紙、墨呈上。
“諸公,請。”凌則虛站在擺放宣紙的長案旁,冷冷道。
我自然是第一個,輕鬆愉快地把我的嫌疑給洗刷掉了。
第二個,是萬無懼。
第三個,是綠燕子。
第四個……
我在一邊冷眼旁觀衆人排隊,一個個上前按手印,再由王子云、凌則虛、費大總管三人負責進行對比。
真能對比出來麼?
對不上。
對不上。
對不上……
“沒人了。”萬雨紳是最後一個按的,他看了看身後,空空如也。
“還有。”凌則虛道。
我把小紅叫過來,讓她也按了手印。
有名有姓的人對比完了,再把小廝和侍衛隊長們都叫上,除了昏迷不醒的,一個也不能少。
這些人全部對比完畢之後,凌則虛又道:“還有。”
費大總管默默按了手印。
凌則虛再道:“還有。”
他自己去按了手印。
這一回,凌則虛沒有吱聲。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在似有若無地飄向一個人。
王子云!
沒錯,除了躺屍的,就剩他了。
“按手印,本王是沒問題。”王子云老神在在的站了出來,“不過,這手印一按下去,事關的可是皇家體面……”
他這話一出,凌伯、樊城主馬上往他身後一站。
兩大高手的氣勢,不用散發出來已足以震懾全場。
是啊,這就是當朝攝政王的威嚴,就算是皇帝見了他,也得叫一聲‘皇兄’,玉牌一亮,百官朝拜。
我突然覺得王子云變得很遙遠,很陌生……
呸,小爺我本來就和他不熟好吧,別說得好像有什麼親密關係似的。
“小跛子,你覺得這個手印,我按是不按?”王子云冷不防把問題拋給了我。
關我什麼事?
“不能按,當然不能按。”我站了出來,“誰按誰是龜兒子!”
我腦海彷彿響起了一片竊笑之聲。
現在想必有無數人恨得牙癢癢吧。
“但是不按,又好像於法不合……”我故意拖長了聲調說。
“你能不能一句把話說完?”萬無懼怒道。
“這樣吧。”我嘆了口氣,“雲親王的手印可以按,但不能對比。”
這次萬無懼總算識相,沒說出‘爲什麼不能對比’之類的話來。
“好。”王子云欣然答應,果然去按了一個手印。
說是不對比,但以凌則虛的眼力,我沒按手印的時候他已經能判斷對不對得上了,何況白紙黑墨蓋下的手印呢。
而在場衆多高手,他們的眼力又能比凌則虛差多少?
所以當手印按完,皇家的體面保住了,王子云的嫌疑也洗刷了。
別看這樣鬧一出好像單純在浪費時間,但這就是臉面功夫——它維持的不僅僅是所謂的皇家體面,更重要的是維持一些潛規則。
君臣父子,先來後到,吧啦吧啦。
或許很多人不喜歡這些規則,他們更崇尚弱肉強食,優勝劣汰;但別忘了,這些只是野獸生存法則,而人類之所以有今天的繁榮,正是因爲超越了這些法則,選擇了更能照顧整個族羣繁衍的方式。
當然,世界上哪有什麼不能被打破的規則?
只不過是時候未到而已……
言歸正傳:隨着王子云手印蓋完,一個更大的問題出爐了。
沒有嫌犯!
所有人的手印都對不上,這是怎麼一回事?
“本來就不應該有嫌犯啊——除了你。”對於我的疑惑,萬無懼反倒給出了最好的解釋。
他說得沒錯,在王子云值得相信的情況下,有他把關,剩下的人根本就沒有機會殺孟玉龍。
除了我!
“真的沒人有機會麼?”凌則虛卻板着臉道。
“哦?凌指揮使有何高見?”王子云問。
“雲親王雖然親自守住了白羊宮,但這座魔宮,可不是密室啊。”凌則虛走到殿廳一側的窗口旁,用手指彈了彈窗緣。
我瞬間明白了凌則虛的意思。
十二座主宮雖然是一條大道直通,但要越過守住白羊宮的王子云,進入殿廳殺死孟玉龍,至少還有四條路。
宮殿左外側!
宮殿右外側!
宮殿頂部!
宮殿通風管道!
其中,宮殿頂部這條路是我走的,可以排除掉。
那還剩下三條呢。
在場這麼多高手,會絕技級輕功的也有好幾個,說不定那位兇手正是憑藉高超的輕功飛檐走壁進入殿廳,殺死孟玉龍之後,再返回原地,裝作沒事人與大夥兒匯合。
情況會是是這樣麼?
“凌大人,你別忘了,血手印足以說明我們之中根本沒嫌犯。”費大總管提醒道。
“血手印只是其中一項證據。”凌則虛淡淡道,“偵查案件,必須要多方面考慮問題,才能做到疏而不漏。”
“凌指揮使所言甚是。”王子云點點頭,“不過……要避過本王的耳目去殺孟衛司,這件事真的能做到麼?”
“難道做不到?”凌則虛反問。
“都過來。”王子云沒有正面回答,而是招招手,讓所有人聚集。
接下來,他做了一次‘案件推演’:
離開火獅宮後,萬雨紳最先被留下,然後是樊城主、赫連勝、凌則虛、費大總管、銀鉤書生、何大將軍、綠燕子、萬無懼、凌伯。
在吩咐人留下的時候,也不知道王子云是刻意或無心,恰好將‘自己人’和‘非自己人’分隔開來。
然後,當萬雨紳搜索完畢,繼續往前趕,遇到了樊城主,這兩個人匯合之後,再進入下一宮,遇到蠻王赫連勝……
以此類推,直到所有人都碰了面。
整個過程,大約花費了一炷香時間。
也就是說,如果真兇在這羣人之中,他就必須在一炷香的時間內,往返殿廳與自己負責搜索的那座主宮。
但考慮到一路上衆人的碰面匯合,真兇在遇到其他人之前能夠利用的時間,其實要短得多。
平均來說,只有十分之一炷香不到。
十分之一炷香?
就這麼一點時間,還要動手殺孟玉龍,可能嗎?
“就算輕功極高明,要從火獅宮外側飛檐走壁跑到殿廳,差不多也要十分之一炷香的時間了。”王子云道,“還要返回,根本來不及。”
“所以草民是沒嫌疑了。”萬雨紳擦着汗,笑嘻嘻道。
“老夫似乎也沒嫌疑。”樊城主淡然道。
“本王當然更沒嫌疑。”赫連勝大笑道。
凌則虛抱着臂沒說話。
“在下慚愧。”費大總管拱手道,也不知道他慚愧些什麼。
總之,這幾位是根本沒有時間往返殿廳的人。
那麼,有時間的是誰?