有種繁華過後的沉寂,喧譁過後的落寞,總是隱隱覺得心裡少了點兒什麼。
直到燒烤店裡傳來一陣撩動心絃的歌聲,我才猝然驚醒,旋即再次入神。
我想知道 流星能飛多久
它的美麗 是否
值得去尋求
夜空的花
散落在你身後
幸福了我很久
值得去等候
……
《流星》!
竟然是鄭鈞的《流星》!
我不敢回過頭去看,也不願意回過頭去看,因爲從聲音我就能聽出來是陳思婷在唱,可我不願意去看見這個現實,倒寧願一直沉浸在自己構想出來,或者說是記憶中的那個畫面裡……那是我和蘇麥剛剛確定戀愛關係的時候,在我們老家小鎮的KTV裡,蘇麥近乎表白的給我獻唱。
……
我縱身跳 跳進你的河流
一直游到盡頭 那裡多自由
我許個願 我許個願保佑
讓我的心凝固
在最美的時候
情願墜落在你手中
羽化成黑夜的彩虹
情願不再見明媚的天
不再見明媚的天
……
隨着旋律的起起伏伏、曲曲折折,我的思緒也被牢牢的牽動着,那個晚上,蘇麥的一舉一動,一顰一笑,每句歌詞的每一個咬字發音,都一一清晰的浮現在我的眼前,縈繞在我的耳邊,最後我竟然能完全忽略了陳思婷的聲音,仿似此刻,就是蘇麥在我的耳邊款款吟唱。
幸福 跳進你的河流
一直游到盡頭
跳進你的河
……
我的心臟驟然緊縮,傳來一陣不是疼痛,卻比疼痛更讓人難以忍受的抽搐感,仿似那顆勃然跳動的心臟的所有血管和神經都在那一剎那間死死纏繞在了一起,漸漸繃緊,繞得越來越緊,勒得我就快要不能呼吸,卻一點兒也沒有窒息般的恐懼。
這是一種幸福而酸澀的另類疼痛。
我不敢去正視記憶中蘇麥那張爛漫無邪的笑顏,因爲,當初她義無反顧的跳進了我的河流,我卻沒能帶着她游到幸福的盡頭,而是留給了她一片乾涸的河牀,滿目的荒涼。
她說,她一旦認定了一個人,就不會反悔了,所以,不會游泳的她,纔會借用了這個對自己狠到了骨子裡的比喻,她跳進了我的河,可連狗刨都不會……你說如果我要是狠心撇下她獨自嘩啦啦的流走,她會不會淹死在我這條她選擇的河流裡呢?
我不敢去想象不會游泳的她在河流裡撲騰的樣子,更不敢延伸了去想,她會漸漸喪失生機,手腳不再掙扎,靜靜悄悄的如同一塊丟入河裡的瓦片,搖搖曳曳,漸漸下墜,沉入河底。
蘇麥!
我緊拽着拳頭,死咬着牙關,在心裡大聲的呼喊她的名字……可我對她如浪潮般的想念,在此刻看起來卻是那麼的無力,我甚至都不知道她現在在哪兒,是在某個遼遠開闊,綠草如茵的草原呢?還是在某個峰巒疊嶂,挺拔俊秀的叢山呢?還是在那個鋼筋水泥、車水馬龍的北京呢?
我不知道!
儘管我是如此的想要知道!
可是我不知道!
我情不自禁的掏出手機,打開微信,蘇麥仍在我的聯繫人名單之內,只不過自那之後,我給她發的所有消息,都如同扔進了大海里的石子兒,杳無迴音,我不願意再這麼徒勞的等她回消息,於是直接打開電話薄,撥通了她的手機號碼。
關機!
還是關機!
我頹靡的將手機放回褲兜裡,明明已經失望到了絕望,可心裡還是可笑的去搜尋哪怕一絲絲可以代表着希望的蛛絲馬跡,蘇麥她只是關機而已,並不是停機或者空號,這也就是說她並沒有將這張號卡註銷,或許以後她還有重新將它插入手機卡槽的可能。
另外,她臨走的時候不是還租下了天台的小屋嗎,那也就是說,她以後還是有可能再回來的,或許她現在就睡在天台那間小屋裡的小牀上呢,誰知道呢,她是那麼不可捉摸的一個女子。
我沒頭沒腦的瞎想着,不知道陳思婷什麼時候已經站在了我的身後,她問我怎麼不進去跟他們一起玩呢,開業大吉幹嘛一個人搭着小椅子坐在門口抽菸,看着有些格格不入。
“沒事兒,就是今天晚上酒喝得有點兒多,出來透透氣兒,心裡舒服點兒!”我擡頭敷衍的給了她一個微笑,卻還是忍不住問她,“怎麼突然想起唱鄭鈞的《流星》呢?他那個有些文青騷氣,還有些怪癖嗓音的搖滾歌手,他的歌,不大適合你們女孩子唱。”
“誰說的,蘇麥姐不是就唱得挺好嗎?”她晃着腦袋說,似乎是突然察覺自己說錯了話,趕緊閉嘴,眼巴巴的看着我不敢吭聲兒。
我不知道自己在那一刻的表情是不是特別猙獰,竟會把她嚇成那個樣子,但顧忌到她的感受,我還是恢復了那張並不走心的笑臉:“你怎麼知道她唱《流星》很好聽?如果我記得沒錯的話,你應該沒聽過她唱這首破歌吧?”
“小維哥告訴我的!”陳思婷見我重展笑臉,也就沒了忌諱,“有一次小維哥請我們唱歌,他喝得有點多,就拉着我談天扯地的說話,說的其他的倒是忘了,不過卻清楚的記得,他說他這輩子在KTV聽過最好聽的歌,就是蘇麥姐唱的鄭鈞的《流星》,那個時候我還不知道這首歌呢,回家的路上就用手機搜索了一下,一聽還真不錯,於是就一直聽下去咯,後來每次去KTV,我都必點這首歌,所以這次買碟的時候,我就故意買了張鄭鈞的專輯……向陽哥,你不會怪我假公濟私吧?”
“不會,你唱得很好!”
我不想再去聽他們之間有關於這首歌的記憶,因爲我只想把我自己有關於這首歌的所以記憶,全部都專屬的留給蘇麥,這首歌,是屬於她的,也是屬於我的,準確的說,是屬於曾經的我們倆的!
至於田小維會說蘇麥的這首《流星》是他這輩子在KTV聽過最好聽的歌,我一點兒也不覺得意外,因爲我記得蘇麥唱這首歌的那天晚上,田小維就對蘇麥驚爲天人,讚不絕口,還責怪我最後情不自禁的加入合唱,是拖累了這首歌的整體得分呢!
流星。
我突然覺得我和蘇麥之間的感情還真像是一顆流星,不期而遇的來,腳步匆匆的走,只留下中間那最爲絢爛的,卻又極爲短暫的一部分,它的生命轉瞬即逝,可它的美麗卻剎那間永恆。
只是,流星不是都拖着一條長長的尾巴嗎?爲什麼我連它的尾巴都沒有看到,它就消失在了那茫茫的夜空裡了呢?
最後的幾桌客人終於相繼離去,我們開始了忙碌的收拾打掃,陳思婷關掉了電視、DVD、功放、音響,就像她從來沒在我面前唱過那首歌一樣。
關門,走人。
一切歸於平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