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了兩瓶葡萄糖點滴,躺了將近十個小時,我的體力和精神終於漸漸恢復了過來,這就再也躺不住了,嚷嚷着要回家去住。
蘇麥說醫生建議住院觀察一晚上,而且已經交過住院費了,不過在我的再三堅持下,她最終還是沒有擰過我,本來就只是勞累過度,身體脫力而已,沒啥大問題,蘇麥也不是那種惺惺作態的矯情人兒,也就依了我。
凌晨時分,路上的行人和車輛已經很少了,我們一點兒也不着急着回家,蘇麥把車開得很慢,我倆權當是開車兜風了,這也不失爲一種很愜意的享受。
車載音響裡放着陳粒的歌,這姐們兒貌似不怎麼出名,歌聲也不像其他女歌手那樣輕柔甜美,甚至有些粗狂,但空靈個性,倒也頗爲符合蘇麥的風格。
我躺在副駕駛座閉目養神,手放在大腿上隨着旋律輕輕的打着拍子,蘇麥卻是忽然在我腿上很不客氣的扇了一巴掌,打得脆響:“你要不要躺得這麼舒服?我現在看着你這副悠閒愜意的樣子就來氣!”
“啊?”
我頓時有些蒙圈兒了,揉着被她一巴掌扇得生疼的大腿,滿臉委屈的望着她:“姐們兒,你這又是發哪門子的脾氣啊?你爲毛看着我悠閒愜意的樣子就來氣啊?難道看我病殃殃的躺在病牀上你就高興了?什麼人啊?”
蘇麥撅了撅嘴,憤憤的說道:“今天接到電話的時候,我還以爲你病得有多嚴重呢,開口就跟主編請了三天的假,還說可能會延長……誰知道你這麼快就沒事兒了,你讓我這三天假幹嘛去啊?難道又灰溜溜的跑回去上班?多丟人啊……不行,這三天你得陪我!”
“三天假……姐們兒,你要不要這麼逗?”我憋不住一陣笑,不過她一向淡定,這次怎麼就如此毛躁呢?所謂關心則亂,大抵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想到此處,我不禁又是一陣感動和得意。
“你到底答不答應啊?”見我只顧着笑,蘇麥又憤慨的催促道。
“三天……真的不行!”我收起笑聲,滿心愧疚的說道,“你也知道,劉山走了,工期又催得緊,這個時候我怎麼能休假呢?如果沒有意外的話,明天我就準備回去上班。”
“明天……”
蘇麥還想說什麼,我趕緊伸手將她打斷:“放心,這次回去上班我絕對不再玩命了,肯定按時上下班,誰多加一分鐘班誰孫子!”
“懶得管你……不過我醜話說在前頭,要是你下次再暈倒了,我可不會再趕過來照顧你哈!”蘇麥故意擺起一副冷漠的面孔,然後問道,“對了,劉山他現在怎麼打算的?總不能因爲葉紅杉的事情就一直消沉下去吧?”
“劉山他……”
我下意識就想隨便編個瞎話將她敷衍過去,可是想到她那玲瓏剔透的心思和敏銳的洞察力,我也不敢更不忍心對她撒謊了,於是支支吾吾的說:“劉山他……叫我陪他去新疆!”
“新疆?”
蘇麥臉色一怔,不過很快又恢復了平靜,她問:“你怎麼想的?”
“坦白說,我現在也沒有拿定主意呢!”我嘆了口氣,無奈的說,“劉山現在的這種狀況,我是真不忍心讓他一個人去那麼遠的地方,連個喝酒說話的人也沒有,可是……”
我話還沒有說完,蘇麥便率先給我表了態:“我這邊你就不用操心了,無論你做出怎樣的決定,我都充分尊重和支持,你不必太爲難!”
“可是……”
“別可是了,這件事情我沒有辦法給你任何的參考意見,全憑你自己拿主意……事先申明,無論怎樣,我都不會生氣,我沒那麼狹隘!”
蘇麥說的這話是真的嗎?
可不是又有前輩說,女人說的和想的一般都是相反的嗎?
我捉摸不透蘇麥的心思,她也沒有太明顯的情緒反應,只是在這個晚上睡覺的時候,她竟然主動的抱住了我,沒說什麼,就那樣靜靜的抱着……或許這纔是她最真實的態度吧。
……
我第二天便回工地上班了,蘇麥貌似也“厚着臉皮”回雜誌社了,經過這次的教訓,我沒敢再拼了命折騰,按時上下班,可身兼兩職,依然忙得夠嗆!
時間一天天的往前推移着,五月一號,米瑤的婚期終於如約而至,我好不容易纔平靜下去的心再次翻起了波瀾。
劉山也收到了米瑤的喜帖,從老家趕回成都來恭賀,我意識到,這將是我極其難熬的一天,我不僅要控制住因爲米瑤結婚而帶來的情緒衝擊,劉山那邊,我也應該給他一個答案了。
這天,工地依舊上班,我在心裡刻意將這個日子淡化,它只是五月一號而已,於我而言,無關其他……可越是這樣刻意想着,反而記得越清晰,米瑤將在今天結婚了,她將穿上潔白的婚紗,跟一個叫趙秦的男人彼此許下一輩子的承諾,他們即將成爲……夫妻!
這天,從早上起牀的那一剎那,我便開始焦灼不安,心不在焉,甚至連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挖機,也出現了好幾次操作失誤,差點兒造成事故。
小章注意到了我的反常狀態,他跑過來敲了敲我駕駛艙的窗戶說:“陽哥,你今兒到底怎麼了?要是身體不舒服的話,就停下來去休息會兒吧,反正今天活兒也不多,我們做了就行了!”
“沒事兒,可能是昨天晚上沒睡好吧!”我拒絕了小章的好意,小心翼翼的操作着挖機,活兒幹得極慢,生怕出現什麼安全事故!
整個上午,我都在這種心驚膽戰中艱難捱過,直到中午收工的時候,才長長的舒了一口氣兒。
中午十二點,我在工地食堂吃飯,看着碗裡的麻婆豆腐,毫無胃口,心思不知不覺的就飄到了米瑤那場遠在市區的婚禮上……
按照婚禮的流程,米瑤和趙秦這會兒應該是站在某個酒店禮堂的臺上,他們在專業司儀的主持下,互許承諾,交換戒指,然後相擁親吻……就此蒂結連理,共度一生,臺下親友滿堂,他們喧譁起鬨,將這場婚禮的氣氛搞得極其火熱,新郎春風得意,新娘掩面嬌羞。
這一幕幕清晰的在我腦海浮現,仿似就發生在我眼前似的,我好像也身處在他們的禮堂臺下,看着他們幸福圓滿,然後跟隨着臺下衆人給他們鼓掌祝福……只是這副畫面裡的我,怎麼就是眼中帶淚的呢?
我最終還是沒有像電影裡面演的那樣,帶上一票兄弟去搶親,或者孤身闖入婚禮現場,以一番動情的話語將新娘從婚禮上拐走……我只是在工地的食堂吃着有些鹹的麻婆豆腐,神經病似的去幻想着那場離我很近,卻又很遠的婚禮,僅此而已。
“陽哥,你怎麼了?”
小章的呼喊將我從幻想的狀態中給拉了出來,我衝他淡淡一笑,敷衍道:“沒什麼,就是今天中午的麻婆豆腐太鹹了,我在想食堂大媽到底放了幾勺子鹽巴?”
“神經……”
小章輕罵了一句,繼續埋頭扒飯,我倒繼續神經兮兮的跟他說話:“小章,你說這個世界神奇不神奇?都是在同一片天空下,你在工地上吃麻婆豆腐的時候,有的人卻在星級酒店大快朵頤,你在黑夜裡黯然神傷的時候,有的人卻在酒吧裡醉舞狂歌,有的人正在死着,有的人卻剛剛降生……你說這個世界上的人怎麼就那麼不同步呢?”
小章咬着筷子想了老半天,然後端起碗就跑了:“陽哥,你這問題太深奧了,估計得從哲學的角度說起,我初中都沒畢業,你就放過我吧!”
深奧嗎?
好像有點兒,反正我是沒咋想明白,只能悻悻的洗了碗筷,跑回宿舍睡午覺去了。
剛剛睡熟,我卻又被一陣電話鈴聲給吵醒,是田小維打來的,我的語氣頓時就有些不客氣:“田小維,我去你大爺的,這個時候你打個毛的電話啊!你這是想給我做她婚禮的現場直播嗎?”
田小維被我吼得愣了愣,然後焦急的說:“你這麼激動個毛啊……他們今天沒結成!”
“啊?沒結成?什麼沒結成?”
我被田小維搞得有些蒙,當即豎起耳朵注意聽他給我的回答,他那邊的環境很吵,所以他說話的聲音很大:“我說,米瑤和趙秦今天沒結成!我們都被放鴿子啦,現在酒店裡全亂套了,鬧哄哄的一片……你聽得到嗎?”
“聽得到!我聽得到!”我趕緊回覆他,然後追問,“他們今天怎麼就沒結成呢?他媽的拍電視劇嗎?”
“就他媽跟拍電視劇差不多!狗血至極啊!”田小維扯着嗓子說,“趙秦那小狗|日的不知道扯什麼人來瘋,都到交換結婚戒指的環節了,他竟然撇下米瑤就跑了,把米瑤一個人扔在了臺上,直到現在人也沒找到,電話也打不通,兩幫的家人和親戚都快要打起來了,你說這他媽都叫什麼事兒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